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面具在触碰祠堂匾额时发出蜂鸣。
叶玄的右眼透过残破的窗棂,看见十二盏长明灯悬浮在祖宗牌位上方。那些他跪拜过无数次的檀木灵牌,此刻在左眼星瞳中显露出狰狞本相——每块牌位背面都嵌着微型星盘,细如发丝的银线穿透屋顶,直插云霄。
“原来叶家人...都是天域的活体信标。“九幽冷火在掌心凝结成冰刃,叶玄突然明白为何大长老能精准找到坠崖的自己。屋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的却是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暗金色血脉突然沸腾。叶玄本能地侧身翻滚,原先站立的位置被星芒击穿。七道戴着星图面具的白袍人从牌位中浮出,手中银线交织成囚笼——正是三日前追杀他的观星死卫。
“罪血者。“为首之人声线重叠着男女老少的音色,“归还道标。“
叶玄冷笑,指尖拂过面具上的裂痕。当九幽冷火顺着银线逆流而上时,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这些傀儡体内跳动着叶家旁系子弟的心脏,最新鲜的那颗属于总爱克扣他饭食的伙房管事。
“用族人的命做傀儡核心...“冰刃斩断银线的瞬间,祠堂地面浮现出血色阵图,“你们天域人真是节俭啊。“
观星使们突然同步结印。牌位上的星盘全部亮起,叶玄右眼的黑暗被强行灌注进璀璨星河。他感觉自己正在急速上升,穿过云层、突破罡风,直至悬浮在冰冷虚空。下方是缓缓旋转的凡域大陆,而大陆背面...寄生着某种布满血管的黑色天体。
“这就是你们守护的真相?“叶玄在意识被撕碎前怒吼。玄脉印突然爆发强光,那些连接叶家人的银线尽数崩断,祠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十二块牌位同时炸成木屑,露出藏在其中的星骸碎片。
白羽的声音借由面具震荡耳膜:“触碰中央天玑位!“
叶玄的剑比思维更快。当葬天剑刺入阵眼时,所有星骸碎片汇聚成球体,表面浮现出三百年前的血色记忆:
暴雨夜,叶家初代家主跪在无极仙宗使者面前,颤抖着接过刻满星图的头骨。族人排成长队走向祭坛,任由银线刺入后颈玄脉印。第一个被改造的是个女婴,她眉心被植入星骸时发出的啼哭,与叶青璃的声音一模一样。
“原来青璃姐是...“叶玄的震惊被剧痛打断。吞噬的星骸能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天劫咒的黑气凝聚成骷髅形态啃食肝脏。他踉跄着撞翻供桌,发现暗格里的玉简记载着更残酷的真相:
每隔十八年,叶家就会诞生一个携带纯净玄脉印的“容器“。而叶青璃那一代的容器本该是叶玄,却被她偷换命格,用锁魂铃封印了弟弟的觉醒征兆。
祠堂外忽然传来熟悉的铃音。叶玄的左眼冰层裂开细缝,透过星瞳看到惊悚景象:整座青云城被罩在倒扣的碗状星幕下,每间民宅屋顶都站着双目空洞的叶家人,他们后颈的玄脉印正在向天空发射银线。
“快走!他们在编织遮天网!“白羽残存的灵力在面具上灼出文字。
叶玄却反手将葬天剑插入心脏。在观星使们错愕的注视下,他以心头血为引,将刚吞噬的星骸能量注入地脉。青云城地底传来龙脉悲鸣,所有银线齐根断裂——他竟用噬灵血脉反向污染了天域星图!
