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渊苏醒

魔渊深处，时间仿佛被那声轻飘飘的“嗯”字凝固了。

沧溟那双初醒的、还蒙着水雾的眸子，在捕捉到青璃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应允后，骤然亮了起来。那光芒并非刺目，而是一种深埋在混沌之下、历经万载沉沦后终于得见天光的纯粹喜悦，脆弱又滚烫。他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似乎想再说什么，却只泄出一串急促而微弱的气音，像濒临搁浅的鱼。

“…阿璃…”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却带着一种孩子确认珍宝般的执拗。紧握着她的那只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依恋，将她的手指更深地嵌入自己冰凉的指缝间，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边缘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压出浅浅的白痕，带着初醒的、无法自控的力道。

青璃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倒不是因为疼。这点力道对她混沌神躯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是那份灼热的、毫无保留的依赖感，像细密的藤蔓，猝不及防地缠绕上来，勒得她心口那道神纹都跟着微微一烫。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这太不像她了，万古神主何时被人这般“束缚”过？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动，混沌星辉本能地流转，想要挣脱那冰冷却固执的钳制时——

“唔…”沧溟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明显痛楚的闷哼。他原本因喜悦而亮起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长睫剧烈地颤抖着，覆盖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混乱与茫然。握着她手腕的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青白，身体也微微蜷缩，仿佛正承受着某种无形的撕裂之痛。是强行苏醒冲击了尚未愈合的道伤？还是记忆碎片在神魂中冲撞？

青璃抽手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

她垂眸，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俊美侧脸，血色褪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黏住了几缕墨黑的碎发。方才在凌霄殿杀伐决断、视仙神如蝼蚁的冰冷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无声地泄了个干净。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陌生的、更深的无奈，悄然爬上心头。

“…松手。”她声音刻意放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试图唤醒他一丝神志，“你弄疼本座了。”

这句“弄疼”似乎起了点作用。沧溟紧闭的眼睫颤了颤，覆盖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极其细微地、极其不情愿地…松了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仿佛只是指尖卸去了几分死力，但那股将她牢牢锁定的执念，却半分未减。他甚至无意识地用拇指指腹，在她手腕内侧最细嫩的皮肤上，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笨拙的摩挲。

青璃：“……”她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重伤初愈的本能撒娇？

魔渊猩红的穹顶下，翻涌的魔气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微妙的心绪变化，不再狂暴翻腾，而是如同温顺的黑色潮汐，轻轻拍打着祭坛边缘。暗金色的本源之力如同最柔软的锦被，包裹着血池中交叠的身影。气氛诡异得安静，只剩下沧溟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和青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得极轻的呼吸。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道极其微弱、带着浓重讨好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小心翼翼探出的触角，轻轻碰触着青璃的意识——来自她腰间悬挂的混沌珠。**

混沌珠（意念谄媚）：【神主神主！小的刚才差点被那天庭污秽气熏晕过去！多亏您神威盖世！不过…（意念突然变得八卦兮兮）这位魔祖爷…醒了？他抓着您手干嘛呢？是要给您诊脉吗？可您也没病啊…还是说…他怕您跑了？嘿嘿…】

青璃额角那根跳动的青筋，终于发出了清晰的“突突”声。这破珠子！窥探上瘾了是吧？！

她意念如冰锥，狠狠刺入混沌珠：【闭嘴！再多看一眼，本座把你丢进魔渊熔炉回炉重造！】

混沌珠：【……】瞬间缩回珠内，安静如鸡。

被混沌珠这一打岔，青璃心底那点微妙的不自在反而被冲淡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莫名的烦躁，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沧溟身上。他眉宇间的痛楚并未完全散去，呼吸依旧急促而破碎。那缕纯净的仙灵精粹在他体内流转，修补着道伤，却似乎无法抚平他神魂深处的混乱。

