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歌诗三十一首

乐府一

远别离

远别离，古有黄英之二女1，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2。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日惨惨兮云冥冥3，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4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5兮欲吼怒。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6。或云尧幽囚，舜野死7。九疑8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帝子泣兮绿云间9，随风波兮去无还。恸哭兮远望，见苍梧之深山。苍梧山崩湘水绝，竹上之泪10乃可灭。

【注释】 1黄英之二女：黄，应为“皇”，皇英之二女，指传说中舜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 2洞庭之南、潇湘之浦：《水经注》记载，娥皇、女英两位妃子随舜出征，在湘江溺水而亡，“神游洞庭之渊，出入潇湘之浦”。潇者，水清深也。 3日惨惨兮云冥冥：惨惨，无日光；冥冥，暗淡。 4皇穹：天空。 5雷凭凭：雷，一作云。凭凭，形容雷声大而急切。 6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龙为鱼，龙成为鱼；鼠变虎，老鼠变成虎。君王失去良臣则龙变成鱼，臣子获得权势则老鼠变成老虎。7尧幽囚，舜野死：尧曾经被舜囚禁，舜因为勤于政事死于苍梧之野。 8九疑：一作九嶷，九嶷山。《史记》记载，舜死后葬于九嶷山。九疑山在今湖南宁远县南。 9帝子泣兮绿云间：帝子，指娥皇、女英。泣，一作绛。绿云，指竹子。 10竹上之泪：传说舜死后，娥皇、女英两位妃子伤心痛哭，挥泪竹上，留下斑斑泪迹，后人因此认为竹上的斑点是娥皇、女英的眼泪。

【点评】

胡震亨：此篇借舜二妃追舜不及、泪染湘竹之事，言远别离之苦，并借《竹书》杂记见逼舜禹、南巡朝死之说，点缀其间，以著人君失权之戒，使其词闪幻可骇，增奇险之趣。盖体干于楚《骚》，而韵调于汉铙歌诸曲，以成为一家语，参观之，当得其源流所自。

公无渡河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堙洪水1，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2。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径（一作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虎可搏，河难冯3，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骨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

【注释】 1杀湍堙洪水：杀湍，减缓湍流。堙洪水，堵塞洪水。堙，一作湮。 2风沙：此处指可以居住农耕之地。 3虎可搏，河难冯：《诗》：不敢暴虎，不敢冯河。可以搏虎，难以涉水过河。

【点评】

萧士赟：诗谓洪水滔天，下民昏垫，天之作孽，不可违也。当地平天成，上下相安之时，乃无故冯河而死，是则所谓自作孽者，其亦可哀而不足惜也矣。故诗曰“旁人不惜妻止之”，讽当时不靖之人，自投天网，借以为喻云耳。

蜀道难

（讽章仇兼琼也）

噫吁嚱1，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2，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一作乃）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3有鸟道，何（一作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4，然后天梯石栈方（一作相）钩连5。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一作横河断海之浮云），下有冲波逆折6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一作过），猿猱欲度愁攀缘（一作牵）。青泥7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8，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9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10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一作入烟几千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暴流争喧豗，冰崖11转石万壑雷。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12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人（一作夫）莫开。所守或匪亲（一作人），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一作令人嗟）。

【注释】 1吁嚱（xī）：一作嚱嘘。 2蚕丛及鱼凫：蚕丛与鱼凫均为古蜀国的王。 3太白：太白山，在郿县东南五十里。 4地崩山摧壮士死：《华阳国志》记载，秦惠王知道蜀王好色，答应将秦地五名女子嫁给他。蜀地派遣五人迎接秦地五名女子，行到梓潼，见一条大蛇入洞穴中，一人抓住蛇尾阻拦，没有成功，五人相助，大声呼喊着呼拽蛇，山崩裂时压杀五人与秦国五名女子及随从，山岭一分为五。 5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天梯，山中拾级而上的台阶；石栈，绝壁处搭建的板；钩连，用铁索连接栈道。 6冲波逆折：一作逆折冲波，冲波，又作衔波。逆折，水倒流。 7青泥：青泥岭，在今甘肃徽县南。 8扪参历井仰胁息：参、井为两个星宿。扪参历井，仰头看天上的星宿，距离人不远，似乎触手可及。胁息，收敛气息。整句说明蜀地山势高险。 9巉（chán）岩：高而险的山岩，形容险峻陡峭的样子。 10子规：杜鹃鸟名。蜀王杜宇，号望帝，传说他死后化为子规，蜀人听到子规叫，都认为是望帝。子规鸟声音听起来哀怨悲切。 11冰崖：冰应作砯（pīng）。砯崖，水击打岩的声音。 12剑阁：地名，四川剑阁县东北。

