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回来啦，我就和孩子开个玩笑！”王宣抬抬头，尴尬地摆了摆手。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林尚贤不悦，自从把婆婆接了出来，四嫂都没给她好脸色，晓文被接走的事情给两人埋下了疙瘩她是清楚的，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住在一栋楼里，都默契地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虽然遭了人的白眼，但林尚贤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婆婆确确实实给她带了两年的女儿。
可她始终认为当初把康晓文接走要自己带是四嫂自己的选择，她一分钱没少给婆婆，但四嫂却总觉得她占了便宜，这一番阴阳怪气，实在是来的莫名其妙。
“呦，你怎么还生气了？”王宣笑了笑，“我也没说错啊，妈在重庆给你们家看孩子，现在到了广东，还是在给你们家看孩子，难道不是吗？”
“什么叫给我们家看孩子？妈住在谁家，是他们几个兄弟伙自己商量好的，你要妈给你看孩子，你就让康家儒把妈给接你们家去！林尚贤忍无可忍，接着道：“晓娴是不是妈带大的？晓娅妈也带了三年多，至于晓文，我和妈也都带过，她也在重庆好好的，是你自己要接走的！”
“好好的，我把人送回去没多久，那额头上就那么长一道疤，现在都还看得到，只能靠头发遮着，你管这叫好好的？”旧事重提，王宣也彻底来了脾气，不饶人道：“我自己在外面生晓文晓杰，妈没顾过我一天月子。也对，人家只亲小儿子，孙女也只亲小儿子生的，我家老四孩子不受待见，他老婆孩子就跟着一起不受待见，可不就是只能自己带吗？！”
林尚贤实在没想到多年前的旧事会在这时候翻出篇来，回想起当初康晓文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她忍不住理亏，可很快又觉得自己理亏的莫名其妙，那件事情就是意外，她问心无愧，晓文也不是她伤的，她兢兢业业帮着母亲照看了晓文半年多，没想过要讨四嫂的一句好，却也不想惹来这样一身骚，“什么叫妈不给你带月子，你两个孩子都是在广东生的，你要妈给你带月子，你大大方方把她接广东来住着，只要她自己愿意，我不会多说一句！”
“哼。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两个孩子我都自己拉扯大了。”王宣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来，“你们把妈绑在你们一家，只给你们一家带孩子，给你们一家做饭，你们得个清闲，两口子没日没夜地在外面干，怕不是夜里躲在家数钞票吧！现在又教女儿天天蹲人家门口看电视，装出个可怜样子给谁看，得了便宜还卖乖！”
“康晓雪小，不懂事，我自己会拉回家管教！”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女儿没出息的做派给人家指着骂，林尚贤彻底压抑不住，手往腰上一插便也呵斥起来：“至于你，哪根经搭错了在这里发神经？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半夜在数钱，难不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专门去爬别人的床看别人夫妻俩在做什么？”
“呸！你个骚麻批！”王宣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哪个不要脸的要去看你们两个不要脸的做没皮没脸的事？！”
“你既然没看，怎么知道我们两口子半夜在数钱？”林尚贤气笑，说话便也彻底不过脑子，“还是说你一天到晚发骚，脑子里就想着看别人晚上在床上搞？你那么想看，今天晚上上来看啊！老娘岔开了腿给你看！”
“哪个要去看你了，死三八，不要脸！”
“你不敢看那就不要在这里鬼叫！”林尚贤觉得自己掰回一局，情绪上头，便忍不住乘胜追击，“一天到晚乱发羊癫疯！”
“你才发羊癫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你家老幺是妈的好儿子，她就康晓雪这一个孙女？一天天地守在你屋里头，你屋里是有金山怕人家偷了天天要人守？死守财鬼漏不得财，钱全部栓在裤腰带捂在麻批里面发酸，生个女儿像乞丐，天天蹲人家门口要饭！”王宣也跟着火力全开，操着一口重庆方言污言秽语开始破口大骂。
“上不骂老下不骂小，你个嘴上不积德的贱货，老娘撕了你的嘴！”女儿婆婆被人指着一个个点，林尚贤听的上火，手里萝卜葱白往地上一扔，撸起袖子便扑杀了过去，两个女人顿时便扭打成了一团，扯头发的扯头发，扇耳光的扇耳光，伴随着一阵阵污言秽语，地上的瓜果蔬菜都被蹂躏成一团烂泥。
原本还是斗争主角的康晓雪和康晓杰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便各自冲上去要抢着护住自己的妈妈，于是两个小孩就在一旁开辟起第二战场来。
