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邮轮副本

白光散去时,冷璟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而是声音——一种低沉、不祥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某种巨兽在垂死挣扎,随后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脚踝爬上来,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正站在冰冷的海水里。

“第五个副本《沉没的钢琴师》已载入。”电子音在呼啸的风浪中显得格外清晰:“任务目标:找到钢琴师陆沉并带他安全撤离,剩余时间:1小时55分钟。祝您好运,玩家冷璟。”

冷璟打了个寒颤,咸涩的海水溅到她的脸上,她环顾四周,这是一条装潢极尽奢华的走廊,水晶吊灯在头顶危险地摇晃,将变幻的光斑投射在浸水的波斯地毯上,走廊以不自然的角度倾斜着,让她不得不抓住墙上的鎏金扶手才能站稳。

“泰坦艺术家号邮轮正在下沉。”系统补充道:“目前倾斜度22度,预计2小时后完全沉没。”

一阵剧烈的震动突然袭来,某个远处的舱壁发出可怕的撕裂声,海水顿时上涨到她的腰部。她挣扎着站起来,逆着倾斜的角度向高处跑去,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船体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转过一个拐角,她撞进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这里的情况更糟——十几把名贵的小提琴漂浮在水面上,像被遗弃的玩具;一幅莫奈的《睡莲》真迹半浸在水中,颜料已经开始溶解;最令人心痛的是角落里那台1887年产的古董竖琴,琴弦一根接一根地崩断,发出凄美的哀鸣。

“有人吗?”冷璟的呼喊被一阵警笛声淹没。

她注意到大厅另一端有一群人影,跌跌撞撞地向那边走去,水越来越深,现在已经没到她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海水混合着香槟的古怪气味。

甲板上的场景犹如世界末日。

暴风雨中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色,偶尔被闪电劈开,照亮下面混乱的人群。穿着晚礼服的艺术家们挤在为数不多的救生艇旁,失去了平日的优雅。

冷璟看到一个女高音歌唱家正用意大利语尖声咒骂,她价值百万的施华洛世水晶礼服被扯破了一半;旁边的大提琴手死死抱着他的乐器不肯放手,即使船员告诉他那会占用两个人的空间。

“陆沉?谁知道钢琴师陆沉在哪?”冷璟抓住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年轻人问道,对方正徒劳地试图用香槟桶舀出船舱里的水。

“还在底层钢琴房!”侍者惊恐地指向一段已经被海水淹没的楼梯说:“他说要完成最后的乐章...疯了!那里已经进水了!水压系统都失效了!”

冷璟的心沉了下去,她转向救生艇方向,却被一个老太太拦住。老太太胸前别着“指挥家玛德琳“”的名牌,手中紧握一根断裂的指挥棒,左脸颊有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没用的,孩子。”玛德琳摇着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奥地利口音:“自从维也纳那场音乐会后,他就把自己锁在琴房里,天才总是...”她的话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打断。

“什么音乐会?”冷璟不得不提高音量问道。

玛德琳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新年音乐会,他弹错了整整三个小节。”老指挥家苦笑道:“观众没发现,乐评人没发现,甚至乐团都没发现...但他自己...”她做了个崩溃的手势:“哦,上帝啊,他从此再没碰过那首曲子。”

又一波巨浪袭来,邮轮剧烈倾斜到近30度,冷璟抓紧湿滑的栏杆,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小女孩正死死抱着救生圈,她的母亲——从体态看应该也是舞者——正试图用脚尖勾住一根漂浮的绳索。

“我得去找他。”冷璟做出了决定。

玛德琳抓住她的手腕:“你也是艺术家?”

“不,我只是...”冷璟顿了顿说:“一个听众。”

老指挥家长叹一声,从脖子上取下一枚小小的铜质音符吊坠挂在冷璟颈间:“给他看这个,这是我们交响乐团的标志...也许...”她没有说完,只是轻轻推了冷璟一把:“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通往底层的楼梯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冷璟深吸一口气,将吊坠含在嘴里以防丢失,然后潜入水中,水下世界如同噩梦——昂贵的真丝窗帘像水母般缓缓飘动,镶金边的菜单和乐谱在漩涡中起舞,还有那些没来得及逃生的人...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沿着走廊向前游去。

她的肺部开始灼烧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向上的气穴,冷璟浮出水面,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被半淹没的圆形大厅,这里的天花板很高,暂时还没有完全被水淹没,中央平台上,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奇迹般地仍保持干燥,钢琴前坐着个消瘦的年轻男子,正机械地重复弹奏一段旋律。

“陆沉!”冷璟蹚水靠近,海水已经没到她的胸口:“邮轮要沉了!我们必须走!”

