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凤山,九霄观。
三清殿外,老道双手负于身后,望着跪在三清像前的易云不禁微叹。
“唉,罢了。”老道摇了摇头,轻声道,“易云,为师忽觉口渴难耐,你起来去给为师倒一杯茶来。”
终是老道不忍,随意找了个借口不愿易云再跪下去。
“易云?易云?”
叫唤几声,哪知易云并不理会,老道心有疑惑,于是踱步上前。
正面一瞧,好家伙,易云看似跪在蒲团上低头悔过,实则却已是熟睡了过去。
老道见此,当即冷哼一声,伸手便是狠狠揪起他的耳朵。
“疼疼疼……我尼玛!诶!师尊!你咋过来了?那什么,是不是徒儿不用跪了?”
“不用跪了?呵呵,想的挺美。再给为师跪一个时辰!”
老道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你个小兔崽子长能耐了啊,在祖师爷面前下跪悔过竟还敢睡觉?莫不是觉得翅膀硬了,嗯?”
“不是,不是。”
易云连忙摆了摆手:“徒儿方才是被祖师爷拉进梦里陪他老人家下棋来着。”
“哼!油嘴滑舌。”老道当即松开了他的耳朵,可语气没有丝毫变缓,“那你最后赢了呢还是输了?”
“这……自然是输了。”
“嗯?你小子道法学不好也就罢了,如今就连棋也下不好了?真是废物,给我跪到明日天明!”
“错了错了,师父,我记错了,赢了,我下赢了!”
“什么?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赢祖师爷?真是没眼力的东西!给我老实跪着,跪到明日天明!”
“……”
看着易云吃瘪的表情,老道心中暗喜,又觉无比畅快。
就见老道轻挥衣袖,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三清殿。
小兔崽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让你瞒着我下山!下山也就罢了,还不知道买些吃食酒水回来孝敬为师!孽徒,该罚!
…
翌日,饭桌上。
易云一边揉着酸痛的双腿,一边颇有怨气盯着正喝粥的老道。
老道心有所感,当即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了乖徒儿,总感觉你好像很不服为师的样子啊?”
“怎么会呢……就算给徒儿十个胆子,徒儿也不敢对师尊不敬啊。”
“唉。”
老道叹息一声,他看着易云这般模样突然说道:“记得你年幼时性子沉稳,做事也颇为认真,怎么经历一场大病后性格竟变化得如此之大?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易云闻言,忙低下头大口喝粥,全然当做没有听见的样子。
“罢了,算算时间再过半月便是立秋,这个你且收好。”
说着,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帖。
闻言,易云放下手中碗筷将其接过。
他拿着信封左瞧右看却始终不知信帖内所写何事,于是询问道:“师尊,这封信里写的什么?”
老道见状哑然失笑道:“你私自下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师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一个可以闲的住的人。”
易云心中一惊,隐约察觉不妙。
“师尊此言何意?”
“你如今也已年满十六,既然这道观的清闲日子你待不住,那不妨就让你下山去红尘中历练一段时日。”
望着有些犹豫的易云,老道微微摇首:“你不是总爱瞒着为师偷偷下山么?如今为师主动放你下山怎么反倒是变得畏畏缩缩的了?”
易云抿了抿嘴:“师尊是觉得徒儿哪里做的不好吗?徒儿可以改正的。”
老道却是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说什么胡话呢?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此信是金陵通幽学府的入学帖。”
“入学帖?”易云一愣。
“不错,金陵乃当朝京都,而通幽学府便是京都四府之一。”
老道顿了顿,接着道:“金陵四个学府,夫子学究众多,琴棋书画,刀枪棍棒亦各有所长。说是百家争鸣尚不为过,曾培育了众多文臣武将。”
“可徒儿并不想为相为将啊。再说我已通读道藏,实在是没这必要,徒儿一心只想游遍山水,无拘无束。”
“你个混账玩意儿也就这点出息!”
老道呵斥道:“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儿,让你进入学府也是想让你为我九霄观打响名头。”
怎料易云随意将信贴甩到桌上,满不在乎道:“算了吧,就咱这小破道观还要打响什么名头,我看完全没必要啊。”
老道顿时恨铁不成钢道:“逆徒,你真是气煞为师也!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易云看着有些怒意的老道,一时支吾道:“是……被气死的?”
“……”
老道当即眯起了眼睛,盯着易云一语不发。
易云一眼就看出这是师父发怒的征兆。
“乖徒儿,给个敞亮话吧,这学府你去还是不去?”
老道慢慢挽起了袖子,一脸温和道:“为师还是很心善的。你若同意前往,为师会感到高兴。可你若是不愿,为师自然不会强求,但一定会打断你的狗腿!”
对此,易云不禁打了个哆嗦,随后急忙将桌上的信贴塞进怀中。
“能为九霄观扬名,徒儿义不容辞,又怎会不愿呢。”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吃完这顿饭,你就给为师滚蛋。”
“什么?”易云诧异道,“这么急?”
“嗯?你说什么?”
“没……没有,您听错了。”
…
午时,易云背着一个包裹,手提霜寒剑一脸懵逼的站在道观前。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徒儿,你此次下山求学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为此,为师已是提前为你取好了表字,乃方今二字。”
“方今意为现时。人生苦短,不过三万天。可人生路长,为你取这个表字,是希望你能看破这条路上的迷惘,活在当下。”
“记住,在那里一定要让我九霄观扬名,替为师争光,也为自己争气。”
易云闻言,面向老道缓缓跪下了身子。
一阵清风吹过,他对着老道磕了三礼。
老道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转过了身子。
“为师已经替你寻来了车夫,此时就在山脚等候,你且去吧。”
“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
“你行事一向是有分寸,为师自然放心。好了,去吧,去吧。”
…
山路上,易云最后回首望了一眼九霄观,依稀可见老道的身影仍然站在山头注视着自己。
心中微酸,在易云的记忆中,自己原本是一个弃婴。
若不是遇见师尊并被其收养,自己怕是早已冻死在那一个寒冷的冬夜。
他深知,自己虽不是师父亲生,但师父早已视自己为己出。
这一刻,他挺直了腰板并暗自下定了决心。
此次金陵一行,自己绝不能给师尊丢脸。
他的师尊乃磐凤山九霄观的观主。
他老人家的尊号便是易云作为徒儿所虚背负的师名。
云有聚散时,海无枯竭日。
吾师,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