【点评】

《唐诗别裁集》：笔陈纵横，如虬飞蠖动，起雷霆乎指顾之间。任华、卢仝辈仿之，适得其怪耳。太白所以为仙才也。“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是其主意。

梁甫吟1

长啸《梁甫吟》2，何时见阳春。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3。宁羞白发照渌水，逢时壮（一作吐）气思经纶4。广张三千六百钧（一作钓），风期5暗与文王亲。大贤虎变6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君不见高阳酒徒7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8。入门开说9（一作一开游说）骋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10。东下齐城七十二，指麾楚汉如旋蓬11。狂客（一作生）落拓12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13震天鼓。帝旁投壶多玉女14，三时15大笑开电光，倏烁16晦冥起风雨。阊阖17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18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诚19，杞国无事忧天倾20。猰21磨牙竞人肉，驺虞22不折生草茎。手接飞猱搏雕虎23，侧足焦原24未言苦。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25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26。《梁甫吟》，声正悲。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屼27当安之。

【注释】 1梁甫吟：又写作《梁父吟》。 2《梁甫吟》：诸葛亮游独乐山时曾作《梁甫吟》。 3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传说吕尚即姜子牙曾在棘津卖食，七十岁时在朝歌集市屠牛卖肉，八十岁时在渭水垂钓。 4经纶：整理过的蚕丝。比喻为治理国家。 5风期：一作风雅、夙雅，指风度。 6虎变：《易》九五有“大人虎变”。比喻大人物行动变化莫测。 7高阳酒徒：郦食其。陈留郡雍丘县高阳乡人，历史上著名的说客，跟随汉高祖刘邦灭秦抗楚。 8隆准公：汉高祖刘邦。 9开说：一作游说，不拜。 10趋风：行动急速如风。 11旋蓬：蓬草随风旋转，形容行动迅速。 12落拓：一作落魄，穷困潦倒失意。 13砰訇（hōng）：形容雷的声音。 14帝旁投壶多玉女：《神异经》记载，东王公与天帝旁边的玉女投壶玩耍，投不中时，天帝为之笑而闪电。 15三时：早中晚三个时间，此处泛指一整天。 16倏（shū）烁：雷电光急速闪烁。 17阊阖（chāng hé）：传说中的天门。 18阍（hūn）：宫门。 19精诚：《庄子》：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20杞国无事忧天倾：《列子》：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21猰（yà yǔ）：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吃人怪兽。 22驺虞（zōu yú）：神话传说中的仁兽。 23雕虎：即虎。以身有斑纹，似雕画而成，故称。24焦原：石头的名字。 25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诸葛亮《梁甫吟》：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坟？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26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hāi）尔为徒劳：剧孟，西汉洛阳人，以任侠闻名。亚夫，周亚夫。咍，嗤笑。景帝时，以吴王濞为首的吴楚七国，周亚夫为太尉，乘传车到河南平定叛乱时，得到任侠剧孟，周亚夫嘲笑那群作乱的人起兵不求剧孟，都是徒劳。 27屼（niè wù）：不安定。