看来，强行唤醒的后遗症不小。

青璃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又移向他苍白汗湿的脸颊。一种久违的、类似于“照料”的情绪，极其陌生地在她心底滋生。她空着的左手抬起，指尖萦绕的混沌星辉不再是渡入能量时的柔和，而是带着一种梳理与镇定的力量，轻轻点向沧溟紧蹙的眉心。

“别乱动。”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那份命令的冷硬，更像是一种陈述，“神魂不稳，再折腾，是想彻底变成傻子？”

冰凉的指尖带着抚平混乱的力量，点在滚烫的眉心。沧溟紧绷的身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话语安抚了，剧烈颤抖的睫毛缓缓平静下来，急促的呼吸也一点点变得绵长。他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将发烫的额角更紧地贴向青璃微凉的指尖，像寻求慰藉的幼兽。那只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力道也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不再带着蛮横的禁锢，却依旧固执地、虚虚地圈着，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青璃的指尖停顿在他微烫的皮肤上，感受着那份依赖的贴近。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片刻后，她指尖的星辉流转，化作更轻柔的抚触，沿着他紧绷的太阳穴缓缓按压，梳理着那些因痛苦而纠缠的神念。

“傻子…”她低低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地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命般的妥协。

血池的暗金流光映照着这一幕：杀伐果断的混沌神主，半跪在池边，一只手被沉睡的魔祖虚握着，另一只手却以近乎呵护的姿态，轻轻按压着对方的额角。猩红的魔气在周围温柔地涌动，形成一幅极致反差又奇诡和谐的画卷——战损的凶兽收敛了所有利爪，只余下最脆弱的依赖；而执掌混沌的神祇，在绝对的掌控之外，悄然展露出了一丝笨拙的温柔。

就在青璃以为沧溟会在这安抚下再次陷入沉睡时——

他紧闭的眼睫再次颤动起来，这一次，比刚才缓慢而坚定。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终于完全睁开了。眼底的混沌与茫然褪去了大半，虽然依旧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和疲惫，却多了一种近乎执拗的清明。他的目光不再是毫无焦距的，而是直直地、牢牢地锁在青璃的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轮廓刻进神魂深处。

“阿璃…”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确认感，“…不是梦。”

这一次，不再是求证，而是笃定的陈述。

青璃按压他额角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淡漠：“醒了就松手。魔祖大人这般姿态，是想让整个魔渊看笑话？”

沧溟的目光却顺着她收回的手，落在了自己依旧虚虚圈着她手腕的地方。他没有立刻松开，反而用指腹，在她手腕内侧刚刚被他指甲压出红痕的地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力道，极轻地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充满了无声的歉意和…一种更深沉的眷恋。

然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万分的不舍，松开了手指。失去那冰凉却真实触感的瞬间，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类似失落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试图从血池中坐起。然而，魔渊本源之力虽修复了他的根本，这具躯体却因万载沉沦和规则反噬而极度虚弱。仅仅是撑起手臂的动作，就让他额角再次渗出冷汗，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看就要重新跌回池中——

一只莹白如玉、却蕴含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青璃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废物。连坐起来都费劲？”语气恶劣，动作却利落而坚定地支撑着他，让他借力稳稳地靠在了血池边缘冰冷的祭坛石壁上。

沧溟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仰头看着站在池边的青璃。魔渊昏暗的光线勾勒着她玄袍下颀长冷冽的身影，额间神纹流转着亘古不变的星辉。他苍白虚弱的脸上，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很浅，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扭曲，但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纯粹的满足。

“嗯。”他应了一声，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废物”，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胶着在她身上，沙哑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柔软，“…有阿璃在，就好。”

青璃被他这直白到近乎无赖的依赖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刻薄话卡在喉咙里。她别开视线，看向魔渊翻涌的猩红深处，只留给他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线，语气硬邦邦地命令：

“闭嘴。调息。再废话一句，本座把你扔回池底泡着！”

沧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魔气映照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却顺从地、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引导体内残存的本源之力流转。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魔渊死寂的深处，似乎有低沉的、愉悦的嗡鸣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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