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晗心下一惊,忙上前拱手道:“下官新任翰林编修,拜见海学士,诸位大人。”
翰林学士官职正三品,凡重大制诰,均由翰林学士执笔,还可参谋机要,担任殿试会试的主考官。
因此,翰林学士虽是三品,但往往可以压制二品,就连一品大员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海宁淡淡瞥赵晗一眼后,继续对着下首的几名官员训斥道:“你们睁眼瞧瞧赵探花!”
“眉目疏朗,神采奕奕,这才像是翰林院的官员。”
“再看看你们,个个无精打采,如何给后辈树立榜样!”
几名大臣欲哭无泪,暗道他们多年前刚刚入朝为官时,何尝不是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海宁摆摆手示意他们滚出去后,这才让赵晗上前回话,眯起双眸仔细打量着他。
“这探花郎的成色,还真是一年胜过一年。”
“老夫对你早就有所耳闻,你会试时作的一首《竹石》深得老夫的心。”
“好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你尚不到弱冠之年,便是官家钦点的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今后可莫要学他们的惫懒习气。”
赵晗忙点头拱手道:“下官谨记大人教诲,今后定日日三省吾身,不负圣恩。”
“不负圣恩。”
“说的好!老夫当年初入朝堂时,也如你这般!”海宁爽朗的笑了两声后。
又眯起眼睛,在赵晗身上不断的巡视,脸上还平添了一抹疑惑。
赵晗被瞅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大人,可是下官今日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
海宁恍然回神,轻叹一声,淡淡道:“方才老夫看到你,不禁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年轻时的眉眼与你足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他终日操劳,又接连遭受重创。”
“这才刚过半百的年纪,身子骨连老夫都不如。
“老夫每每瞧着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呐!”
赵晗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寻常的感慨,微微一笑道,“海大人此言差矣。”
“下官观您鹤发童颜,中气十足,莫说半百,只怕是而立之年的郎君也未能比得上。”
海宁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口中的那位故人,此刻正坐在文华殿的龙椅上批阅奏章呢。
又听海宁简单交代几句后,赵晗便前去正堂,与诸位同僚们一同奋笔疾书起来。
正常翰林官员,完成当日工作后,可在申时离院。
而赵晗作为初入翰林的新人,今日直至酉时三刻,才踏上回府的途中。
路上,长青蹙着眉头,满脸疑惑的问道:“哥儿,小的怎么觉得您今日似乎沉默了许多?”
“莫不是翰林院的大人们不好相与?”
赵晗抬手拧了拧眉心,“只是太累了,等过几日适应下来就好。”
直到此时,他才算明白海宁的身子骨究竟有多强健,以及今日被他训斥的官员们究竟有多冤枉。
“哥儿回去就好好歇息,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长青小声提醒着。
—
翌日,寅时四刻,汴京城上方还笼罩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雾。
而赵晗已经穿戴整齐,直奔东华门而去。
等他抵达时,待漏院前长队如龙,值守的禁军正挨个验明身份。
恰好盛纮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赵晗的身影后,径直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笑道:“这身官服穿在你身上,可比我年轻时清俊多了。”
见是盛纮,赵晗忙后退半步,拱了拱手:“岳丈大人。”
盛纮捋须微笑,低声道:“今日你初次上朝,需处处小心。”
“切莫让御史台的言官抓到错漏之处,尤其这朝笏定要拿稳了。”
赵晗点头道:“小婿明白。”
不多时,百官们按照官阶列成两行,手持朝笏,踏着青石御道,穿过重重宫门,直奔垂拱殿而去。
以赵晗目前的官阶,自然是站在文官最末端。
看着最前方身着紫袍,手持玉笏的朝中重臣们,眼下不禁闪过一抹羡慕。
垂拱殿,百官礼毕后,官家端坐在龙椅上,一身赭黄色龙袍,庄重中透着威严。
“官家这面色,倒是一日比一日康健了。”
“是啊,不知是哪位御医调理的,当真是妙手回春。”
“……”
站在赵晗前头的几名五品官们窃窃私语着。
接连的丧子之痛,使得眼前这位官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可近半月来,他们上朝时竟发觉官家的面色红润,就连眉宇间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龙椅上,赵祯强压下心头的喜悦,面上仍旧保持着官家应有的威仪。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穿过满殿朱紫,看向位于最远处的赵晗。
片刻后,他收回思绪,按例听取各路大臣的奏报。
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近辰时。
就在赵祯准备宣布退朝时,礼部尚书韩章高声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听到韩章的声音,赵祯不由拧了拧眉头,“时辰不早了,你不要横生枝节。”
“若是内帷之事,可来文华殿说与朕听。”
吏部尚书薛溥,手持玉笏,开口道:“陛下,老臣数次求见陛下于文华殿。”
“陛下不是与老臣谈古,就是与老臣论画,臣和韩大人今日是顾不得体面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老臣恳请陛下,早日过继宗室子。”
此话一出,满殿皆寂。
赵祯一改往日那般直接发火斥责,只是沉眸直勾勾的看着他二人,
这样的话,他这些年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陛下,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实乃动摇国本之举。”
“为了大周江山,老臣今日不得不冒死进言,恳请陛下过继宗室,考问品德!”
说罢,韩章双手高举朝笏,重重跪地叩首。
殿内文武百官们见状,也纷纷跪地。
其中不乏一些保持中立,对储君之事不甚关心的大臣。
毕竟在这种关头,若仍作壁上观,很容易招人记恨上。
赵祯只淡淡道:“诸卿虽怀忠谏之心,然《春秋》有云“大夫无遂事”,尔等今日这是要逼宫吗?”
“臣不敢!”韩章与薛溥二人异口同声道。
“罢了罢了,二位卿家都是饱学之士,朕不与你们争辩。”眼下已有亲子,赵祯心中自是底气十足,冷笑一声后,直接把问题抛给他们。
“诸卿觉得朕该过继哪位宗室子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