第12章 双生毒蛊

死寂。比浓雾更沉重的死寂。

灰绿色的雾气如同凝固的胶质,沉甸甸地包裹着一切,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希望。祭坛上那簇幽绿的火焰无声跳跃,映照着森白兽骨和漆黑怪木搭建的扭曲祭坛,也映照着祭坛旁那个笼罩在藤羽斗篷下的佝偻身影。

毒主。

兜帽低垂,鸟喙面具下的两点幽绿寒芒,如同毒蛇的凝视,冰冷地穿透浓雾,钉在韩斩棘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如同屠夫在掂量砧板上的肉块,又似药师在评估一味珍稀的药引。他手中那根镶嵌着惨白骷髅头的扭曲木杖,骷髅眼窝里的幽绿鬼火与祭坛之火同步跳动,散发出阴冷、腐朽、却又混合着浓郁药香的诡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擅闯…药王禁地…扰吾清修…”沙哑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枯枝在墓穴中刮擦,“留下…血肉…与魂魄…作为…药引…”

话音落下的刹那,祭坛上的幽绿火焰猛地暴涨!火焰中,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疯狂闪烁、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诡异波动,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韩斩棘的脑海!

【侦测到高浓度精神污染攻击!目标:灵魂侵蚀!】

【警告!宿主灵魂强度受损严重!精神防御力场:无!】

【强制调用残存能量:目标:灵魂固守!调用来源:弑神印记(寂灭态残余)!警告:调用将加剧灵魂撕裂风险!】

冰冷的系统警报如同丧钟!韩斩棘眼前瞬间被无数扭曲的怨灵幻象充斥!耳中充斥着绝望的哀嚎!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剧痛伴随着无边的负面情绪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身体剧烈一晃,险些从狼背上栽落!左手下意识地死死攥紧,掌心那黯淡的灰紫色奇点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一股源自寂灭本源的、冰冷死寂的意念强行灌入识海,如同投入油锅的冰块,暂时压制了那沸腾的怨灵冲击,却也带来了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代价惨重!意识如同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视野更加模糊!

“装神弄鬼!”拓拔野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手中弯刀爆发出刺目的寒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祭坛旁的毒主狠狠掷去!刀光撕裂浓雾,发出凄厉的尖啸!

同时,他座下的巨狼王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蹄发力,庞大的身躯如同攻城锤,紧随刀光之后,朝着毒主猛扑而去!仅存的狼骑战士也发出拼死的呐喊,驱动巨狼,从两侧包抄,弯刀直指那些手持吹管、神情麻木的活药人!

绝境反击!

然而,面对这搏命般的攻势,毒主鸟喙面具下的幽绿眸光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丝冰冷的讥诮。

他枯槁的手指在骷髅木杖上轻轻一点。

“嗡——!”

骷髅头眼窝中的幽绿鬼火猛地大盛!一道凝练的绿色光波瞬间扩散开去,扫过那些呆立原地的活药人!

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指令,那些活药人麻木的眼神瞬间被一种疯狂的、嗜血的凶光取代!他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动作不再迟缓,反而变得异常迅捷和诡异!他们不再使用吹管,而是猛地扑倒在地,四肢着地,如同真正的野兽般,迎着扑来的狼骑和巨狼,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更恐怖的是,随着他们的扑击,他们身体上寄生的那些毒草毒花,瞬间被激活!

“噗!噗!噗!”

寄生于手臂溃烂处的暗红色血管草猛地爆裂!喷溅出大片腥臭刺鼻、闪烁着磷光的暗红毒雾!一名冲在最前的狼骑战士猝不及防,被毒雾当头笼罩,座下巨狼瞬间发出凄厉的哀嚎,皮毛如同被泼了强酸般“滋滋”作响,冒出滚滚黑烟!战士裸露的皮肤更是迅速起泡、溃烂、发黑!他惨叫着从狼背上滚落,在菌毯上疯狂翻滚,几个呼吸间便化为一滩冒着气泡的黑水!

“嗤嗤嗤——!”

另一边,寄生于药人肩胛脓包上的惨白小花骤然绽放!花蕊中喷射出密集如雨的、带着麻痹剧毒的白色花粉!花粉沾上巨狼的皮毛和狼骑的皮肤,瞬间引发剧烈的麻痹和抽搐!一名狼骑战士动作瞬间僵硬,被侧面扑来的一个药人狠狠撞倒,那药人张开流着绿色涎液的嘴,露出漆黑的、如同昆虫般的口器,朝着战士的脖颈狠狠咬下!

