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五毒厨娘对决

晨光透过赛场的玻璃门斜斜切进来时,阿灵的竹篮在手里沉得踏实。

寒菌带着晨露的潮气隔着粗布渗出来,沾湿她虎口——那是今早天没亮时,老张特意骑电动车去城郊采的,说“山里头的菌子最养人”。

门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阿灵抬眼,就见穿红绸的老张踮着脚往这边望,红绸角被他攥得发皱;小梅的草莓发卡在人群里蹦跶,发梢沾着没梳开的碎草,显然是从早市上直接跑过来的;大熊的保安制服第二颗纽扣歪着,大概是匆忙间扣错了,正跟旁边穿西装的男人比划手势,估摸着在说“这是我家灵姐”。

“各位来宾——”主持人的声音通过话筒炸响,惊得阿灵耳尖一跳。

她低头理了理围裙上的蜜渍,那是昨晚试做龙翔云游时溅上的,洪守真说“甜是底气”,现在摸起来还黏糊糊的,像块小太阳贴在腰上。

“首先有请本次‘厨道论锋’的挑战者,醉云居阿灵!”

掌声轰地炸开。

阿灵挎着竹篮往里走,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能听见老张喊“灵丫头挺腰板儿”,小梅尖着嗓子吹了声歪歪扭扭的口哨,大熊的保安帽被挤掉了也顾不上捡。

她忽然想起洪守真教她颠勺那天,说“厨人站在灶前,脚下就是江湖”——现在她站在这里,脚下的江湖是青石板、蓝布棚,是热汤面的雾气里喊“再来一碗”的嗓门儿。

操作台前的煤气灶“咔嗒”一声窜起蓝烟。

阿灵把竹篮里的寒菌倒出来,指尖掠过菌盖的褶皱,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想起洪守真的话:“叫花鸡的妙处不在泥壳子,在火候煨出的那口‘真’。”她取过提前腌好的三黄鸡,鸡皮上的蜂蜜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那是用洪守真给的桂花蜜调的,“甜要甜得扎实,像巷口王婶的糖画,化在嘴里还留着糖稀的暖。”

裹泥壳的时候,阿灵的手腕突然稳得惊人。

从前颠勺抖得像筛糠的劲儿全没了,勺把儿在掌心的触感倒真像洪守真说的“握剑”——不是武侠片里耍花枪的剑,是老木匠手里的刨子,带着经年累月磨出来的温。

泥壳封好时,她听见评委席传来抽气声——左边穿唐装的老头扶了扶眼镜,右边戴珍珠项链的女士凑过去低语:“这手法……像极了《食典》里的‘泥封九转’。”

四十分钟后,泥壳在阿灵手里裂开。

香气先涌出来。

不是浓得发腻的荤香,是带着寒菌清苦、蜂蜜甜暖、鸡肉鲜美的混融,像把整个春天的巷子都煮进了这只鸡里。

老张的红绸“刷”地抖开,上面用马克笔写着“醉云居必胜”,墨迹被他攥得有点花;小梅扒着护栏踮脚,鼻尖沾了点不知哪来的面粉;大熊突然弯下腰,阿灵看见他肩膀在抖——大概是想起去年冬天,他奶奶住院时,阿灵给他煨的那锅鸡汤。

“这叫花鸡……”唐装老头夹起一块鸡肉,喉头动了动,“鲜味直往脑门儿上撞,像当年洪七公在悦来客栈吃的那只。”珍珠女士的银勺敲了敲骨碟,眼尾泛着水光:“我爷爷是老饕,临终前说最遗憾没尝过真正的叫花鸡……”

阿灵没听全。

她盯着自己沾着泥屑的指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洪守真那天,他蹲在巷口啃冷馒头,她递了碗热粥过去。

粥里的米粒颗颗分明,跟现在这叫花鸡里的滋味似的——都是最实在的暖。

“接下来,请阿灵选手展示第二道菜品:龙翔云游。”主持人的声音让阿灵回神。

她转身看向食材台,案板上的鲈鱼还沾着水,鳞片在灯光下闪着碎银似的光。

洪守真教她片鱼时说过:“刀工是武,得像打狗棒法里的‘棒打双犬’,快准狠,但又要留三分柔。”

菜刀落下的瞬间,阿灵的手腕旋了个弧。

不是刻意的花哨,是跟着心走的顺。

鱼片薄得能透见灯光,每片都带着恰到好处的鱼皮,像云游的龙鳞。

起锅时,她想起洪守真说“火候是气”,于是提勺的姿势变了——手肘微沉,手腕轻抖,真像握着打狗棒“拨草寻蛇”。

热油浇在鱼片上的“滋啦”声里,阿灵听见评委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颠勺的手法……”唐装老头突然站起来,“是丐帮的‘缠丝劲’!”