钢琴师没有回头,近距离看,他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眼下的青黑像是几个月没睡好,手指上缠着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琴键上也沾着斑斑血迹,他弹奏的旋律优美却破碎,像一面被摔碎又勉强拼起的镜子。

“你听不见警报吗?”冷璟抓住他的肩膀,感受到布料下突起的肩胛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沉终于停下演奏,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走?去哪里?”他指向漂浮在水面上的乐谱:“你看,升F小调波兰舞曲,我弹了十七年,却在金色大厅弹错最简单的转调。”他突然狠狠砸向琴键,发出刺耳的不和谐音:“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个可悲的骗子!”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剧烈摇晃,海水已经漫到钢琴踏板位置,冷璟看着这个濒临崩溃的艺术家,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选择在这里...赎罪?”她轻声问,声音几乎被船体的声音淹没。

“这架贝希斯坦是船上最重的物件。”陆沉露出病态的微笑,从琴凳下拽出一根铁链——它竟然被焊在了地板上:“它会带着我笔直下沉,不会像泰坦尼克号钢琴师那样漂浮着被人嘲笑...”

冷璟倒吸一口冷气,冰水呛入气管,她剧烈咳嗽着,同时拼命思考对策,系统不会给她无法完成的任务,一定有办法...

“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她突然说。

“什么?”陆沉像是没听清。

“随便什么,最简单的也行。”冷璟爬上平台,坐在浸水的琴凳另一端说:“就当是...给最后一个听众的告别演出。”

陆沉呆滞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把手放在琴键上,他弹了几个音符,但声音怪异扭曲——海水已经影响了钢琴内部的机械结构。

“看,我连《小星星》都弹不好了。”他惨笑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冷璟却把湿漉漉的手指放在相邻的琴键上:“我小时候学过一点。”她开始磕磕绊绊地弹奏那首最简单的儿歌,琴声在进了水的钢琴中变得荒诞可笑。

陆沉怔怔地看着这个陌生女子在沉船里弹奏走调的儿歌,。突然,他也加入进来,用复杂的和声为简单的旋律伴奏,两个人在不断倾斜的钢琴前,创造着既滑稽又真诚的音乐。

“你知道吗,”冷璟在弹奏间隙说,海水已经涨到他们的胸口,“我从小就想学钢琴,但家里负担不起。工作后我报了成人班,却总因为弹得不够好而放弃。“她苦笑着按下几个错音,“我甚至嫉妒那些在商场钢琴上乱敲的孩子——他们至少是享受的。”

钢琴突然向一侧滑去,锁链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陆沉及时抓住冷璟,两人勉强站稳。海水已经涨到他们的下巴,钢琴房的门被水压彻底封死。

“我们被困住了。”陆沉平静地说,语气里竟有一丝释然。

冷璟却掏出那个防水琴键挂坠:“不,还有出路。”她将挂坠按在钢琴上:“系统说过,每个道具都有其用途。”

琴键发出柔和的蓝光,接触到的水面立刻结出一层冰晶路径,直通天花板的通风口。

“你先走。”陆沉摇头,“这是我的——“

“你的什么?赎罪?表演?“冷璟打断他,突然拿出那枚铜吊坠:“玛德琳让我给你的。”

陆沉看到吊坠,如遭雷击,二十年来“天才”的头衔像金丝笼般禁锢着他,而此刻,在沉船的混乱中,他第一次感到某种释然。

“她...她还活着?”

“如果你现在上去,就能亲眼看到。”冷璟将吊坠塞进他手中,“陆沉,你害怕的不是弹错音符,而是被发现你也会弹错!”她指向正在进水的钢琴:“看,连贝希斯坦都会走调,为什么你不能?”

通风口太小,钢琴无法通过,陆沉最后弹奏了一个和弦,然后取下琴盖上镶嵌的铜牌——“给真正的音乐家,无论何时”。

两人沿着冰晶路径爬上通风管,身后传来钢琴沉入水底的闷响。穿过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他们最终从船员通道爬上了几乎垂直的主甲板。

甲板上的场景比冷璟想象的更糟,邮轮已经倾斜超过45度,大部分救生艇都已放下,仅剩的一艘正在做最后准备,船员们拼命阻止恐慌的人群涌上去。

“冷璟!”陆沉突然指着远处。

玛德琳指挥家正组织一群音乐家用乐器搭成临时浮筏,那个芭蕾舞小女孩被安置在最安全的位置,老妇人看到他们,眼中闪过泪水。

最后一艘救生艇正要放下,冷璟推着陆沉跳了上去,自己却被一个浪头甩在后面。

“冷璟!”陆沉伸出手。

她正要抓住那只手,一阵巨浪将邮轮彻底掀翻,冷璟坠入冰冷的海水,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陆沉在救生艇上对着风暴弹奏那枚铜牌,仿佛它是世界上最小的钢琴,而玛德琳指挥家正用那根断掉的指挥棒为他打拍子...

白光。

冷璟回到纯白空间,浑身干燥却仍能感受到海水的寒意,电子音响起:“任务完成,陆沉安全撤离,奖励道具:共鸣铜牌(可召唤一次音乐屏障)。”

她低头看着手中多出的钢琴铜牌,突然泪流满面——原来她一直厌恶自己“平庸”的琴技,却从未允许自己像孩子般单纯享受音乐。

铜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给真正的听众——能听见音符背后灵魂的人。”

她擦干眼泪,将铜牌与之前的道具放在一起。

白光再次笼罩,新的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