“吼!”巨狼王凭借强悍的体魄和速度,硬生生撞飞了几个扑来的药人,利爪撕开一个药人的胸膛,带出大把蠕动的藤蔓和暗绿色的内脏!然而,它巨大的身躯也成了目标!一个药人背脊上寄生的、如同仙人掌般的剧毒尖刺猛地爆射而出,狠狠扎进了巨狼王的后腿!巨狼王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动作瞬间一滞!

而拓拔野那柄灌注了全身力道的弯刀,眼看就要劈中毒主的头颅!

毒主只是微微抬起了手中的骷髅木杖。

杖首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眶直直地“看”向飞来的弯刀。

嗡!

一道凝练的幽绿光束从骷髅口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旋转飞来的弯刀!

没有金铁交鸣!那精钢打造的弯刀,在被幽绿光束击中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王水的金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软化、扭曲!最终“啪嗒”一声掉落在菌毯上,化为了一滩冒着刺鼻青烟的黑色粘稠液体!

“什么?!”拓拔野瞳孔猛缩,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他最强的一击,竟被如此轻易地化为乌有!这毒主的手段,诡异恶毒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吼!”巨狼王忍着后腿的剧毒和麻痹,终于扑到了毒主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朝着那佝偻的身影狠狠噬咬而下!

毒主依旧不闪不避。他手中的骷髅木杖轻轻顿地。

“噗!”

木杖尖端插入菌毯的瞬间,一圈粘稠的、暗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菌丝波纹,以木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

巨狼王那庞大的身躯,在接触到这暗绿菌丝波纹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和粘性的墙壁!巨大的冲击力被瞬间分散、吸收!更恐怖的是,那些暗绿色的菌丝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巨狼王的皮毛迅速蔓延、缠绕!被缠绕的部位,坚韧的狼毛迅速枯萎脱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光泽,仿佛生命力被疯狂抽取!

巨狼王发出惊恐而痛苦的咆哮,疯狂地挣扎扭动,却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被菌丝缠绕得越紧!

“孽畜,安敢造次。”毒主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他枯槁的手指朝着被菌丝缠绕、痛苦挣扎的巨狼王凌空一点。

“嗤!”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幽绿光线,从他指尖射出,瞬间没入巨狼王眉心!

巨狼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狂暴的凶光瞬间熄灭,被一片死寂的灰败取代!它停止了挣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菌毯上,缠绕其身的暗绿菌丝迅速将其覆盖、包裹…几个呼吸间,那威武的巨狼王,竟化为了一具覆盖着厚厚菌毯的、正在迅速干瘪的尸骸!连骨骼都发出了被腐蚀的“滋滋”声!

“不——!”拓拔野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如此惨死,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如同疯魔般,赤手空拳就要扑上去拼命!

“拓拔!回来!”韩斩棘嘶哑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强忍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目光死死锁定毒主。毒主展现出的诡异能力远超想象,拓拔野冲上去只是送死!

拓拔野被吼声惊醒,硬生生止住脚步,双眼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毒主,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毒主缓缓收回手指,幽绿的目光再次落在韩斩棘身上,鸟喙面具似乎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不错的…灵魂…坚韧…带着…毁灭的…气息…”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珍品的贪婪,“还有…这具…被多重力量…改造的…躯体…更是…完美的…药鼎…”

他的目光扫过韩斩棘那只狰狞的、流淌着三色能量流的左臂,又落在他怀中昏迷的姜雪魄身上。

“至于…她…”毒主的声音顿了一下,幽绿的眸光在姜雪魄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些讶异,“玄冥噬心蛊…冰魄本源…还有…一丝…真龙怨气…的…压制?有趣…真是…有趣的…药引…”

他缓缓抬起骷髅木杖,杖尖指向姜雪魄。

“可惜…双生之蛊…离体太久…魂毒…已入膏肓…无药…可救…”

双生之蛊?!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韩斩棘的心头!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姜雪魄,又想起九皇子赵胤那恶毒的话语——玄冥噬心蛊的药引,是活龙心血!而这蛊毒,竟是“双生”?!

