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被雨夜抛尸(4)

严启成转身回头,指向警戒圈附近的草地地面,但随即他脸色一沉,包德荣此时正站在痕迹标识牌上东张西望。

严启成大吼起来:“哎,新来的,你站那儿干吗呢!那是重要痕迹!”

常虹气得倒吸一口气。

包德荣一脸不解,用手指了指自己,确认严启成在说自己之后,尴尬地笑着像猴一样往边上一跳。

严启成定睛一看,标示牌边稀疏草皮下的泥地上,留下了包德荣的鞋印。

严启成深呼吸,瞪了一眼包德荣:“懂不懂规矩啊?我看你这年纪,也是个老同志了,怎么……”

包德荣低头看着草地,一脸困惑:“这上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啊,我看这块草是塌的,以为你们都踩过了,我才站上去的。”

常虹:“那很可能是凶手开车轧塌的,你以后跟我跟紧点。”

包德荣瞬间低头,很是惭愧。

常虹:“破坏严重吗?”

严启成:“算了,幸好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拍照留档了。”

包德荣:“哎,你这同志年纪不大,诚心吓唬我啊!”

严启成冷哼一声,自顾自走开,继续勘察。

常虹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声。

黑色宝马轿车行驶在返程路上。

网约车司机戴着墨镜,一顶黑色鸭舌帽,时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排的两个女乘客。

黄梦婷和小雅都已经取下了墨镜和遮阳帽,拿帽子在扇风。

小雅被热得有点烦躁:“师父,天太热了,你开个空调吧。”

司机连忙从后视镜收回眼神,缓过神来,应了一声,按下空调按钮,缓缓地说:“这个车子制冷有点问题,如果还是感觉热,先开会儿窗吧。”

黄梦婷注意到刚才司机的愣神,也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司机。

司机再次抬头往后看,不想与黄梦婷眼神交汇,随即低头避开黄的眼神,压低帽檐,还稍稍咳嗽两声作为掩饰。

虽然司机戴着墨镜,但黄梦婷还是看到了他煞白的脸,毫无血色的薄嘴唇,黄梦婷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黄梦婷:“师傅,您是哪里人?”

司机直视前方,犹豫了一秒,只回了声“啊”。

小雅:“师傅,我姐问你话呢,你哪里人?”

“东、东海的……怎么了?车内温度合适吗?”司机转移话题,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

黄梦婷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看着后视镜里司机低头的容貌,忽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碎片。

夜晚的漆黑的小树林里,只看见一双白色的蕾丝袜和球鞋在奔跑,树叶沙沙作响,还夹杂着女生惊慌喘息和痛苦抽泣的声音。

车窗外一股热浪袭来,黄梦婷忽然感到头晕目眩,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握着遮阳帽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婷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小雅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扶助她的肩膀。

司机通过后视镜,发现了异样。

黄梦婷:“停车、停车!”

“师傅,停车,快停下!”小雅愣了一下,随即拍打前排司机的座椅。

司机愣了一下,随即靠边停车。

黄梦婷连忙下车,蹲在路边,尽量深呼吸,身体还有些轻微抽搐,小雅也跟着下车陪她,蹲下来轻拍她的后背。

“没事吧?”司机有些不知所措,“晕车?”

黄梦婷稍加平复:“你结下单,让师傅先走吧……我再缓缓。”

小雅愣了一下,一脸疑惑,但还是照办,起身跟司机打招呼:“师傅你点到达吧,我这儿会自动扣款……”

“好的,现在的怪人真多……”司机说着便关上了车窗,自顾自开着车离开了。

“怎么说话呢?”小雅看着远去的宝马不服气地说道。

“小雅,没事,不怪他,是我不好。可能是中暑了,有些晕车,让我缓缓。”黄梦婷起身,轻轻扭过头,直勾勾望着宝马远去。

宝马车内,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后视镜里站在路边的黄梦婷和小雅,平静如彼奇湖。

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射在那点琐碎的乌云上,一片片火烧云层次分明,颜色由东向西逐渐变淡。

结束了一天的现场勘查,疲惫的刑警们马不停蹄赶回刑侦总队,准备继续开展工作。

常虹开着一辆自己新买的吉普大切诺基领头,后面几辆警车跟着,行驶在高架路上。

车内,常虹戴着蓝牙耳机开车,马龙在副驾位置,包德荣和徐勇坐在后面,整个车厢里没人说话,气氛安静得十分尴尬。

包德荣眼珠打转,试图活跃气氛:“第一天来,不懂规矩,给你们添乱了,呵呵……”

“常支,说真的,你还真有两下子,摔得我现在屁股疼。”

