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顾沉舟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苏晚星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是你说要见面的。”
他没回应，只是走到她身边，视线落在那棵老梧桐上，目光幽深。风吹动了他的领口，露出一角衬衫，干净利落得一如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你觉得，这棵树值不值得留下来？”他忽然问。
苏晚星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说：“它承载了很多人的记忆，不只是我。”
“可记忆不能当饭吃。”他语气淡漠，“城市要发展，旧的东西总会被淘汰。”
她皱眉，“所以你就打算用冰冷的钢筋水泥取代这些有温度的街巷？”
他终于转头看她，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你以为我不想保留？可现实不允许。”
“那就想办法让它允许。”她不甘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你愿意试试。”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迈步向前，“跟我来。”
她怔住，“去哪？”
“你想让我认可你的方案，不是吗？”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那就先看看你要守护的地方，在我眼里到底值不值得。”
她咬了咬唇，快步跟上。
两人沿着梧桐道慢慢前行，路灯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街道两旁的老建筑斑驳老旧，墙皮脱落，窗棂歪斜，但依旧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的温润气息。
“小时候我也住这样的地方。”顾沉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时候楼下有个卖糖画的老人，每天放学我都会去等一碗甜汤。”
苏晚星侧头看他，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过往。
“后来拆迁，搬进高楼大厦。”他继续说道，“但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人。”
她听得心头一颤，“所以你知道失去的意义。”
他顿了顿，语气却依旧冷淡，“知道归知道，不代表我能改变什么。”
“你可以试着去改变。”她低声说，“至少这一次。”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家已经关门的杂货店门前，抬头看着门楣上褪色的招牌，许久才开口：“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
她怔住，“你同意了？”
“没有。”他淡淡扫她一眼，“只是想再听你讲一次你的‘栖’。”
她嘴角微微扬起，眼底浮现出一丝光亮。
他转身离开，风衣下摆被夜风吹起一角，像极了这座城市里永远无法真正停驻的梦想。
第二天一早，苏晚星便准时来到星宸集团总部。前台小姐看到她后点了点头，直接带她前往顶层总裁办公室。
电梯缓缓上升，她望着镜面般的金属门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整理了下衣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稳重些。
门开时，她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整间办公室以冷色调为主，大面积落地窗让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照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冷冷的光。办公桌后是一张宽大的黑色真皮椅，旁边还设有会客区，沙发线条简洁利落，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顾沉舟已经坐在那里，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神情冷峻，正在翻阅一份文件。听到声响，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下，把准备好的资料放在桌上。
“开始吧。”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专注而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PPT，开始讲解。
她从设计理念谈起，到实地调研数据，再到可行性分析，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她讲述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故事，也提到那些曾陪伴她成长的老邻居们对这片街区的感情。
她说得投入，甚至忘了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素以冷漠著称的商界掌舵人。
当他突然打断她：“你觉得，一个理想化的方案，能在商业谈判桌上站得住脚吗？”
她愣住，一时语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政府不同意文化保护资金申请怎么办？如果成本超出预算怎么办？如果项目最终无法盈利，谁来承担后果？”
他一句句质问，像刀锋般精准切入她的设想。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原本坚定的声音也开始动摇，“我知道……这个方案还不够成熟，但我真的希望……”
“希望是什么？”他冷笑一声，“是空谈，还是幻想？”
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不想哭，但她的眼眶已经开始发热。
“我不是来谈幻想的。”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是来证明，理想也可以变成现实。”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合上文件夹，“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见你第二次？”
她怔住。
“因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固执的理想主义者。”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我不相信理想，只相信结果。”
她的心一阵阵抽痛，却仍倔强地不肯低头。
“如果你连试都不肯试，你怎么知道它不会成功？”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
她等了很久，终于明白，这一场谈话，注定不会有她期待的结果。
她收拾好资料，站起身，声音清冷：“谢谢你的时间。”
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沉稳，却没有回头。
就在她即将拉开门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苏晚星。”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你真的那么执着，就拿出让我信服的理由。”
她握紧门把手，指尖微微发白。
“告诉我，为什么是你？”
她终于回过头，目光坚定，“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阳光正好。可她的心，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冷得透彻。
回到工作室，她一头栽进座椅里，久久没有说话。
林薇见她脸色不对，立刻放下手机凑过来，“怎么了？”
她苦笑，“他觉得我的方案是幻想。”
林薇叹了口气，“那你呢？你还相信它吗？”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低声说：“我相信。”
林薇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那就继续改，改到他说不出话为止。”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条路，不会轻松。但她也知道，她不会放弃。
因为她相信，凤栖梧桐，不只是传说。
她睁开眼，重新打开电脑，文档标题赫然写着——《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