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言之哥哥,你先松开……

“言之啊,你来了。”

“云戟替你将眠儿带回来,你来瞧瞧,可还认得?”谢老夫人神色欣喜的拉过苏眠的手交给长子。

谢昀不由分手执起苏眠的手,撩开袖子探查她腕上的疤痕,又拨开她耳后的青丝,勘验那朱砂痣。

苏眠只觉得他的手冰凉极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主动将脖子的檀木雕件取出给对方瞧。

最后一步,谢昀几乎指尖颤抖的扯下腰间的半枚玉佩,想要与她核对上,可苏眠拿不出。

她微微垂首,“逃难的路上被我弄丢了……”

在场之人目光纷纷聚焦在她身上,她声音轻缓,似是带着点尴尬。

谢昀正要开口,苏眠又道:“我记得言之哥哥这枚玉佩的背后,有一道划痕,不知眠儿可是记错了?”

谢昀手中的玉佩,是分成阴和阳的太极图,原本是一对,如今苏眠那半没了,只剩下另一半白色的。

这是当年谢夫人亲手挑选的定情玉佩。

谢昀气息不稳,忙不迭的将玉佩翻到背面,凝脂白玉上的确有一道深痕。

是他小时候调皮,偷了匕首划到的。

谢昀再顾不得礼数,猛地将苏眠搂入怀中,双臂如铁箍般收紧,声音里压着难以自抑的颤抖:“是眠儿……当真是我的眠儿。”

苏眠的身份既已确认,谢家二老喜不自胜,当即命人备下家宴。

席间。

苏眠需侍女搀扶方能入座,谢昀这才发觉异样:“眠儿,你的腿……?”

银匙在碗沿轻轻一磕。

苏眠指尖微顿,眼睫低垂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对座的谢执。想着总不能说是为了躲避追杀时被他伤到的吧,故而只得敷衍了事,说是自己摔伤的比较好。

只是未等她开口,那道冷冽的嗓音已截断话头:

“是我。”

乌木筷箸在谢执指间稍滞,他未看苏眠,只平静地与谢昀对视:“下手失了分寸。”

苏眠抿紧的唇线微微发白。她抬眸望了谢昀一眼,又很快垂下,搅动的汤匙在碗里划出细小的涟漪。

“原来如此,既然是个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谢夫人面目和蔼的看向一家子人。

“是啊,这次多亏了云戟,小眠才能与我们团聚。”谢侯笑了笑。

谢昀仿佛刚从与苏眠重逢的喜悦里抽离,面带温润的举杯对向谢执:“没错,此番多亏云戟,我才能再见到眠儿,阿兄敬你。”

“分内之事。”

谢执仰首饮尽,喉结滚动间,余光掠过那道始终低垂的秀颈。玉白的前颈上,一道淡色伤疤没入衣领,那是他长枪留下的痕迹。

谢二老也过问了一些苏眠这些年来的经历,觉得她遭遇凄惨,有些惭愧自己当年没看管好她,饭桌上待她十分客气,不但殷勤夹菜,还叮嘱谢昀日后好生珍惜苏眠,另外吩咐府内的人都要将她当做未来少夫人对待。

苏眠面上时不时挂着得体的笑应付过去,一顿饭吃了大约两炷香时间,她压了压胸闷之感,没什么胃口,谢昀瞧她吃饱了,便借口带她去休息。

回屋后,谢昀将门关上后,转身便将苏眠按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拥了良久,贪恋的嗅着她发间馥郁的香气,闭了闭眼,才喃喃道,“眠儿,你不要再跑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没有你,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他的声音不像方才人前那般温和自持,反而暗哑急促:

“眠儿,你会帮我的对吧?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全部……你是我的全部啊。”

谢昀重复的念了一遍又一遍,声音轻的像呢喃,“你会帮我的对吧?”

帮你什么?继续做你的药奴?

苏眠被迫仰着脸搭在他肩上,心中暗暗补了句。

谢昀身上有种苦味,与小时候如出一辙,那种雪后松木的味道扰得她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拉扯他的衣袖,有气无力道,“言之哥哥,你先松开……”

“眠儿,这次我不会要求你太多,你只需要每个月给我一次,一次也行,我绝不过分……可以吗?”

谢昀像是终于察觉到她的不适,讪讪松开她,转而握着她的肩头,目光深邃又悲戚的看着她,仿佛她不答应,便不会走了。

苏眠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温柔的眸子里隐约透着汹涌澎湃的诡谲,幽深极了。

她试图与之深情对视,但是没做到,放弃似的点了点头。

谢昀松懈,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正欲在她眉心上落下一个吻,却被苏眠不经意的避开了,“我想休息。”

谢昀不恼,反而有些颇为知足,指尖在她脸庞虚虚描摹,神色深情眷恋,直到那手指节微蜷,缓缓收回,苏眠恍惚错觉一般,听到他似有若无,没有刻意藏好的哽咽:

“谢谢你眠儿……那你先休息,若是短缺什么,就尽管找我。”

谢昀终于走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苏眠淡淡的从紧闭的房门收回视线,揉了揉方才被谢昀激动捏痛的肩膀,缓慢的坐在桌边。

她无力的趴下,手搭在衣襟处把玩着脖子上的挂件,指尖轻轻摩挲上边的雕刻,良久长吁一口气。

逃出燕王府时,她做过最坏的打算,那便是成为北昭小侯爷的暖帐小情人,可惜谢执这个人古板无趣,油盐不进。最后只得搬出谢家童养媳的身份勉强保住一命。

苏眠盯着桌上的茶几,愣神的空隙,不知不觉疲惫的睡过去。

前厅,谢执没吃多少便起身要去军营处理军务,谢侯跟出去拦住他,神色凝重道:“苏眠的事,你与圣上通报过了?”

谢执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如实禀报。”

谢侯顿了顿,试探性问道:“那圣上可有说什么?”

“圣上知道苏眠就是谢家走失的童养媳后,面上是恭喜的。”

“爹,是有何不妥吗?”

谢侯如释重负般的摇摇头,“没什么,担心这件事没交代好,反而牵累了你。”

“爹不必担心,再如何,苏眠那些年也是被迫养在燕王府,燕王所做之事与义女无关,是以圣上并未怪罪。”谢执宽慰道。

谢侯点点头,松了口气后,拍了拍谢执的肩膀道,“辛苦我儿了。”

谢执漆黑的眸子动了动,只微微颔首,便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出了府,动身回军营了。

待人彻底走后,谢夫人跟了出来,与谢侯相视,半晌二人眼神交换,相互间什么也没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