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针

死寂。

连疼痛都消失了，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却又使不出半分力气。

易羽睁开双眼。

目光所及，皆为寒川。

眼前是一道通天彻地的冰晶巨柱，宛若上古寒冰神树拔地而起。嶙峋的冰棱如怒放的霜花枝桠在空中绽放开来，肆意伸展，遮天蔽日。

玄冰在树根处层层蔓延，方圆数里尽成冰原，冰层之下，依稀可见定格在跃动瞬间的青色蚀火。

那蚀鬼的身躯，已被彻底冰封在这晶莹剔透的树干核心。

抬起手，赵成义的灵根已然消散，只剩空荡荡的一片琥珀。

数步之外，清月被寒冰定格在飞扑的一瞬，双眼还死死盯着蚀鬼的位置。

原来她耗尽了银针。

易羽苦笑一声，心念微动。覆满她身体的寒冰瞬间消散。

她踉跄一步站稳身体，扫视一圈才找到易羽的位置。

他被甩出好远...

“你还活着吗？”她连忙跑过来。

“......没死。”

手臂穿过丛生的结晶试图抱起易羽，却发现他的结晶又多了一些，重的要命，如何也抱不起来。

易羽费力地翻转身体，“我不要紧。用你的剑斩了它吧。我没力气清理它的结晶了。”

清月点点头，拔剑走向巨树。

纤薄的剑刃如若无物般破开寒冰，几剑之间，便将蚀鬼的头颅整齐地切下。

断颈的血液喷洒而出，参天冰树隆隆倾落。

解除神通，周遭寒冰瞬间化作漫天冰雾，星点的冰芒飘散落下，宛若仙境。

下一息，那蚀鬼满身的晶柱化作粉末，随风而散。

......

只剩最后一步了。

易羽费力地爬了过来。

手指成爪刺入蚀鬼气海，扶稳手臂，缓缓拔出灵根。

冰雾散去，阳光适时地洒落下来，尽数汇聚在易羽指间那片寒冰之上。

九成蚀，青色。

易羽静静地看着这片寒冰。

终于...终于夺走了这蚀火神通。

有了它，就算面对境界远高于自己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足以杀死那些御剑的镇魔司执事。

可旅途...似乎要结束了...

他转头看向清月。

清月站在一旁，目光如水。

“我...要变成蚀鬼了。”

“我知道。”

“你曾说过，我很特别。其实...你也很特别。”

“毕竟，我是你的命定之人呀。”清月站在原地，看着易羽的脸庞。

“所以，我想把我的灵根托付给你。”

她忽然凑近了些，纤指按住了他焦黑的嘴唇。

“我不要。”

她真的好爱捂嘴。

易羽暗叹口气，轻轻抚开她的手，眼中带着一丝柔和。

“我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收下吧，就当是...带我...”

“行啦，别演了，”她轻笑着，语气中带着佯装的愠怒，“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的金针来的。”

原来是金针。

易羽早已在话语间觉察到，清月掌握着消除侵蚀的方法。

尤其是幻境中，父亲在施展神通后仍存活数年，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

清月在蚀区做道蚀的渡者，其实是在找值得托付金针之人。而她不去治愈其他道蚀，只是因为，她只能救一个。

“你果然聪慧过人。”易羽挑了挑早已不存在的眉毛，“所以，你决定了吗？”

“哼。”清月扭过头去，“你这木头，倒是会花言巧语。”

“啊...那请你带着我的灵根...继续走下去吧...”易羽声音虚弱极了。

“好好好。我给你便是。”

清月坐直了身体，在储物戒中取出一件件物事，整齐地码在一边。

易羽扭头看去，是一个个丹盒。

她仔细地打开丹盒，将丹药一粒粒取出，十余个丹药聚成了一座小山。

易羽曾随父亲学过一段时间的丹术，这丹药他一眼就能认得。

回元丹，修者最为常用的丹药之一，服下丹药，即可吸收丹药中凝聚的灵力。根据成丹材料的优劣和丹士的熟练程度，品质从三品到九品不等。

她手中的丹药，品质都不算太好，在六品和八品之间。

她准备这些丹药做什么？

清月微微侧脸，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准偷看。”

“我偏要看。”易羽也哼了一声，可鼻子被烧没了，没哼出声来。

他的性格似乎变了些？

她暗想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左臂的衣袖轻轻卷起，露出雪白肌肤上如莲花一般的纹路。

正中是一道熠熠生辉的金针印记，围绕金针的五道印记如莲花般排列，在底端稍稍聚拢，此时空荡荡的，像是条镂空的凹槽。

“这纹路呀，是净灵根凝实所化。我们净地圣女都有净灵根，这灵根是对抗侵蚀的存在，通过修习功决可以将灵根显现，化作这朵莲花。”

纤指拂过金针印记，印记慢慢暗淡下来，化作一个镂空的凹槽。

手腕轻转，一枚鎏金溢彩的长针凝实在她的手中。

“这金针与银针不同，银针可以抵抗神通，消散后亦会再生。金针可以消除侵蚀，可只有一枚，也不会消散。”

“直到...你，或者我死去。”

易羽看着她的脸庞，郑重道，“姑娘大恩，易羽此生难报。”

“不需要。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

她俯下身，金针沿着易羽腹部结晶的缝隙缓缓刺入。

刺入的刹那，清月的脸色一白，止住金针，捏起一枚丹药塞入口中。

消除侵蚀需要以清月的灵力为代价，偏偏她又无法修炼，只能通过丹药补充灵力。

她的身体留不住灵力，只能一边嗑药，一边施针。

药效化开，她微微用力，继续推入金针。

金针没入身体的部分瞬间寸寸瓦解，化作万千金色光点，化入经脉，如同星河倾泻般流向四肢百骸。

最外层的结晶开始剥落，化作晶莹的粉末飘散在风中。

清月一脸认真，捏起几枚丹药塞入口中，唇间咬着几颗，继续推入金针。

这次，推入的更深一些，易羽只觉蚀骨之痛正在如潮水般退去。

后背上倒刺着的结晶转瞬化解，身体失去支撑向一旁倒去。

她另一只手臂适时地托住了他。

继续施针，如此往复，直到。

清月伸手摸向丹药，却摸了个空。

还有四成金针没有推入。

她松开手指，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庞。

易羽伸出烧灼得焦黑的手指，轻触金针。那金针仿佛是自己身体一部分一样刺在那里，却推不入分毫。

“易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耳边传来清月的声音。

易羽脑海里猛地闪过赵成义的脸庞，心头一紧。

她该不会...

他急忙道，“喂...你可别冲动，你如果死了，这金针就白费了！”

清月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你在想什么，我不跟你一样，净是骗我的金针的主意。”

“呃...”

“易羽！”她正色道，“仔细听好了。”

“我是清月，只是清月而已。”

“我虽然给了你金针，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是你的恩人，也不是你的附属品。”

“接下来，虽然需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但我想以同伴的身份与你同行，可好？”

易羽皱了皱眉，“我有那么丑吗？”

清月一愣，“哎呀，你这木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浅笑一下，随即正色道，“清月姑娘，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你不准反悔。”

“定然不会。”

清月的嘴角绽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随后，在怀中摸出墨绿色的灵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心。

“这是你父亲的灵根，那时，清月没办法看着你变成行尸才下了杀手。你...若怪罪我，我也会理解。”

易羽刚要开口，却又被清月按住了嘴唇。

“我观察了你父亲很久，才悟透了这灵根对应的神通。“

“这神通名为‘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