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土地庙来人
- 别意外,我真是土地神
- 此意悲欢
- 3166字
- 2025-06-24 11:10:17
段天是被一对父女的哭声吵醒:“土地爷爷,求您救救囡囡吧。”
“土地爷爷……求求您了……睁开眼看看囡囡吧……”
声音很轻,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却带着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执拗,直往耳朵眼儿里钻。
段天在无边无际、黏稠如墨的黑暗里浮沉。那声音起初遥远得像隔了几重山,渐渐地,却越来越清晰,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湿漉漉的咸涩感。像……眼泪。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劣质草纸焚烧后呛人味道的烟尘气息,也钻进了他早已封闭的感知里。
香火?
段天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死水般的意识深处,漾开一圈极细的涟漪。
谁在哭?还哭得这么惨?
“爹……不哭……囡囡不疼……”另一个更细弱、带着气音的小嗓子响起,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轰!
段天感觉自己那沉睡了不知多久、几乎要化进这片永恒黑暗里的神魂,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无数细小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那哭声里透出的绝望和稚嫩的强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深处某个早已麻木的地方狠狠一缩。
三年?还是五年?或者更久?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从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自己好像是因为没钱交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然后又遇到了一群强盗,自己的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抢了,甚至因为自己反抗了一下,就被揍了一顿。
依稀记得自己后来是被丢到了一座土地庙内?
那时的自己伤痕累累,好像对着土地神说了什么话?
对了!段天终于记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你这土地神有什么用?亏你还好端端的立在这里,我家没了就算了,如今更是在你面前被毒打了一顿!你要是肯开开眼,我又何至于此?”
“你这土地神当得可真不是东西!”
“不如换个人来!”
…………
其他的段天已经忘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觉醒来竟然真的成了土地神!
可是看着这漏风漏雨的破庙,一旁的神像斑驳得看不清五官,连供桌都只剩三条腿,神力更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当个连自己庙门都修不好的土地神?开什么玩笑啊!
初始印象真的极其糟糕,仔细查看才发现庙内景象如同褪色的古画:残破的屋顶筛下几缕惨淡月光,蛛网在角落无声飘荡,神龛上那尊代表他本体的泥胎像,半边身子都塌陷了,布满了丑陋的裂痕,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不知多久没人清理过。
这是一座荒废许久的土地庙。
低头看去。
供桌下,蜷缩着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长衫的中年人,瘦得脱了形,嶙峋的肩胛骨几乎要刺破那层薄薄的布料。
他跪在冰冷肮脏的地上,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孩,约莫十一、十二岁,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眼睛半睁半闭,虚弱得像只随时会熄灭的蜡烛。女孩的小手无力地抓着父亲胸前破旧的衣襟。
“土地爷爷……显显灵吧……”中年人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混着地上的尘土,狼狈不堪。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神龛上那尊面目模糊的泥像,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哀求和濒临崩溃的绝望,“救救囡囡……她快不行了……我张诚愿用……用我这条贱命来换!”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小庙里激起微弱的回响,随即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干瘪发硬、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粗面馒头。馒头表面粗糙,颜色发灰,显然是最劣等的杂粮做的,而且放了很久。他毫不犹豫地把这唯一的口粮塞到女儿嘴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囡囡……乖……吃一口……吃了就有力气了……”
小女孩囡囡微微偏过头,似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虚弱地、本能地抗拒着:“爹……你吃……囡囡……不饿……”声音细若蚊蚋,却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凿进了段天意识的最深处。
段天看着这一幕,那由纯粹神念构成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狠狠揉搓,又酸又涩,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张诚那脸上纵横的泪痕,那枯槁绝望的眼神;小囡囡烧得通红却努力想给父亲省下口粮的小脸……二十年来他用沉睡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一种沉睡多年后骤然苏醒的、属于人的本能,驱使着他。
他不能再装死了!他要做点什么!哪怕……哪怕只是让这孩子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
神力!调动神力!
段天集中起全部残存的意识,努力去感应、去调动那深藏在泥胎塑像深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力量。那感觉生涩无比,像生锈的齿轮重新转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看向供桌——那里除了厚厚的灰尘和几片枯叶,空空如也。
给我……变点吃的出来!
段天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呐喊,几乎耗尽了全部心力。他想象着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扑鼻的食物!意念拼命地催动着那丝微弱的神力。
嗡……
泥胎塑像内部,那缕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微弱神光,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亮了一下,微弱得如同夏夜草丛里的一点萤火。
噗!
一声轻响,像是空气被戳破了一个小洞。
供桌正前方的地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粗陶碗。碗不大,边缘还有个小小的豁口。碗里,盛着满满一碗东西。
然而,那既不是想象中热气腾腾的米饭,也不是什么仙果琼浆。
而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馄饨。
汤水清澈得几乎能见底,飘着几点可怜的油星和几缕葱花。馄饨皮薄得近乎透明,隐约透出里面一点点微末的肉馅。大概只有七八个,可怜巴巴地沉在碗底。碗口甚至没有热气冒出,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面食的温吞气息,在冰冷的庙宇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
段天:“……”
他所有的激动、所有的悲悯、所有初醒神祇的使命感,在这一刻,被这一碗寒酸的馄饨冲击得七零八落。一股巨大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二十年沉睡攒下的全部神力?就这?一碗馄饨?还是清汤寡水版的?!
这玩意儿能救命?!段天感觉自己的神念都要被这碗馄饨给噎住了。
然而,这碗馄饨的出现,对跪在地上的张诚来说,却无异于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他正绝望地抱着女儿,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泪水浸湿了眼前一小片尘土。他所有的祈求,所有的哀告,都指向那尊泥塑木雕、毫无生气的土地像。那是一种明知无望却无法停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哭诉。
可就在他哭得几乎窒息,眼前发黑的时候——
噗!
那声音如此清晰,就在他正前方咫尺之地!
张诚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他看到了那碗凭空出现的、盛着一碗馄饨的粗陶碗!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张诚脸上的悲痛欲绝瞬间冻结,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碗馄饨,以及它背后残破的神像。他的表情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揉烂,混杂着极致的惊骇、无法理解的茫然、以及一种被巨大未知狠狠冲击后的呆滞。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小庙的寂静!那不是喜悦的欢呼,而是活人见了鬼才有的、魂飞魄散的惨嚎!张诚抱着女儿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后一仰,眼白上翻,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怪响,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怀里的囡囡也被带得滚落在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小庙里,只剩下那一碗馄饨静静地摆在地上,清汤寡水,不声不响。
段天:“……”
他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张诚,又看看滚落在张诚旁边、迷迷糊糊的小女孩,最后看着那碗孤零零的馄饨。
一股比多年前刚发现自己变成泥胎塑像时还要强烈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他那点可怜的神念。
神力?神迹?土地爷的威严?
全他娘的被这碗馄饨和吓晕的信徒给砸得稀巴烂!
段天感觉自己那点刚凝聚起来的神魂都在颤抖,一种混合着抓狂、羞耻、以及哭笑不得的巨大情绪冲击着他。他所有的意念,最终汇聚成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近乎崩溃的呐喊,在这破败庙宇的虚空之中无声地炸开:
“不是吧阿sir?!我憋了这么多年攒的大招——就他娘的是一碗馄饨?!这玩意儿能顶个啥用啊?!!!”
月光惨白,透过破屋顶的窟窿,冰冷地照在地上。一边是吓晕的张诚和病弱的女童,一边是那碗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清汤寡水馄饨。破败的土地庙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段天那无声的、崩溃的咆哮在意识的虚空中徒劳地回荡。
这神仙当的……段天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