车厢里持续安静,马龙透过后视镜瞪了他一眼,常虹直视前方,徐勇闭目养神,根本不搭理他。

“要不,改天我请大家去M3酒吧聚聚吧。”包德荣自讨没趣,用手臂顶了一下徐勇,“去过吗?现在东海市最潮、最嗨的劲吧,年轻潮人的聚集地。”

“包总,你不累吗?”徐勇连忙收回手臂,白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常虹直视前方,冷冷地说:“包德荣同志,有空先把刑警队纪律背一背。”

“切,好的。要不是我今天的神勇……”包德荣欲言又止。

忽然,常虹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了电话,神情变得焦虑起来:“喂?什么情况……行,我马上赶过去。”

马龙和徐勇听到这几句,也跟着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看向常虹。

马龙:“常支,又有新情况?”

常虹:“我女朋友可能是中暑了,现在在路边打不到车,我去送一下,我们总队见。你们换后面严启成他们的车吧。”

“没问题,常支,代问嫂子好。”徐勇说道,“今天本来就是你请假,去拍婚纱照的,嫂子来高温慰问,真羡慕你们的感情。”

包德荣连忙打开手包,掏出一个小瓶子,身子往前探:“弟妹没事儿吧,我有藿香正气水!”

常虹瞥了一眼小瓶装的藿香正气水,伸手接过:“谢啦!”

常虹将车停靠在路边,包德荣、马龙和徐勇陆续下车,马龙拎起包德荣的手包,仔细地看了眼,随即松手放下,说:“你是属机器猫的吗?”

西郊区的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常虹很快在路边找到了黄梦婷和小雅。

常虹神情担忧,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后排的黄梦婷。

黄梦婷用了包德荣的藿香正气水,脸色已经恢复,但神情有些许紧张。

小雅在边上满脸气愤,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网约车司机:“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司机,空调都舍不得开,太抠门了。”

黄梦婷看着她,轻轻摇头,示意别说了。

常虹透过后视镜看着她,有点怀疑:“怎么会突然胸闷心慌?司机没冒犯你们吧?”

黄梦婷看着后视镜,微笑着轻轻摇头否认:“没有,司机全程都不太说话,也许是今天太热了,也可能我最近没休息好。”

“爱心基金会的事儿,你也不要太急,一口吃不成胖子。”常虹温柔地说,“我开稳点,你累的话就先睡会儿。”

黄梦婷对着后视镜欣慰地笑笑,身心放松,斜靠在小雅肩头,神情安详。

华灯初上。

暮色无声地降落在繁华嚣杂的市井中。

北城区,路路通网约车公司办公室。

网约车司机张炜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他的神情显得很疲惫,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岁月的摧残带走了他的头发,“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配上阴郁的眼神,让他看着比同龄人更显老。

网约车公司的人事总监和法务代表推门而入,两人都戴着精致的眼镜,穿着职业套装,仪表不俗。

张炜听到声音,立刻像按了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站得笔挺。他抿起毫无血色的嘴唇,神情略显局促,继而看向两位领导,微微点头打招呼。

人事总监和法务代表走到办公桌前,摊开了一些文件,随意地翻了翻,抬头看向张炜,眼神流露出轻蔑。

人事总监:“你是张炜?”

张炜眼神阴郁,微笑着点点头。

人事总监从资料下方拿出一份文件,标题写着《自愿解约书》,往桌前轻轻一扔,说:“这份文件你签一下。”

张炜走上前,拿起《自愿解约书》,看着标题就开始皱眉,简单翻阅后,更加疑惑:“领导,我做错什么了吗?”

人事总监沉默不语。

法务代表冷冷看着张炜,说:“张炜,上个月咱们东海市发生了网约车司机性侵奸杀女乘客的恶性案件,这你肯定听说了吧?”

张炜想了想,感觉不对:“领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法务代表:“有关部门对此非常重视,约谈了各大网约车平台,要求我们对网约车司机队伍自行筛查,清理资质不合格的人员,提升网约车司机队伍的综合素质和安全标准。我们公司也配合公安部门进行了安全检查……你,显然不合格。”

张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默默低下了头,倔强地说:“对不起,领导……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开车,没做过任何违法违纪的事情。”

法务代表冷冷一笑,轻蔑地摇头:“有些话就不用说太明白了吧?要点脸吧,你以前犯过什么事儿,你心里清楚。”

张炜沉默了,低着头,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自愿解约书》,呼吸变得急促,鼓起勇气争辩:“这是公司要跟我解约,依照劳动法,我应该算是被辞退,应该有相应的经济补偿。”

法务代表嗤之以鼻:“你还知道《劳动法》?你在签约的时候,故意隐瞒了自己坐过牢的情况,早就已经违反了劳动合同里的相关义务了。”

张炜有些激动地争辩道:“我没有,我签约的时候,公司根本没要求我提交相关履历。”

法务代表不耐烦地说:“你法盲吗?劳动者是有义务向雇佣单位主动交代自己是否有过前科经历的,公司不要,你也该自己提前报备啊!合同里清清楚楚写着呢!”