“告诉你们主子。“叶玄拔出滴血的剑,身后浮现出被银线贯穿的万千冤魂,“玄脉者最擅长的,就是同归于尽。“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星幕时,叶玄在废墟中捡到半块残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被锁在冰棺中的叶青璃。少女心口插着七根星髓钉,每根钉尾都连着通向不同仙宫的锁链。
九幽冷火突然失控。叶玄的左眼冰封彻底崩解,星瞳深处浮现出北斗倒悬的异象。他终于读懂了锁魂铃的地图——那些闪烁的光点根本不是灵火方位,而是历代玄脉容器被囚禁的坐标。
“第一站。“葬天剑感应到主人杀意,发出愉悦的颤鸣,“北冥海,天权宫。“
血色朝阳中,少年踏着观星使的残骸走出祠堂。在他身后,承载叶家三百年罪孽的祠堂轰然倒塌,废墟里爬出个浑身星纹的活尸,手中紧握着刻有“青璃“二字的命牌。
那具活尸的嘴角咧到耳根,发出男女混声的诡笑:“容器...终将回归...“
北冥海的浪是黑色的。
叶玄踩着冰鲨骸骨登上礁石时,左眼星瞳突然刺痛。海天交接处浮现七重倒悬的仙宫虚影,最底层的天权宫被九条玄铁锁链贯穿,锁链末端拴着山岳般的鲸尸——它们的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璀璨星砂。
“这就是仙人的慈悲?“叶玄冷笑,葬天剑感应到星砂中的怨气,剑身腾起青黑火焰。三日来,他体内天劫咒已侵蚀到右臂,皮肤下蠕动的黑气不时凝成婴孩手掌的形状。
白羽的残魂在青铜面具中示警:“星砂会腐蚀神识,用九幽冷火裹住全身...“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裂开巨缝。腐烂的鲸须缠住叶玄脚踝,将他拖向深海。腥臭的海水中漂浮着无数水晶棺椁,每具棺中都封着眉心带玄脉印的少女,她们双手交叠的位置,都放着枚青铜铃铛。
“青璃姐?“叶玄的星瞳骤然收缩。某具棺椁中的少女突然睁眼,瞳孔里旋转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北斗倒悬星图。
九幽冷火轰然炸开。冰晶在海水中凝结成荆棘牢笼,叶玄却看到更恐怖的画面——自己的倒影正在棺盖上狞笑,右半边身体完全被黑气侵蚀,握着葬天剑刺向心脏。
“噬灵血脉的镜面诅咒!“白羽厉喝,“别看倒影!“
剑锋已刺破皮肤。千钧一发之际,锁魂铃自动震响,叶玄背后的玄脉图腾突然活过来,化作八臂修罗撕碎倒影。黑血喷涌中,他听到棺中少女们齐声呢喃:“容器...归位...“
海底突然亮起星芒大阵。叶玄体内所有吞噬过的魂魄开始暴走,那些被炎魔吞噬的婴儿、观星使傀儡里的叶家人、祠堂吞噬的星骸残灵,在他识海中尖啸着争夺控制权。葬天剑失控插入海底岩床,剑柄骨龙竟开始啃食他的手掌。
“想要我的命?“叶玄突然狂笑,主动撤去九幽冷火防护,“那就都拿去!“
星砂顺着毛孔涌入体内。当第一粒星砂触碰到天劫咒黑气时,不可思议的蜕变发生了——黑气幻化的骷髅突然温顺如羔羊,将星砂炼化成暗金色血滴。叶玄破碎的右眼重新生长,瞳孔深处浮现出微型北斗星图。
白羽惊愕的声音在颤抖:“你竟用天劫咒反向炼化星砂...“
此刻的叶玄正在经历比死亡更可怕的清醒。他清晰感受到每个被吞噬者的记忆在血管里奔涌:三百年前被改造成信标的叶家女婴,二十年前为保护儿子自愿成为星傀的母亲,三日前那个被炎魔吞噬前还在舔糖画的五岁孩童。
“原来这就是罪业。“叶玄踏着星砂走向天权宫,身后拖曳的锁链上挂满水晶棺碎片,“但该偿还的不是我——“
葬天剑发出龙吟般的剑鸣。当剑锋劈开宫门时,叶玄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数以万计的青铜铃铛组成倒悬星河,每个铃铛都延伸出血管般的银线,汇聚到宫殿中央的星髓王座。而王座上腐烂的仙尸手中,握着一枚刻有“青璃“二字的命锁。
仙尸突然睁眼,露出与叶玄左眼相同的星瞳:“你终于来了,第三百六十一号容器。“
叶玄的剑停在半空。王座后方转出个与他容貌九分相似的青年,那人右眼跳动着九幽冷火,左肩趴着只白骨小兽——正是本该消散的白羽。
“介绍一下。“青年温柔抚摸白羽的头骨,“我是三百六十号实验体,你的...亲哥哥叶溟。
星髓王座在震颤。
