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宋辞：下不为例

“禀国公，抱厦已安置妥当。”

陈三快走几步，刚要行礼，却被自家将军用手虚虚一拦。

宋辞随手将茶盏递给袭人，说道：“这府里乱成这样，还行什么虚礼。”

而后，他顺着陈三所指望向抱厦方向，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学会骑车了不曾？”

一阵风拂过，宋辞饶有兴致地摩挲着下巴，想象着林黛玉蹬自行车的模样。

青丝飞扬，罗裙翻飞，可比什么倒拔垂杨柳雅致多了。

正此时，王栓匆匆跑来，抱拳道：“禀将军，库房那边抄出违禁的御用器物。”

“将军，锦衣卫和京营的人手脚不干净。”

王栓禀报此话的时候很着急。

宋辞“唔”了一声，顺手从晴雯捧着的攒盒里拈了块茯苓糕。

话说这个晴雯也是倒霉，宝玉左等右盼不见袭人回来，着急忙慌下，接连派出晴雯、赦月出来寻她。

这不，宝玉院里那几个丫鬟，便被国公爷抓了壮丁。

“让他们按册登记便是。”宋辞拿起那块茯苓糕，对着阳光看了看。

说罢将糕点一分为二，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塞进王栓嘴里，一语双关道：“你急什么，横竖这些物件又不会长腿跑了。”

“你去宁国府瞧一瞧，庆之那边可有抄出什么宝贝了。”

“喏。谢将军赏。”王栓三两口把糕点吞下，仰首朝李胜等人挤眉弄眼，随后跑步离开。

陈三忽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将军，属下方才命人送来的那几个包袱，您可收好了？”

说到这里，他做贼似地拿眼角余光扫过四下，喉结微动。

毕竟抄家是头一回，私藏物品也是头一回做，总得小心谨慎才是。

“卑职从池底打捞上来时沉得很，怕是装着各房太太们的金银头面……”

宋辞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神识扫过大观园仓库那七八个湿漉漉的包袱。

“胡闹。”只见国公爷面上骤然一沉，屈指在陈三铁胄上“铛”地一敲，“下不为例。”

“属下知错。”陈三摸着后脑勺憨笑，甲胄随着动作哗啦作响，但他心里却在盘算着待会再去库房转转。

那些个嵌宝的金镯子，配将军新得的玄狐大氅正相宜。

宋辞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忽然从麝月捧着的果盘里拈了颗蜜饯青梅。

而后，把它放在手指上，屈指一弹精准地弹进陈三张开的嘴里。

“传我军令——”宋辞眯眼望向乱哄哄的东跨院，“各房女眷的体己银子，一律不准擅动。”

话音刚落，东边隐约传来撞门的声响，紧接着是丫鬟婆子们哭泣的声音。

袭人和晴雯面色焦躁，却见那位年轻的将军却漫不经心地品茶吃点心。

正在这时，最后面的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拿手一指：“呀！琏二奶奶院里被人闯进去了。”

话落，众人见远处小跑过来一队红袍甲士，袭人跟着少年将军有一段时辰，大抵猜到这些穿着的是京营将士。

只见为首的人来到廊下，带着所有部属齐刷刷单膝跪下，抱拳道：

“禀国公爷，在查抄荣庆堂时，京营将士恰好在垂花门前撞到一队锦衣卫。双方在门前对峙，谁也不肯让谁先进，大家各执一词，已经拔刀相向。”

国公爷三字如惊雷炸响，袭人、晴雯、麝月三人脸色骤变。

袭人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缠着帕子的手指无意识揪住裙褶，竟将石榴红绫裙抓出几道深痕。

她一路被押来，始终不敢抬头细看这位救命恩人的模样，只听旁人唤他“将军”或“千总”。

“这般年轻竟已是国公？！”她心头剧震，暗自忖度，“怪道连锦衣卫都退避三舍。太太常说京里贵人喜怒难测，他扣下我们，莫非是知道咱们是宝二爷的丫鬟？二爷先前可曾得罪过他？”

一缕鬓发散下来扫到睫毛，她却不敢抬手去拂，生怕被认作轻狂。

忽想起食盒底层藏着的金瓜子，白腻的后颈顿时渗出冷汗。

那原是备着让茗烟打点衙差，好给宝二爷行方便用的。

晴雯初闻“国公爷”三字时，当场“嗤”地冷笑出声，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破掌心。

“唬谁呢？这般毛没长齐的……”却在寒风袭来的刹那，看清对方玄色大氅下露出的御赐蟒纹玉带。

“天爷啊！竟是真佛！”她瞳孔骤缩，“早听说北静王二十岁袭爵，没成想又来个小阎王……呸！任你是国公也休想叫我低头，横竖不过一死！”

喉头滚动间，她硬生生将“黄口小儿”咽了回去，转而狠狠咬住下唇。

这般憋屈滋味，倒与当初被李嬷嬷骂作狐媚子时如出一辙。

麝月正捧着茶盏的手突然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也浑然不觉。

她借着低头咳嗽的当口，眼角余光死死锁住那人因风吹起披风露出腰间金镶玉的玉带。

四爪蟒纹在雪光下泛着冷芒，正是超品爵才能用的规制。

“竟比琏二爷还年轻……”她心头剧震，忽想起赖大管家往日吃酒时说的闲话，“似国公这等贵人碾死咱们，可不比踩死只蚂蚁还轻巧。”

思忖间，麝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上荣禧堂制的款识，暗忖道：“得想个法子给老太太递个信儿……”

那百户行礼后一直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眼睛盯着自己靴尖上的泥点子，活像要把青砖地盯出个洞来。

这个差事还是赵将军派的，他不敢不来。

宋辞忽地蹙眉，玄色大氅上的金线蟒纹随着他转身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韩七。”

“属下在。”

“你去抄捡荣庆堂，按律将库房物件登记造册。”

“凡有抗命者……就地拿下。”

“得令！”

韩七抱拳时甲胄铿锵作响，带着亲兵与京营士卒很快消失。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里，隐约可见几滴褐色的茶渍，正是麝月方才失手泼洒的君山银针。

……

同一时辰，凤姐院中。

二十几个京营甲士破门而入，为首之人抬脚便踹翻了紫檀多宝阁。

‘哗啦’一声，那对汝窑天青釉花瓶当场碎成瓷片，溅起的碎渣在青砖地上划出数道白痕。

这一声响，让缩在角落里的贾琏既气又无奈。

此刻凤姐正在荣庆堂周旋，院里只剩贾琏。

这位琏二爷早吩咐来旺儿拿着宝贝去藏好，此时他褪去一身锦袍，穿着普通衣裳混在一众小厮身后藏了起来。

“给我仔细搜！”那名把满脸横肉的总按着刀柄厉喝，“国公爷有令，便是地缝里的蚯蚓也得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