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次声

时间如同攥在手里的流沙,飞速流逝。

改装越野车咆哮着冲在颠簸不堪的山路上,扬起漫天烟尘。沈默紧握着方向盘,副驾上的穆子薇死死盯着加固平板上的实时地形图和巨兽移动轨迹预测模型,林修平则和助理及小刘挤在后座,紧张的调试着一台高功率、可调频的便携式次声波定向发射器,这可是林修平的“大宝贝”。

“频率锁定在17.3赫兹!能量输出峰值给我推到临界点!”

穆子薇头也不抬,语速飞快地下令,她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放大着前方一处狭窄的隘口地形,“目标区域,前方‘鹰嘴峡’!那是它进入核电站平原前最后一个天然屏障!必须在那里拦住它!”

“17.3赫兹?确定吗?这频率接近大型鲸类的痛苦共鸣点,但也可能彻底激怒它!”

林修平一边飞快地旋转着发射器上的精密旋钮,一边提出质疑,脸上没了平时的戏谑,只剩下凝重。

“没有确定!只有推测!”

穆子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修平,也扫过沈默,“根据它移动时的次声波主频和能量波动特征,结合深海生物声学模型,这是最有可能干扰其生物感知系统、造成‘方向迷失’或‘痛苦规避’的频率!我们没有时间试错!要么成功,要么……核电站见!”

“听她的!”

李教授的声音从对讲机传过来:“子薇的分析是目前最可靠的依据!你们得再快点!”

“坐稳了!”沈默低吼一声,油门几乎踩到底。改装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跳跃,底盘不断传来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

终于,吉普车冲上一处相对平缓的山脊平台。下方,就是险峻的“鹰嘴峡”。两座陡峭的山峰如同被巨斧劈开,形成一道狭窄的V型通道。峡谷对面,相对开阔的丘陵地带尽头,滨海核电站那标志性的巨大冷却塔和安全壳建筑,在灰霾中已隐约可见!

而峡谷入口处,那座移动的堡垒,正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朝着峡谷迈步而来!它庞大的身躯遮蔽了视野,巨眼死死锁定着峡谷对面的目标,充满了急迫和贪婪。它每一步落下,峡谷两侧的山体都在簌簌发抖,碎石如雨点般滚落!

“就是现在!位置!快!”穆子薇尖声喊道。

“下车!”林修平猛地推开车门,和助手一起,连拖带拽地将那个沉重的黑色发射器箱子抬到山脊边缘一块相对稳固的巨石后。

“频率17.3赫兹!功率最大!方向,峡谷入口,覆盖它头部区域!”

穆子薇抱着平板紧随其后,语速快得像子弹。林修平则迅速架设好次声波频谱监测仪和远程热成像设备,连接卫星信号。

沈默将车停稳,抓起高倍望远镜,紧张地观察着下方。巨兽距离峡谷入口已不足八百米!那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扑面而来!

“给我起!”

林修平怒吼一声,猛地按下发射器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嗡——!!!

一股低沉到几乎无法被人类耳朵捕捉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恐怖嗡鸣,瞬间从黑色箱体的碗状发射口爆发出来!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穿透力极强到令人五脏六腑都跟着共振的次声能量波!肉眼可见的,发射器前方的空气都出现了诡异的扭曲波纹,如同高温下的热浪!

这无形的次声利刃,精准地跨越空间,狠狠刺向正埋头冲向峡谷的深海巨兽!

嗡——!!!

几乎是同时,峡谷入口处,正欲踏入狭窄通道的深海巨兽,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顿!

它那覆盖着骨板的巨大头颅,第一次明显地抬了起来!那双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巨眼,瞬间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困惑?紧接着,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吼——!!!!

一声带着尖锐痛苦和愤怒的咆哮,猛地从巨兽口中爆发!这咆哮声波带着实质的冲击力,将峡谷入口处堆积的碎石瞬间吹飞!连远在山脊上的沈默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胸闷和眩晕!

成功了?!

干扰起效了?!

望远镜里,深海巨兽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晃动起来!它不再坚定地向前迈步,而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巨大的头颅痛苦地左右甩动!覆盖厚重甲壳的背部肌肉明显绷紧、痉挛!它抬起一只擎天巨柱般的前肢,不是向前迈步,而是痛苦地、胡乱地朝着旁边的山壁狠狠砸去!

轰隆——!!!

山壁剧烈震动,大块大块的岩石如同瀑布般崩塌滚落!烟尘冲天而起!