楼下院子的伙房媳妇梅姨一听见这动静，赶紧冲着二楼阳台边的厨房大喊道：“老板娘，不好了，你们楼上打起来了！”
正炒菜的柳明泉本就听到了动静拿着锅铲正赶过去，路上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晓得了！”
但俨然是做好心理准备，看着眼前这精彩绝伦又鸡飞狗跳的画面，她还是忍不住惊呼：“干什么呢这是？”
两个女人激战正酣，柳明泉完全没有插手的机会，便闪到一边去拉扯这边有样学样的两个孩子，谁知她一去扯康晓雪，康晓杰便借机招呼堂姐一巴掌，柳明泉便又去拉康晓杰，康晓雪便迅速回敬堂弟一爪子，康晓雪指甲留得尖，这一爪下去，只抓得康晓杰脸都破了相，血顺着他白胖胖的脸颊哗啦啦地就往下流。
康晓雪这一爪子完全没留情面，指甲擦着康晓杰的眼睛划破脸皮，康晓杰生得白白胖胖，现下却被猩红色的血糊了一脸，一颗大脑袋下雪白的一张脸流着老长一条血痕，看上去无比瘆人。
“哎呀！”柳明泉吓了一大跳，一把推开康晓雪，“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晓杰比你小，你不让着就算了，怎么还下死手呢？！”
那旁的王宣见这阵势也立刻回过身来看儿子破了相的脸，顿时也慌了起来，回头对着康晓雪大吼道：“康晓雪你要杀人吗？！怎么往人家眼睛戳呢？”
康晓雪被吼得一脸懵，脑瓜子被康晓杰的哭声给震得嗡嗡作响，完全断了片，不知该作何回答。
林尚贤原本还像斗鸡一样站着，见这阵势，也吓了一跳，快步过来一把抓住女儿刚才伸爪子的手，狠狠连着拍了五六下，怒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插手做什么？！”
康晓雪原本只觉得懵，但母亲的几巴掌打得她瞬间委屈起来，倔犟着道：“他也打我脸了，我为什么不能还手？！”
现下不管谁对谁错，受伤的一方总是占理的。
“你还敢犟嘴！”林尚贤一把狠狠掐在女儿脸颊上，“你给我滚回去等着！”
说罢，康晓雪便被母亲拎着往楼梯口一推，一个踉跄直接嗑在了台阶上。
“奶奶！”康晓雪又气又恼，挣扎着爬起来，就一边哭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四楼爬。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锈钢锅底传来，白色的米粒落在砸在锅壁上，然后在锅侧堆成小山，康母刚放下挖米勺，孙女的鬼哭狼嚎便穿透了她已经不太灵敏的耳膜。
“祖宗你又怎么了？”还没等康母放下电饭锅胆，康晓雪便已经哭到她怀里，鼻涕眼泪一把把地全落在她系的围裙上。
“妈妈打我，妈妈打我！”康晓雪一边哭一边嚎，嘴巴一张一合间，口水又顺着鼻涕眼泪一起掉。
“你做什么了你妈要打你？”康母掀起围裙给孙女擦着眼泪，然而还没等康晓雪把气理顺，林尚贤便提着装着蔫了吧唧的萝卜和小葱的破塑料袋杀了回来。
康晓杰的脸被女儿挠得花猫一样，四嫂借题发挥在楼下直叫，林尚贤知道，女儿逃不过一顿打了，若是不挨这一顿，四嫂不会善罢甘休了，她想着，一狠心转身从阳台放着的大扫帚上掰下来一根又粗又长的竹条。
林尚贤抓着竹条，一把扯过女儿扔到地上，吼道：“你给我跪好！”
康晓雪跌撞着摔在地上，接着就是竹条在空中飞舞时发出的咻咻声。
竹枝抽打着肌肤，先是一阵酥麻，酥麻退去以后，是一阵火灼一般的炽热，然后才是刺骨的疼痛。
“看电视！我让你去看电视！你个没有出息的，说了多少次不许蹲别人门口看电视！你听听别人是怎么说你的？你一个女孩子要不要点脸？！”林尚贤挥舞着竹鞭，一遍又一遍地往康晓雪身上抽，康晓雪疼得哇哇乱叫，林尚贤又气又心疼，但她知道，还不是收手的时候。
康晓雪连爬带滚地往角落里缩，然而尽管缩到墙角里，竹鞭还是索命一般追了过来，她又疼又怕，又连忙喊着奶奶往康母那边爬过去。
小孩的皮肤娇嫩，竹条一次次抽下去，胳膊膝盖很快便浮现出一条条红色的血痕来，康母再看不下去，挺身护在康晓雪身前，喝道：“好了！孩子还这么小，你要往死里打吗？”
康晓雪缩在奶奶身后，哭的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胸膛一起一伏开始抽抽，林尚贤这才泄了力，泪水夹杂着心疼一起涌上来，扔了竹条蹲下身去安慰女儿，“以后不许再去蹲别人家门口看电视，做人要有骨气知不知道？”
康晓雪直哭的大脑缺氧，整个脑子都嗡嗡的，哪里还听得进去，只顾着抱着奶奶大腿一个劲地抽抽。
见女儿并不搭理自己，林尚贤抹掉眼泪，自顾着起身去拿康母遗落在一旁的电饭锅胆，出门往公用的厨房去。
康家闵下班一到家便从楼下一堆看热闹的工人媳妇的嘴里听了这一段好戏，路过二楼楼梯口时，王宣又拉着儿子把挂彩的脸往他这边一撇，阴阳怪气一通抱怨，说你那女儿好不厉害。
同行的老四看见看见儿子花猫一样的脸，登时便拉下脸来，康家闵便只好赔着不是哄了康晓杰两句，然后带着一股怒意上楼。
还没进门，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便如雷贯耳，迎面又正好撞上端着锅准备去煮饭的妻子，两人都没有好脸色，康家闵便先开口责怪起来：“你和老四家的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