【点评】

《唐诗解》：此伤不遇时，赋以见志也。言我长啸而为此吟者，以良时难值也。彼太公之隐屠钓，郦生之溷酒徒，当时人莫之识，及一遇贤君，皆得奋其智勇。我岂不能效狂客所为耶？欲见明主，而患其威灵不测，且有投壶之嬖妾在旁，能为电光风雨，是以避贤路而不通。强欲求见，则为阍者所怒。此盖指杨贵妃、力士也。因言君虽不鉴我之忠诚，然我不能无杞人之忧者，正以忠逆无分也。彼邪臣之肆虐，如猰之啖人；贤者之爱才，如驺虞之惜草。君苟能择用之，则我当剪除奸暴，不避险难，如接飞猱、搏雕虎、履焦原而不辞矣。如其君之不用耶，则姑韬藏其智，为愚中之豪耳。世人见我行藏落落，遂真以为愚，因忽之如鸿毛，而谋陷之以二桃，而杀三士，计亦巧矣。然独不念朝无贤人，将何以为国？徒为亚夫所笑耳。于是吟成而声益凄楚。则又自慰曰：龙剑尚有合，君臣岂无遇？观太公起屠钓而树勋，则我当安于困厄可也。

乌夜啼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1枝上啼。机中织锦2秦川女（一作闺中织妇秦家女），碧纱如烟隔窗语。停梭怅然（一作望）忆远人（一作问人忆故夫），独宿孤房（一作独宿空堂，一作知在流沙）泪如雨（一作停梭向人问故夫，知在关西泪如雨）。

【注释】 1哑哑：乌鸦啼叫声。 2织锦：《晋书》记载，窦滔之妻苏蕙因思念丈夫织锦作《回文旋图诗》相赠，词甚凄惋，共八百四十字，反复咏叹，回环往复，表达相思之情。

【点评】

《李诗直解》：此诗因乌夜啼之曲，而有不得志之感也。言黄云城边，天色将暮，而乌鸟欲栖，归飞哑哑，而双啼于枝上，彼亦有相聚共宿之乐也。胡秦川之女，机中织为璇玑之锦文，碧纱如烟之下自为呻吟，如隔窗语也。当其织锦之时，一念忽至，而停梭怅然以忆远人。且独宿空房之中，只影默默，谁与寤言？不觉泪落如雨矣。岂若乌之团聚于枝上哉！

乌栖曲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犹衔半边日1。银箭金壶2（一作金壶丁丁）漏水多，起看秋月坠江波，东方渐高3奈乐何（一作尔何）！

【注释】 1青山犹衔半边日：时间将晚。犹，一作欲。 2银箭金壶：古代用的计时之器。 3东方渐高：天色渐明。

【点评】

《李诗直解》：此诗因玄宗之嬖贵妃，而极言吴王之乐，以讽警也。言姑苏台上，天将暮而乌欲栖矣。吴王宫里肆筵设席，正醉西施之时也。其筵前歌舞未毕，而青山欲衔日之半边，方其乐之未已，夜以继日，听更漏之多，而起看秋月，落于江波之间。彼吴王溺爱西施婉媚，正欢娱以嫌夜短也。东方白而日渐高矣，奈乐何哉！

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1；今年战，葱河2道。洗兵3条支4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秦家筑城5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烽火燃不息，征战（一作长征）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一作上枯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6为。乃知兵者是凶器7，圣人（一作君）不得已而用之。

【注释】 1桑干源：源，一作原。桑干河，今永定河上游。唐朝时军队常常在这个地方与契丹等发生战争。 2葱河：葱岭河，在今天新疆地区，塔里木河支流。 3洗兵：停止战争，清洗兵器。 4条支：汉代西域国名。 5秦家筑城：秦始皇派蒙恬修长城抵御匈奴。 6尔：如此。 7乃知兵者是凶器：《六韬》：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将进酒