叶玄的剑锋凝着冰霜,瞳孔中倒映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白羽——王座旁温顺如宠物的白骨小兽,以及自己面具里日渐虚弱的剑灵残魂。深海压强在玄脉印表面擦出火星,他突然发现叶溟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凝固的星砂。
“惊讶吗?“叶溟指尖燃起苍白的九幽冷火,火苗中浮现出叶玄坠崖时的画面,“从你吞噬炎魔开始,我就在这十万星棺里看着你。“
白羽的残魂突然发出尖叫。叶玄面具上的裂痕渗出黑血,那些他吞噬过的魂魄记忆开始沸腾。当叶溟抬手触碰王座仙尸的刹那,叶玄看到了三百年前的真相:
暴雨中的无极仙宗,十万玄脉族人被锁在青铜柱上。执刑者竟是年轻时的白羽,她手中的葬天剑每一次挥落,就有一枚玄脉印被剜出。血泊里跪着的少年叶溟疯狂磕头,额头星砂与血水凝成冰晶。
“当年剜我玄脉时,你可没这么心软啊师父。“叶溟的冷笑让海底温度骤降。白骨小兽突然暴起,咬住叶玄持剑的右手,齿间迸发的竟是纯净的玄脉之力。
叶玄的左眼星瞳突然失控。他看到自己与叶溟之间连着千丝万缕的金线,每根线都串着枚青铜铃铛。最中央的铃铛里封存着襁褓中的画面:刚出生的自己被白羽抱走,而叶溟的玄脉印被整个撕下,植入仙尸眉心。
“你是我的替代品。“叶溟的指尖穿透叶玄胸膛,却未触及心脏,“白羽剜我血脉给你,用锁魂铃篡改记忆,让整个叶家以为你是捡来的孤儿——“
葬天剑突然发出悲鸣。叶玄体内所有吞噬的星砂逆流,在两人之间形成璀璨的星河漩涡。他看到叶溟右眼的九幽冷火里,封存着真正的童年记忆:五岁的叶青璃浑身是血,将昏迷的自己推进枯井,转身迎战追杀而来的白羽。
“青璃姐不是容器...“叶玄的嘶吼震碎水晶棺椁,“她是保护者!“
“真可怜。“叶溟抬手召来万千星砂,“到现在还相信那个谎言。“
深海突然陷入绝对黑暗。叶玄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重塑自己的骨骼,叶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以为噬灵血脉是天生的?看看你真正的模样吧——“
星砂凝聚成镜。叶玄在镜中看到的不是人形,而是团蠕动的黑雾,雾中伸出无数婴儿手臂。每个掌心都睁着星瞳,每个瞳孔都映出叶青璃被锁在不同时空的画面。
“我们从来都不是人类。“叶溟的声音带着怜悯,“玄脉者是天域培育的星骸容器,当容器成熟...砰!“他做了个烟花绽放的手势,“整个位面的星砂都会通过我们爆炸重组。“
锁魂铃突然炸成碎片。叶玄背后的玄脉图腾寸寸龟裂,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星纹管道。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吞噬时的饥渴感不是错觉——那些星砂本就是他的血肉。
“但我和你不同。“叶溟的右臂突然异化成星砂触手,轻松穿透仙尸胸膛,“我找到了更美味的食物...“
仙尸在抽搐中融化。当叶溟吞噬完最后一块血肉,他的左眼浮现出完整的北斗星图。整个天权宫开始崩塌,无数星砂鲸尸化作流光涌入他体内。
“住手!“叶玄挥剑斩断流光,“这些鲸落是凡域的灵气之源——“
“所以呢?“叶溟的笑声震落穹顶星髓,“你以为自己吞噬的那些灵火,不是其他世界的'鲸落'?“
海底突然响起锁链断裂声。叶玄看到捆住叶青璃冰棺的七根星髓钉,其中一根正在崩解。对应的人间某处,整座山脉的灵脉瞬间枯竭,所有修士在惊恐中化为石像。
“每吞噬一具星棺,青璃就自由一分。“叶溟的身影逐渐虚化,“继续挣扎吧容器,等你吞尽诸天星骸时...我们终将重逢。“
当最后一粒星砂消失,叶玄在废墟中捡到半枚玉简。九幽冷火灼烧下,浮现出白羽的笔迹:“玄脉非罪,罪在窥天...“后面的话被血迹覆盖,但残存的星砂排列出模糊的阵图——正是叶家祠堂地下隐藏的跨界传送阵。
面具突然发出灼热警告。叶玄抬头看见海面降下十二道金桥,桥头站着与炎魔同源的混沌魔将。他们的战甲上沾满新鲜的血迹,那些血散发着叶青璃特有的铃兰花香。
葬天剑感应到主人的暴怒,剑柄骨龙第一次完整苏醒。当叶玄踏着魔将尸骸登上金桥时,星瞳突然映出未来幻象:白羽跪在无极仙宗大殿,亲手将葬天剑刺入叶青璃的心脏。
而幻象中的白羽眼角,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