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劝学

张子怡

上辈子,神州最好的演员。

他随口一句,手里那瓣橘子还没递出去,视线已经定住了。

是她?

眼前这个女孩瘦瘦的,皮肤黑得像刚跑完军训,头发简单扎在脑后,一身素色T恤,蹲在灯架边帮摄助拎电缆。不是演员,不是群演,也不在正式名单里,但她还真在这里。

张子怡。

脑海里像有人按了回放键,啪一声,前世的记忆就像旧光碟蹦了出来。

他当然记得她——不,是记得那个“国际章”。

一开始是《父亲母亲》。18岁,野性眼神,张艺缪捧她。

后来《卧蛟藏虎》,《埋伏》,一跃成了“缪女郎”里唯一打进好莱坞的。

奖拿了,票房也有,她是能演的。

可也正是从“能演”那一刻起,她的路开始有点拧了。

他记得她在龙哥生日宴上递葡萄,低声说“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记得她和富商订婚,12克拉钻戒挂在手上到处晃,好莱坞首映不穿内衣博版面;

更记得她摔伤断骨、打钢钉还拍戏,被人夸敬业,但舆论转头又说她“作秀成性”;

再后来,《酱油弄》剪辑风波、“删谁都不能删我”成了导火索,票房口碑一夜翻车。

这真是狠人啊。

她把演艺圈当战场,战术熟练,操作精准,每一步都能用“赢”来衡量。

可是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那种“赢”,赢得太不自然了。太用力了。

她想站上最高点,却从来不管自己踩着的是镜头还是人。

你说她有错吗?他不知道。但他清楚一件事:

她这样的人,不是没天赋,是太早学会了把天赋当筹码。

在她那里,美貌是筹码,亲密是筹码,角色是筹码,婚姻也能是筹码。

当然,不是她,只是一个叫“张子怡”的学生。

没有红毯,没有名利,没有摄影机,也没有剧本。

只有阳光底下的一块盒饭,一台灯架,一段跑不完的辅助线缆。

她在蹲着绑电缆。

他站着,看她绑完最后一个插头,顺手还帮摄助扶了下支架。

那一瞬间,他心里特别清楚一件事:

这辈子,她还没开始。她还有机会走另一条路。

“你怎么在这?”

他开口了,语气轻,但听得出认真。

女孩抬起头,“我之前来试过镜,没选上,就想留下来帮点忙,顺便学点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撒娇,也没怨气。

他没接话,只是又剥了一瓣橘子,递过去:

“你吃个橘子。”

....

“你想演戏,是认真的吗?”

张子怡愣了愣,点头。

他嗯了一声,声音不重,却带着种微妙的分量:“那我今天说点你不爱听的。”

“你这个年纪啊,最难的是有人愿意劝你。因为你还没出名,没人觉得你值得惦记。”

她没说话,听着。

“你可能以为,越快红越好。但我告诉你,一旦你靠脸走进了镜头,往后就很难有人提醒你,镜头外的事也要照顾。”

“我见过太多人,拿到镜头就觉得自己可以了。可他们不知道,镜头也会拿走你很多东西:你的脸、你的选择、你的时间,还有你对自己的判断。”

张子怡抬头,眼神微微有些疑惑:“那……总得有人看见我吧。”

“会有人看见。”他答,“但别让他们只看见你这张脸。”

“你真想走这行,你得明白一个事:观众会记住你的角色,但行业只记得你的态度。”

“你为什么来这。”

努力的人总招致怜惜。

她怔了一下,“我就是……觉得留下来哪怕搭把手,也比回去躺着强。”

他没看她,只是嗯了一声,像在翻回忆,也像在看远处。

“你听过一句话吗?”

她回头。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他说,“一个人要成事,不在出手早晚,而在积累够不够。”

张子怡没说话,心里觉得好有文化,默默记下。

“你现在在做的这些活儿,别人不看,我看得见。”

她低头笑了笑,“我连戏都没能进组。”

“不是不能进。”他摇头,“而是你现在,还没准备好。”

“我以前也不懂。”他顿了一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你想跑,总得先学会站得稳。”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我见过太多人,十步跑不赢,就开始找别的路了:拼外貌、拼资源、拼运气。但真正能留在这个行业的,往往是那个锲而不舍的人。”

“你别嫌我啰嗦。”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点,“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不该急着出头,也不该走那条靠脸靠胆子的捷径。”

张子怡眨了眨眼。

“我不是不信你有本事。”他接着说,“是我信你,有更大的潜力。”

她没说话,但手指微微收紧,捏着那瓣橘子,好像捏着什么突然沉下去的念头。

“剧组这种地方,说白了,是个缩小的社会。”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人坐中间,有人蹲树荫。你现在没名字、没通告。

”但你要是肯蹲下来,肯磨,肯像那蚯蚓一样往下拱,总有一天你能破土。”

张子怡咬住嘴唇,轻声问他一句:“你是说……我还能再试?”

“不是试。”他说,“是做。”

“橘子吃完,就来场记那边找我。”他说着站起身,拍拍裤腿的尘土,“我这边正缺人。不是因为你漂亮,是我觉得,你能学。”

他说完,走了两步,又回头:“你可别让我后悔今天给你那一瓣橘子。”

她看着他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口橘子比盒饭还重。

....

午饭后,现场恢复秩序。

草地被踩出一圈浅痕,橘子皮扔在垃圾桶旁边还有些残余香气。阳光偏了些,光线从斜上洒进来,打在戒指枕和丝带上,一切正好。

“来,大家准备——这条是宴会前的入场,机位一号跟拍正面,二号切宾客特写,三号捕反应,四号稳定主位。”徐桦明手握对讲,语气平静,但节奏分明。

他站在树下,神情专注,一只手还拿着半展开的分镜纸。

“咔!”场记举板,“第三场,第五条,第一次——开始!”

下午很顺利,很快啊。

正当徐桦明高兴之际。

正说着,一位中年群演走过来,神色犹豫,“沈导,抱歉,家里有点急事,孩子发烧……今天这一天的钱,能不能先结了?”

场务一皱眉:“现在不是对账时间。”

群头听见,直接扯着嗓子冲过来:“你以为剧组是慈善啊?全按规矩走!”

那人脸色一下垮下来,低声“对不起”,转身想走。

石原站出来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