（一作惜空樽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1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一作如）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一作开，又云天生我身必有财，又作天生吾徒有俊材），千（一作黄）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2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进酒君莫停（一作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一作玉帛岂足贵）3，但愿长醉不用（一作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一作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4。陈王5昔时（一作日）宴平乐6，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一作且须沽酒共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注释】 1君不见高堂：君不见，一作又不见。高堂，一作床头。 2会须：务必如此。 3钟鼓馔（zhuàn）玉不足贵：钟鼓，宴会演奏乐器。馔玉，如玉般珍美的食物。 4饮者留其名：《晋书》：（张翰）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5陈王：曹植，曾封陈王。 6平乐：平乐观，汉明帝时的道观，在洛阳西门外。

【点评】

《李诗直解》：此篇虽任放达，而抱才不遇，亦自慰解之词也。君不见黄河之水自天上来乎？奔流到海，去而不复回者，以兴起人老而不复少之意也。故又言君不见高堂明镜，照白发而悲乎？朝如青丝，转瞬已成雪矣。见人生贵及时行乐，富贵何与乎？人当得意之时，须尽欢娱，莫使金樽空对皎月，以辜美景也。天生我材必有所用，千金散尽，还为复来，何必戚戚以计贫哉！且宰烹牛羊以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势如鲸吞矣。又必与同调同心之友互相劝酬，故岑夫子、丹丘生，进酒而莫停也。今试与君歌一曲，请君侧耳为我听之。钟鼓之乐，珍玉之，俱不足贵，但愿长醉而不愿醒者，岂独沉湎于酒哉！因思古来圣贤，同归于尽，唯有饮者尚留其名而已。忆昔陈王宴于平乐之观，即斗酒十千，以恣欢谑。今主人何为言少钱，而不沽酒以对君酌也？虽五花之马可以代步，千金之裘可以御寒，皆珍重不可少者，而囊橐无钱，即呼儿将出以换美酒。因与岑夫子、丹丘生念明镜之白发，圣贤之寂寞，相与对酌以销万古之愁也。而富贵遇合，何庸心哉！

行行游且猎篇

边城儿，生年不读一字书，但知游猎夸轻趫1。胡马秋肥宜白草，骑来蹑影2何矜骄（一作可怜骄）。金鞭拂雪挥鸣鞘，半酣呼鹰出远郊。弓弯（一作弯弧）满月3不虚发，双鸧4迸落连飞5。海边观者皆辟易，猛气英风振沙碛6。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垂帷7复何益。

【注释】 1趫（qiáo）：行动敏捷。 2蹑（niè）影：蹑，踩踏。影，太阳的影子。蹑影，急速行走的样子。 3弓弯满月：形容弓箭被拉满像满月的样子。 4鸧（cāng）：黄鹂鸟。 5（xiāo）：古响箭。 6沙碛（qì）：沙漠。 7垂帷：垂，一作下。放下幔帐。

飞龙引二首

其一

黄帝铸鼎于荆山1，炼丹砂，丹砂成黄金，骑龙飞去太上2家，云愁海思3今人嗟。宫中彩女4颜如花，飘然挥手凌紫霞，从风纵体登銮（一作鸾）车。登銮车，侍轩辕5，遨游青天中，其乐不可言。

【注释】 1黄帝铸鼎于荆山：《史记》：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 2太上：一作太清。太上即太清，道教最高的神之一太清，太上老君。 3云愁海思：形容愁情思绪浩渺广大。 4彩女：后宫中随从的女子。 5轩辕：黄帝的号。

其二

　　

鼎湖流水清且闲1，轩辕去时有弓剑2，古人传道流其间。后宫婵娟多花颜，乘鸾飞烟亦不还，骑龙攀天造天关3。造天关，闻天语，屯云河车4载玉女。载玉女，过紫皇5，紫皇乃赐白兔所捣之药方。后天而老凋三光6，下视瑶池见王母，蛾眉萧飒如秋霜。

【注释】 1闲：水静止不动。 2轩辕去时有弓剑：轩辕，黄帝轩辕氏。弓剑，传说黄帝死后只有弓剑留存于世，因此世人也认为黄帝成仙了。 3天关：星名。 4屯云河车：形容河车如屯云之多。屯，一作长。 5紫皇：天帝。 6后天而老凋三光：后天而老，《拾遗记》：服之得道，后天而老。三光，日月星称为三光。凋，凋落。