“你…说什么?!”韩斩棘的声音嘶哑如砂砾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毒主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沙哑地笑了起来,如同夜枭啼鸣。

“嗬嗬嗬…看来…你…不知…”他手中的骷髅木杖轻轻摇晃,祭坛的幽绿火焰随之明灭,“玄冥噬心…非是…单一…蛊毒…而是…子母…双生…一者噬心…一者…蚀魂…”

他的杖尖在空中虚划,幽绿的光芒勾勒出两个互相缠绕、却又彼此吞噬的蛊虫虚影。

“母蛊…噬心…冰火交煎…蚀骨灼魂…需以…活龙心血…为引…方可…拔除…”

“而…子蛊…蚀魂…无形无质…潜藏…识海…蚕食…灵智…最终…化人为…行尸…此蛊…无解…唯有…施蛊者…以自身…精血…为引…方可…引出…”

毒主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冰冷地宣判着。

“她…体内…母蛊…被…外力…暂时压制…但…子蛊…早已…深入…识海…魂毒…已深…”他顿了顿,鸟喙面具转向韩斩棘,幽绿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而你…身上…有…压制…母蛊的…力量…想必…就是…那…外力…可惜…你…压制得…越狠…子蛊…吞噬…她魂魄…的速度…就越快…”

“此刻…她的三魂…七魄…怕是…已被…啃噬…近半…就算…此刻…拿到…龙心血…救回…她的身…也只剩…一具…无知无识…的…躯壳了…嗬嗬嗬…”

轰——!

毒主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化作亿万根冰锥,狠狠刺穿了韩斩棘的心脏!

双生蛊!子母相生!压制母蛊,反而加速了子蛊对魂魄的吞噬!

难怪…难怪在龙陨谷石碑空间,龙髓寒晶的气息能压制她体表的蛊纹!那压制的是母蛊!而子蛊,却在她毫无防备的识海中,更加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灵魂!难怪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意识越来越沉沦!不是因为伤势,而是魂魄正在被吞噬!

自己拼尽一切、甚至不惜融合龙脉寒晶和毒瘴核心,想要救她…却反而成了加速她魂魄消亡的帮凶?!

绝望!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瞬间淹没了韩斩棘!

“不…不可能!你胡说!”拓拔野怒吼着,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真相。

“嗬嗬…是与不是…”毒主沙哑地笑着,骷髅木杖再次抬起,这一次,幽绿的光芒直指韩斩棘怀中的姜雪魄!“一试…便知…”

杖尖幽绿光芒猛地一闪!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诱导的波动,瞬间笼罩了昏迷的姜雪魄!

“唔…”姜雪魄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深蓝色的蛛网纹路在她灰败的肌肤下疯狂地搏动、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被强行唤醒!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但那双眼眸,不再是清澈冰蓝,而是一片…死寂的、毫无焦距的灰白!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冰冷得如同机械般的音节:

“杀…了…他…”

目标,赫然是紧抱着她的韩斩棘!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九幽寒狱般极致冰寒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向韩斩棘的心口!这是源自她冰魄本源的、被蛊毒扭曲的最后一击!

【警告!侦测到宿主遭受精神锁定!目标:姜雪魄(子蛊操控态)!】

【攻击类型:冰魄本源冲击(扭曲)!威胁等级:致命!】

【宿主状态:无法防御!能量枯竭!】

【强制接管躯体!目标:闪避!调用残存能量:寂灭毒瘴核心(过载)!警告:核心崩溃风险100%!躯体粒子化风险100%!】

冰冷的系统警报化作最后的悲鸣!

在姜雪魄那双死寂灰白的眼眸注视下,在她指尖凝聚的、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杀意即将爆发的千钧一发之际!

韩斩棘那只早已被判定濒临崩溃、粒子化风险100%的狰狞左臂,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灵魂深处那超越绝望的守护执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光芒!

不再是灰紫!而是…混沌的炽白!

光芒瞬间吞噬了韩斩棘、姜雪魄,以及近在咫尺的拓拔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姜雪魄指尖凝聚的冰寒杀意,在炽白光芒中无声消融。

毒主鸟喙面具下的幽绿眸光,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祭坛的幽绿火焰疯狂摇曳。

然后。

光芒猛地向内坍缩!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却又在坍缩到极致的瞬间,化为一个微不可查的奇点,无声无息地…湮灭。

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坑洞,以及…彻底消失的韩斩棘、姜雪魄和拓拔野三人。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毒主沉默地站在原地,骷髅木杖顶端的鬼火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平息。他望着那个深坑,鸟喙面具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沙哑的低语:

“寂灭…归墟…?有意思…看来…这味药引…比吾想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