珍珠女士的银勺“当啷”掉在骨碟上:“鱼片的纹路……是《九阴》里的‘云手’走势!”

阿灵没抬头。

她望着锅里腾起的热气,看见洪守真的影子在里面晃。

那老头总说“食典是武典”,现在她才懂——不是要争什么天下第一,是把护着巷子里的热汤面、烤羊腿的劲儿,都揉进锅铲里。

“下面,有请欧阳家五毒厨娘,展示‘五毒宴’!”

掌声比刚才稀了些。

阿灵抬头,就见穿墨绿旗袍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上台。

她耳垂上坠着翡翠蝎子,指甲盖涂成青黑,每走一步,袖口里都飘出若有若无的腥甜——是蛇毒混着蛊虫的味儿。

阿灵的后槽牙突然发酸,味觉通感不受控地涌上来:苦、辣、麻、腥、涩,五种毒在她舌尖炸开,像有人拿针戳她味蕾。

“阿灵妹妹。”五毒厨娘拈起一片青黑色的蘑菇,指甲盖在蘑菇伞上划出白痕,“这是苗疆的蚀心菌,配着南洋的金环蛇胆、漠北的毒蒺藜……我特意挑了五样,讨个‘五毒俱全’的彩头。”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听说你味觉灵,尝尝看,这宴里的毒,你解得了几成?”

阿灵的手心沁出冷汗。

她想起上个月欧阳家派人来砸摊子,也是这股腥甜的味儿。

但不等恐惧涌上来,食典残卷贴在心口的烫意先窜了上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食材台——山药、枸杞、红枣,是今早小梅硬塞给她的,说“奶奶说这些最养人”。

洪守真教过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以毒攻毒是下乘,以补克毒才是厨道。”

五毒厨娘的刀已经落下。

阿灵抓起山药,削皮的动作快得像风。

她想起老张总说“山药要选粗的,面得能挂住糖”,于是把山药切成滚刀块;想起大熊奶奶喝中药时皱着眉说“太苦”,于是加了把红枣;想起小梅说“奶奶嘴里没味儿”,于是撒了把枸杞——这些都是巷子里最普通的食材,可此刻在阿灵手里,却像握着最锋利的剑。

五毒宴的香气涌过来时,阿灵的砂锅也开了。

“这是……”唐装老头抽了抽鼻子,“山药枸杞炖鸡汤?”

“不。”珍珠女士突然站起来,眼睛亮得惊人,“这是《食典》里的‘百毒归真’!用温补的食材护住五脏,再用鸡汤的鲜把毒素逼出体外——五毒厨娘的毒是刀,阿灵的菜是盾!”

五毒厨娘的脸色变了。

她的翡翠蝎子坠子晃得厉害,青黑指甲掐进掌心:“你……你怎么会解这种毒?”

阿灵没说话。

她望着砂锅上升腾的雾气,看见老张举着红绸喊“灵丫头加把劲”,小梅把草莓发卡往她围裙上别,大熊抹着眼泪说“我就知道你行”。

这些画面像热粥里的米粒,一颗一颗沉进她心里,把所有的慌乱都压成了稳。

评委打分时,阿灵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唐装老头的笔停在纸上:“改良叫花鸡,九分;龙翔云游,十分;百毒归真,十二分——这最后一分,是给你护着这人间烟火的劲儿。”

珍珠女士的银勺敲了敲桌面:“总分三十六,欧阳家二十八。”

掌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老张的红绸甩得噼啪响,小梅扑过来抱她,草莓发卡蹭得她脸发痒;大熊挤开人群,把保安帽扣在她头上,帽檐压得她眼皮发沉。

阿灵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突然想起食典最后一页黄蓉的手书:“食之一道,本为渡人。”原来渡的从来不是什么秘籍,是这些愿意把热红薯塞进她手里、为她支起蓝布棚子的人。

“灵姐!”小梅拽她的围裙,“奶奶说等你回家,要喝你炖的山药鸡汤!”

“走。”阿灵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篮,寒菌的潮气又渗进虎口,“回醉云居。”

赛场外的阳光正好。

阿灵挎着竹篮往巷子走,老张举着红绸在前面带路,小梅蹦蹦跳跳说要去买糖画,大熊把保安帽抢回来扣在自己头上,帽檐还是歪的。

她摸了摸心口的食典残卷,烫得像颗跳动的心脏——那里面有洪七公的江湖,有黄蓉的温柔,可此刻最烫的那部分,是巷口飘来的烤羊腿香,是墙根儿下卖甜草莓的吆喝,是所有这些热热闹闹的、活色生香的、永远不会冷掉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