天马歌

天马1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2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3，兰筋4权奇5走灭没6。腾昆仑，历西极7，四足无一蹶。鸡鸣刷燕晡秣越8，神行电迈蹑恍惚。天马呼，飞龙9（一作黄）趋，目明长庚10臆双凫11，尾如流星首渴乌12，口喷红光汗沟13珠。曾陪时龙14跃天衢15，羁金络月照星（一作皇）都。逸气稜稜16凌九区17，白璧如山18谁敢沽。回头笑紫燕19，但觉尔辈愚。天马奔，恋君轩20，駷21跃惊矫浮云翻。万里足踯躅22，遥瞻阊阖门23。不逢寒风子24，谁采逸景25孙。白云在青天，丘陵远崔嵬。盐车上峻坂，倒行逆施畏日晚26。伯乐剪拂中道遗27，少尽其力老弃之。愿逢田子方28，恻然为我思（一作悲）。虽有玉山禾29，不能疗苦（一作我）肌。严霜五月凋桂枝，伏枥衔冤30摧两眉。请君赎献穆天子，犹堪弄影舞瑶池。

【注释】 1天马： 大宛汗血马。 2虎文： 老虎脊背上的花纹。 3绿发：马鬃（zōng）。 4兰筋：马目上部的筋。 5权奇：形容马善于行走。 6灭没：无声无息。 7西极：西方。 8鸡鸣刷燕晡（bū）秣（mò）越：刷，刮毛；燕，燕地；晡，申时，即午后三点至五点；秣，饲料，此处做动词，饲养。鸡鸣时在燕地给马刮毛，申时就到越地喂马，说明马速度很快。 9飞龙：骏马。 10长庚：太白星。 11臆双凫：臆，胸脯；凫，野鸭。 12渴乌：吸水用的曲筒。 13汗沟：马前腿和胸腹相连的凹处，奔跑时会流汗，故称汗沟。 14时龙：天马。 15衢（qú）：大路。此处指京城大路。 16稜稜（léng）：稜，威严、严厉。稜稜，形容威严的样子。 17九区：九州。 18如山：形容很多天马。 19紫燕：马的名字。 20君轩： 天子的马车。 21駷（sǒng）： 摇动马衔。 22踯躅（zhí zhú）：徘徊不前。 23阊阖门：天门。此处指宫城大门。 24寒风子：古代相马的人。 25逸景：马的名字。 26倒行逆施畏日晚：《史记》：吾日暮涂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畏日晚，年迈衰老，时日无多。 27伯乐剪拂中道遗：伯乐，古代擅长相马的人。剪拂，修剪马毛，清洗马身。中道，中途。遗，遗弃。 28田子方：《韩诗外传》记载，田子方外出，碰到被罢用售卖的老马，认为“少尽其力而老弃其身，仁者不为也”，将其赎出。 29玉山禾：玉山，昆仑山。玉山禾，昆仑山上的木禾。 30伏枥（lì）衔冤：枥，马槽；冤，冤屈。

行路难三首

（第三首一作古兴）

其一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1直2万钱。停杯投箸3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暗天（一作满山）。闲来垂钓坐（一作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4。行路难，行路难，多岐5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注释】 1珍羞：羞，通馐。珍羞即珍贵菜肴。 2直：通值，价值。 3箸（zhù）：筷子。 4日边：皇帝身边，代指朝廷。 5岐：同“歧”。

