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尘入樊笼

  • 谋证
  • 苍原飞鹰
  • 2410字
  • 2025-06-13 06:23:19

暮春的冷雨如碎玉倾盆,将霓虹灯切割成斑斓的泪滴。胥渺尘裹紧褪色的牛仔外套,在写字楼玻璃幕墙投下的幢幢人影中穿行,像一枚被时代齿轮碾过的灰蛾,翅膀上沾着CBD的冷光与末班地铁的汗味。当他的皮鞋踩过第七个积水潭时,世界突然像被拧歪的万花筒,钢筋森林在视网膜上扭曲成诡异的几何图形,整个人被卷入黑色漩涡的刹那,鼻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血与硝烟在时光里酿成的陈酿。

黄土的腥甜撞进喉咙时,胥渺尘听见自己的肩胛骨与地面碰撞出闷响。睁开眼,暮色正从锈蚀的戈戟间渗出来,断刃上凝结的褐斑像干涸的血痂,远处秃山的轮廓如同被啃噬的兽骨,在暮色中泛着青灰。不远处,几个衣着各异的人正瘫坐在废墟里:穿工装的男人盯着自己渗血的掌心发抖,穿碎花裙的女孩把脸埋进臂弯里抽泣,还有个戴眼镜的青年正对着空气疯狂比划,仿佛在推演某种逃生公式。

【欢迎来到‘砺锋界’,证道者们。】

声音像冰锥直接刺入脑髓,胥渺尘太阳穴突突直跳,看见所有人脖颈处浮现出淡金色的倒计时,数字正以心跳的频率跳动。穿工装的男人突然爆发出狼嚎般的哭喊,拳头砸在碎骨上溅出血星,而戴眼镜的青年已经开始用树枝在地上绘制地图,碎屑飞溅间,胥渺尘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刺青——那是与自己瞳孔深处瞬间闪过的符文极为相似的纹路。

“不想死就滚!”

横肉堆垒的壮汉踢开脚边的骷髅头,环首刀在掌心转得虎虎生风。他左眼角的刀疤随表情扭曲成狰狞的月牙,靴底碾碎甲虫的脆响中,胥渺尘看见他腰间挂着半块染血的腰牌,“赤岩卫”三个字被刀痕割裂得支离破碎。碎花裙女孩踉跄着抓住壮汉的衣角,却被他反手甩在断墙上,珍珠发卡滚进骸骨堆里,惊起一群荧光闪烁的甲虫。

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比预想中更早到来。

跑在第二位的寸头男人突然僵住,喉管喷出的血柱在暮色中划出猩红抛物线,像被掐断的红色气球。胥渺尘瞳孔骤缩,看见壮汉挥刀的轨迹带起半片枯叶,叶脉的纹路在视野里突然变得纤毫毕现——就像此刻正从三丈外巨石后探出的三张蒙面脸,他们靴底的泥土颗粒、手指按在弩机上的青筋,甚至呼吸时肩头起伏的幅度,都被某种无形的刻刀印进他的视网膜。

“三点钟方向!”

胥渺尘的提醒被壮汉的怒吼吞没。环首刀劈开第二支弩箭的瞬间,三个黑影已如夜枭扑击而下。中间那人使的是苗家追魂刀,刀背九环震得黄土簌簌,左边的剑客出剑时手腕先逆时针转动三寸,这是岭南“惊鸿派”的起手式——胥渺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得这些,只觉得太阳穴的剧痛像有岩浆在奔涌,那些陌生的武学知识正从记忆裂缝里倾泻而出,如同前世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剑客的剑尖擦着喉结划过的刹那,胥渺尘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瞳孔里碎成万千光点。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指尖触到断矛的瞬间,手臂突然涌出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那是方才剑客刺出那剑时,肌肉拉伸的弧度、呼吸的节奏、甚至杀意凝聚的轨迹,此刻正以惊人的清晰度在神经里复现。断矛出手的角度刁钻得令人心惊,锈迹斑斑的矛头竟准确无误地扎进剑客膝弯的阴陵泉穴。

惨叫声中,胥渺尘看见壮汉的环首刀劈开了刀客的面门,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混合着雨水带来奇异的灼热感。戴眼镜的青年不知何时捡了柄断剑,正与第三个蒙面人缠斗,碎花裙女孩蜷缩在石柱后发抖,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腰牌——和壮汉腰间的那块能拼出完整的“赤岩卫”。

“走!往秃山方向!”壮汉踹开尸体,刀疤脸在火光中泛着油光,“赤岩谷的传送阵在山后!”

荒野的风卷着骨灰般的沙粒,胥渺尘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奇怪的共鸣。掌心的断矛突然发烫,刚才刺出那剑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如同被反复打磨的镜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锋利。远处的秃山在夜色中张开巨口,倒计时的金光在视网膜上跳动,他突然意识到,那些在生死边缘刻进脑海的招式,正像种子般在体内生根发芽,而他——可能是这方世界里,最独特的“容器”。

雨停时,他们在山腰发现了半坍塌的窑洞。洞口结着蛛网,网线间粘着几缕银白色的毛发,长度超过三尺,末端沾着暗褐色的血痂。戴眼镜的青年用断剑挑起蛛网,借着火折子的光,胥渺尘看见洞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剑痕,其中一道特别深的刻痕旁,用朱砂写着“惊鸿第三式·追星”——与方才剑客使用的招式分毫不差。

“他们在拿我们试招。”青年推了推滑下的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这个世界……在筛选能‘记住’武学的人。”

碎花裙女孩突然抓住胥渺尘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你刚才……用的是惊鸿派的追星式,对不对?你怎么会……”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落在胥渺尘瞳孔深处,那里正有细碎的符文如萤火般明灭。

洞穴深处传来磔磔怪笑,像指甲刮过瓷器。胥渺尘握紧断矛,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布满细密的汗纹,那些残留的“剑意”正在血管里流动,如同被唤醒的沉睡之龙。倒计时显示还有四个时辰,而山后的赤岩谷,此刻正飘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混着某种巨兽的喘息。

当第一只蛛形生物从洞顶垂落时,胥渺尘看见自己映在毒牙上的倒影——瞳孔里的符文突然排列成完整的剑招图谱,就像有人在他的意识里展开了一本古老的武学秘典。断矛挥出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某种远古的韵律重合,而洞穴深处的阴影里,传来更多甲壳摩擦的声响,如同死神在翻动书页。

“跟紧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陌生的冷硬,断矛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记住他们的招式,就像……记住呼吸一样。”

洞外,秃山的轮廓被血色月晕染成猪肝色。倒计时的金光在雨夜里格外刺目,胥渺尘踩过蜘蛛的尸体,看见自己留在泥地上的脚印里,正渗出细小的金色纹路,如同某种契约的墨迹,正在悄然凝固。

而在更远处的山巅,有个白衣女子正坐在风化的石碑上,她怀中抱着的古琴断了三根弦,琴弦上系着半块“赤岩卫”腰牌。当她抬起头时,胥渺尘看见她眼底流转的金光,与自己瞳孔深处的符文,竟如出一辙。

“终于来了。”她指尖抚过琴弦,断弦发出泣血般的颤音,“第七个证道者,这次……能走多远呢?”

山风卷起她的衣袂,露出腰间悬挂的剑穗——那是用惊鸿派独门手法编织的九色丝绦,与方才死去的剑客腰间所系,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