张炜脸色煞白,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说:“我、我签约的时候,你们就让我在指定空白地方签了字,合同条款也没让我细看啊……”

法务代表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那是你自己的疏忽,我们都是按照美国资方的标准和流程来处理的,OK?”

张炜一脸委屈,气得攥紧了手里的解约协议,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恳求道:“领导,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还专门借了贷款,才凑齐了公司车子的首付,我家里还有个自闭症的弟弟要养,还有贷款要还,如果丢了工作,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领导们,可怜,可怜我!”

说着,张炜突然双膝跪倒在地。

人事总监看着他,叹气:“张炜,别这样啊。网约车司机队伍出了害群之马,我们也觉得倒霉,你也属于躺枪,但公司确实接到了上级明确规定,像你这样有前科的人员肯定是第一批就要被淘汰的。我劝你还是早点另谋高就吧。”

法务代表附和道:“对嘛,你还年轻,总有办法的。快起来,快起来。”

张炜低着头,倔强的不肯起身,一缕头发顺势耷拉了下来,露出了白花花的头皮。

法务代表:“不起来是吧?告诉你,你已经被公司的网络平台除名,而且所有的网约车平台也都屏蔽了你,即使你今天不签字,也永远干不了这个活了,而且1万元的押金也别想拿过去。”

张炜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事总监好言相劝:“张炜,道理都跟你说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也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在公司和资本面前,你啥也不是,再说了,毕竟公司这段时间也给了你工作机会,体面点,像个男人,把字签了。”

自从张炜出狱以后,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下跪了,高墙之外的生活,看来比他想象的要艰难。

犹豫再三,张炜深呼吸,让情绪平复,他站起身来,抽了下鼻子,失魂落魄地走到桌子前潦草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张炜。

西城区,一栋破旧的公寓楼下。

这里有一套面积不大的一室一厅,是张炜出狱后唯一的归宿,也是他父母生前留给他和弟弟张毅最后的一笔财产。

刚刚被网约车公司辞退,张炜眼神阴郁,麻木地坐在驾驶座上抽烟,一脸愁容,副驾驶座上,打包了两份盒饭。

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张炜只能熄灭了烟头,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用双手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提起精神。

张炜提着盒饭,走到自家老房子门口,却发现门上、墙上已经被人用红色油漆写满了“欠债还钱”“老赖张炜死全家”,红色油漆滑落下来,拉出长长的痕迹。

张炜心里一沉,知道不妙。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忽然闻到了一丝焦味,他不禁皱眉,连忙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灶台上的火还没熄灭,但锅子已经打翻在地,地上散落着米粒和烧焦的锅巴。

张炜迅速关掉燃气灶,一回头,发现弟弟张毅蜷缩着肥胖硕大的身子,穿着邋遢的裤衩背心,在过道角落里瑟瑟发抖,双手还比画着一些奇怪的手势,发出猪一样的哼哼声。

张炜瞬间情绪失控,盒饭洒落一地,他大声嘶吼着,双手握成了拳头,举在空中胡乱的挥舞,张毅被吓得闭上了眼睛,浑身抽搐。

一阵癫狂之后,张炜面容枯燥,涕泪横流,他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揪着已经不多的头发,如行尸走肉一般长长地出了口气,目光慢慢看向张毅。

角落里,张毅像猪一样蜷缩着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张炜,露出了怯生生的眼神。

与此同时,重案支队会议室,灯火通明。

案情紧急,孟根山连夜召开案情分析会,常虹、包德荣、周睿、严启成、技侦组长宋妍等人悉数道场。

常虹换上了警用衬衫,佩戴一级警司警衔,包德荣坐在常虹身旁,同样佩戴一级警司警衔,但与常虹相比,他头上那一撮小黄毛却显得格外突兀。

孟根山环顾四周,义正词严地说:“‘7·4’抛尸案,手段残忍,丧尽人伦,影响恶劣,在网络自媒体上,还激起了‘赤面淫魔’的谣言,引起民众恐慌,影响十分恶劣。顾长青总队长做出重要批示,一定要从严从快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从早上勘察抛尸现场到现在已经十个小时了,大家把各自获取的线索和信息,汇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