其二

天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一作雉）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1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2。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3，拥篲折节4无嫌猜。剧辛乐毅5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一作俊）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注释】 1曳裾（jū）王门：屈居在权贵之处做食客。裾，衣襟。曳裾，拖着衣襟。王门，权贵。 2贾生：西汉政论家、文学家贾谊。贾谊曾居公卿之位，得到皇帝信任，嫉恨者在皇帝面前揭其短，皇帝听信谗言后逐渐疏远他，不再重用他。 3燕家重郭隗：郭隗，战国中期燕国人，燕国大臣。燕昭王为复兴燕国拜郭隗为师，并听从其建议筑黄金台招纳天下贤士，大批有才能的人因此去往燕国施展抱负，燕国逐渐强大起来。 4拥篲（huì）折节：篲，通彗，扫帚。折节，一作折腰，居于人下。 5剧辛乐毅：剧辛，战国时期燕国将领，受燕昭王所招入燕国为官，曾领军大破齐国。乐毅，战国后期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拜燕上将军，受封昌国君，辅佐燕昭王振兴燕国。

其三

有耳莫洗颍川水1，有口莫食首阳蕨2。含光3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4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5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6。华亭鹤唳7讵可闻，上蔡苍鹰8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9称（一作真）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注释】 1有耳莫洗颍川水：《高士传》记载，尧欲召许由为九州长，许由不想听到，就跑到颍川水边洗耳。 2有口莫食首阳蕨（jué）：《史记》记载，周武王平定商末战乱，天下以周朝为宗，殷商契的后代伯夷、叔齐以此为耻，不愿食周朝之粟，在首阳山隐居，采蕨草而食，最后饿死于首阳山。蕨，草本植物。 3含光：隐藏光芒。 4子胥：伍子胥，楚国人，春秋末期吴国大夫、军事家。《吴越春秋》记载，伍子胥助吴王夫差消灭越国后，夫差听信谗言以伍子胥有谋反之心为由将之赐死。伍子胥留遗言要家人将他的眼睛挖出挂在城门上看着越国将吴国灭掉。吴王知道后用革囊盛着伍子胥尸体投入江中。 5陆机：西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少有奇才，文章冠世”。公元303年，陆机率军讨伐司马乂，大败七里涧，后遭人谗言遇害，被夷三族。 6李斯税驾苦不早：李斯，秦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助秦始皇统一六国，任丞相，后与赵高同谋杀扶苏立胡亥为帝。秦二世时，被赵高诬陷谋反，具五刑，腰斩于咸阳，夷三族。《史记》记载，李斯曾感叹，“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税驾，休息。 7华亭鹤唳：《世说新语》：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8上蔡苍鹰：李斯是上蔡人。《太平御览》：《史记》曰：李斯临刑，思牵黄犬、臂苍鹰，出上蔡门，不可得矣。 9张翰：西晋文学家，为人旷达随性。《晋书》：翰任心自适，不求当世。或谓之曰：“卿乃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时人贵其旷达。

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1秋啼金井栏2，微（一作凝）霜凄凄簟色3寒。孤灯不明（一作寐，又作眠）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一作佳期迢迢）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注释】 1络纬：蟋蟀。 2金井栏：栏，一作阑。井上栏杆。 3簟（diàn）色：簟，凉席。色，一作上。

【点评】

《唐诗解》：此太白被放之后，心不忘君而作。不敢明指天子，故以京都言之，意谓所思在此。而当秋虫鸣号、微霜凄厉之夕，孤灯耿耿，愁可知矣。于是望月长嗟，而思美人之所在，杳然若云表，而不可至也。以此天路辽远，即魂梦犹难仿佛，安能期其会面乎！是以相思益深，五内为之摧裂也。

上留田

行至上留田，孤坟何峥嵘。积此万古恨，春草不复生。悲风四边来，肠断白杨声。借问谁家地，埋没蒿里茔1。古老向余言，言是上留田。蓬科马鬣2今已平，昔之弟死兄不葬，他人于此举铭旌3。一鸟死，百鸟鸣；一兽走，百兽惊。桓（一作常）山之禽4别离苦，欲去回翔不能征。田氏仓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5。交让之木6本同形，东枝憔悴西枝荣。无心之物尚如此，参商7胡乃寻天兵？孤竹延陵8，让国扬名，高风缅邈9，颓波激清。尺布之谣10，塞耳不能听。