“有效!它在痛苦!方向感被打乱了!”李教授看着频谱分析仪上剧烈跳动的波形和热成像中巨兽体内飙升的能量反应,在对讲机前激动地喊道。

“功率稳住!不要停!”穆子薇紧盯着平板,声音因紧张而发颤,但眼神亮得惊人,“它在尝试抵抗!次声波对它的神经系统造成了强烈干扰!”

然而,成功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吼——!!!

巨兽再次发出咆哮!这一次,痛苦被滔天的暴怒彻底取代!它似乎锁定了干扰源的方向!带着无尽的冰冷杀意,猛地转向了沈默等人所在的山脊!

“不好!它发现我们了!”林修平脸色剧变!

巨兽不再理会峡谷的狭窄,巨大的头颅对准山脊方向,布满獠牙的巨口猛然张开!不是咆哮,而是……喷吐!

一股浓稠得如同墨汁、闪烁着幽绿荧光的粘稠液体,如同高压水炮般,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它口中激射而出!液体在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散发着致命腥臭味的轨迹,目标直指山脊平台上的次声波发射器!

“躲开!!!”沈默瞳孔骤缩,嘶声大吼!

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剧毒吐息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穆子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扑向正在操作发射器的林修平助手,将他狠狠推开!

噗嗤——!!!

散发着强烈腐蚀性气味的幽绿粘液,如同炮弹般狠狠砸在众人刚才立足的巨石后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坚硬的岩石在接触到粘液的瞬间,如同黄油遇到热刀,迅速溶解、冒泡、碳化!升腾起滚滚黄绿色的剧毒浓烟!那台价值不菲的高功率次声波发射器,连同一大块岩石,在几秒钟内就被腐蚀得只剩下一滩冒着气泡的焦黑残渣和扭曲的金属框架!

剧毒的浓烟被山风一吹,迅速朝着平台扩散!

“咳咳咳!”距离最近的林修平助手被毒烟呛到,瞬间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直流,皮肤接触处迅速起了红斑!

“毒烟!快闭气!撤!”沈默一把拉起离毒烟最近的穆子薇,朝着吉普车方向狂奔!

小刘也拉着惊魂未定的助手快速后撤。林修平反应最快,已经冲到了驾驶位:“上车!快!”

众人连滚带爬地钻进吉普车。林修平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如同受惊的野马,咆哮着冲下山脊,朝着远离峡谷的方向亡命飞驰!

身后,深海巨兽那充满暴怒和痛苦的咆哮声震天动地!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巨大的头颅疯狂摆动,更多的剧毒吐息如同不要钱般胡乱喷向四周的山体!大片的山林在滋滋作响中枯萎、碳化!整个峡谷入口如同被泼洒了地狱的颜料,一片狼藉,毒烟弥漫!

吉普车在颠簸的山路上疯狂逃窜,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车内的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沈默透过后视镜,看着那片被剧毒笼罩、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峡谷,心有余悸。

“设备……毁了……”助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眼中满是痛惜。

“命差点没了!”林修平一边开车一边骂骂咧咧,但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显然也吓得不轻。

穆子薇靠副驾驶座椅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推开助手的那一下似乎扭伤了胳膊,但她强忍着,目光死死盯着平板。屏幕上,深海巨兽的热成像信号在峡谷入口处剧烈地躁动、徘徊,如同无头的苍蝇,不再坚定地朝着核电站方向前进!

“它……停下来了?”穆子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虽然设备毁了,但干扰似乎……起作用了?它的移动路径……混乱了!它在峡谷入口打转!”

沈默也看向平板,心脏狂跳。果然,代表巨兽的巨大热源信号,在峡谷入口附近来回移动,方向不定,甚至开始缓缓后退,远离了那条致命的通道!那痛苦的咆哮和狂乱的攻击,似乎正是它“迷路”和感知系统被严重干扰的表现!

“初步……成功了?”沈默喃喃道,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巨大的后怕交织着涌上心头。他们用最简陋的设备,进行了一场近乎自杀式的赌博,竟然真的暂时拖住了这头巨兽的脚步!

核电站……暂时安全了!

然而,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平板上的热源信号突然再次发生变化!深海巨兽那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不再对着峡谷,而是……对准了他们逃离的方向!巨大双眼死死锁定了这辆在崎岖山路上狂奔的渺小吉普车!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车内所有人。

它……记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