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隔壁病友

是夜。

咚咚。

咚咚咚。

李昂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房间内一片漆黑。

不知为何,他感到两边脸颊有些湿润,像是沾到什么粘稠的东西。

“嘶——”

来不及多想,李昂皱起眉头,嘴里倒吸凉气。

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好吵。

沉闷的敲击声在耳边回荡,迫使他放弃思考,转而寻找声音来源。

很快便发现,其来自上方的木板。

他静静听了一会,便认出这是老陈独创的暗语,专门用于二人夜间传递信息。

暗号的规律十分简单,敲击一下就是字母A,敲击两下就是字母B,二十六个字母以此类推。

正常人压根想不出会有这么弱智的暗号规则,因此隐蔽性可谓拉满。

真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对指关节不太好。

二人每次随便说上两句,第二天起来手指必是红肿发紫。

【睡了吗】

【没睡】

静静听了一会,得到第一条信息的李昂迅速给予回复。

【我刚刚突然想到,我有一样东西,等你结婚了可以送你做礼物】

【就当是做儿子的聊表心意】

听了差不多十分钟,老陈总算将两句话敲完。

李昂刚抬手准备回应,便听到上方传来老陈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啥?】

他沉默片刻,选择了最能保护指关节的回复方式。

【嘿嘿,是个惊喜】

李昂又敲了几下木板,尝试追问,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场简短又冗长的对话,最终以老陈的故弄玄虚作为结尾。

本就睡到一半,意识有些昏昏沉沉的李昂,没过多久就再度闭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

与此同时,隔壁病房。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上下两层层床铺空空荡荡,轻若蚊虫的歌声断断续续。

留有一头漆黑长发,穿着病号服,瘦骨如柴的女孩坐在房间角落,紧紧抱着膝盖。

泪痕在她满是脏污的脸庞留下鲜明轨迹,女孩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的位置,声音颤抖地唱着欢快的民谣。

咚咚。

咚咚咚。

又开始了。

“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五....呜呜呜呜。”

还没能唱完一整段,听着隔壁传来的敲击木板的闷响,女孩似乎难以抑制内心滋长的恐惧,选择将脑袋埋进腿间,肩膀不时抽动。

原本断断续续的歌声,也转为压抑的抽泣。

女孩名叫余鱼,曾是东海市第三高级中学的高一学生,今年十六岁。

人生的头十五年里,她过着平凡的人生。

她有着普通的父母,二人皆为职工,虽算不上富贵,但一家人至少不愁吃喝。

她有着普通的成绩,从小学到高中,既不是垫底,也不是拔尖。

她有着...大概率是普通的相貌,虽然照镜子时,余鱼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好看,但她很少听到别人对于自己外貌的评价,不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

在这般平凡的人生中,余鱼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或许是因为青春期的躁动,又或者是因为人类这种生物,总归是不懂得知足常乐的。

于是,在十六岁生日那天,余鱼站在插着蜡烛的蛋糕前,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自己能过上不平凡的人生,看见更加绚丽多彩的世界】

她的愿望实现了。

当余鱼第二天醒来,踏出家门走向学校的那一刻,她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曾经只存在于小说电影中的鬼魂,妖怪,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或是占据空无一人的角落,或是混迹于人群中,如正常人般交谈,行走。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余鱼感到恐惧。

她转身回到家中,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愿上学,不愿见人。

父母见她这般模样,心里焦急的同时亦不敢过多逼迫,只能找一些心理医生来家中,试图让她恢复正常。

但不论余鱼如何接受治疗,如何吃药,症状都没有丝毫缓解,她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直至有一天,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自称为阳光疗养院工作人员的人找上门,声称可以治愈余鱼的病症。

【如果我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呢?】

对方的第一句话,就勾起了余鱼的兴趣。

【你并不是唯一一个能看见这些东西的人,我们可以帮助你控制,理解,并使用这份特殊的能力,但我们需要你的信任】

于是,迫切想要脱离恐惧的余鱼,随同父母一起来到了阳光精神疗养院。

她不知道疗养院在旁人看来是什么模样。

但在她眼里,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位处地下,终日不见阳光的病房墙面长满锈斑与青苔,随处可见蟑螂老鼠。

地板堆满大量垃圾以及疑似人体残骸的物体,足以令人窒息的恶臭弥漫每一处角落。

披着护士服,被称为护士长,实际上是由数具腐烂尸体堆积而成,顶部长着类似于蚊子嘴器官的怪物,就站在病院门口迎接着他们一行人。

余鱼发了疯似的像要往外逃,却被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控制住。

她拼了命地哀求父母带自己离开,可不知为何,父母却像是看不见她似的,跟随对方参观着废弃的地下建筑,并笑着付钱签约,留下她一人在原地哭喊。

时至今日,余鱼入院已经五天。

她没有吃过一顿正常完整的饭。

护士长每天巡视病房,送来名为餐食,实则是虫子烂叶混合的糊状物。

光是看上一眼,闻到那味道,便会感到胃里一阵翻滚。

即便是饿极了将其往嘴巴里塞,也会因为那难以言喻的味道尽数吐出。

她也没有睡过一次完整的觉。

每天晚上,她总能听见隔壁病房传来沉闷的敲击声,持续很久很久。

就像是有人躺在棺材里,不断敲击着眼前棺材盖,令她难以入眠的同时,内心的绝望与恐惧亦不断滋长,近乎要将她的意识吞噬。

“救救我...不管谁都好...救救我...”

余鱼压抑着,哭泣着。

她心里十分清楚谁也帮不了,可嘴里呢喃着不断发出求救的声音,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踏。

直到门外陡然响起沉闷的脚步。

余鱼身体猛地一抖,声音戛然而止。

脚步声逐渐逼近。

每一次响起,她总会下意识缩紧身体,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

哐当!

病房门上的挡板被拉开,露出两只没有皮肤覆盖,充斥血丝的眼球。

眼球提溜乱转,将病房的每处角落瞧了个遍,随后落在余鱼身上。

“还不睡觉?”

“马...马上要睡了,护士长。”

余鱼不敢抬头与那双眼睛对视,只微弱回应着。

直到挡板再度闭合。

她才手脚并用,颤抖着爬上床铺,将身子蜷缩起来。

隔壁不再响起沉闷的敲击声。

护士长的脚步亦逐渐远去。

余鱼的意识逐渐迷糊,身心俱疲的她很快便陷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