【注释】 1蒿里茔（yíng）：蒿里，死人所葬之处，墓地，阴间。茔，墓地。 2蓬科马鬣（liè）：蓬科，同蓬颗，生长蓬草的土块。马鬣，坟墓封土的形状，泛指坟墓。 3铭旌：可识别死者的旗。 4桓山之禽：《孔子家语》：桓山之鸟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将分于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声有似于此，谓其往而不返也。 5田氏仓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续齐谐记》：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议分财，生赀皆平均，唯堂前一株紫荆树，共议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树即枯死，状如火然。真往见之，大惊，谓诸弟曰：“树本同株，闻将分斫，所以憔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胜，不复解树，树应声荣茂。兄弟相感，更合财宝，遂为孝门。 6交让之木：《述异记》：黄金山有楠树，一年东边荣，西边枯；后年西边荣，东边枯，年年如此。张华云：“交让树也。” 7参商：参与商是两个星宿名，参在西边，商在东边，东西相隔，此出彼没。 8孤竹延陵：孤竹，孤竹君，商朝孤竹国国君。《史记》记载，伯夷、叔齐是孤竹君的儿子，孤竹君欲立叔齐为国君，他死后，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以“父命”逃开，叔齐也不肯接受而逃走。《史记》记载，季札为吴王寿的第四子，吴王死后，长子诸樊让位于季札，季札拒绝。季札封于延陵，号延陵季子。 9缅邈：长远。 10尺布之谣：《史记》记载，汉孝文帝时，淮南厉王犯死罪，幸获赦免，流放蜀地，死在去蜀途中。民间流传歌谣，歌谣中淮南厉王说：“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 不相容。”

【点评】

萧士赟：此篇主意全在“孤竹延陵，让国扬名，高风缅邈，颓波激清。尺布之谣，塞耳不能听”数句，非泛然之作，盖当时有所讽刺。以唐史至德间事考之，其为啖廷瑶、李成式、皇甫侁辈受肃宗风旨，以谋激永王璘之反而执杀之。太白目击其时事，故作是诗欤？

春日行

深宫高楼入紫清1，金作蛟龙盘绣楹（一作绣作楹）。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因出天池泛蓬瀛，楼船蹙沓2波浪惊。三千双蛾3献歌笑，挝钟考鼓4宫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我无为，人自宁。三十六帝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軿5。帝不去，留镐京6。安能为轩辕，独往入窅冥7。小臣拜献南山寿，陛下万古垂鸿名。

【注释】 1紫清：天帝的居所。 2蹙沓（cù tà）：密集迫近的样子。3双蛾：一作双娥，宫女。 4挝钟考鼓：挝，击打；考，敲打。5云軿（píng）：以云为车。 6镐（hào）京：西周的都城。 7窅冥：一作杳冥，高远之处。

前有樽酒行二首

其一

春风东来忽相过，金樽渌酒1生微波。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酡2。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君起舞，日西夕（一作将）。当年意气不肯倾，白发如丝（一作白首垂丝）叹何益。

【注释】 1渌（lù）酒：渌，水清。渌酒即清酒。 2酡（tuó）：饮酒后脸色变红。

其二

琴奏龙门之绿桐1，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一作眼白看杯颜色红）。胡姬貌如花，当垆2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

【注释】 1龙门之绿桐：《七发》：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使琴挚斫斩以为琴。绿桐，琴。 2当垆：卖酒的地方。

【点评】

朱谏：此《前有樽酒行》第二曲也。言鸣琴弹筝而饮美酒，饮而至醉，两目昏花，不辨物色也，看朱成碧而颜始红也。然当垆而卖酒者，乃胡姬也。胡姬之貌如花，对春风而笑，着罗衣而舞。君若对此而不醉，又将何所归乎？

夜坐吟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冰合井泉1月入闺，金釭青凝2照悲啼。金釭灭，啼转多，掩妾泪，听君歌。歌有声，妾有情，情声合，两无违。一言不入意，从君万曲梁尘飞3。

【注释】 1冰合井泉：天气寒冷，井水结成冰。 2金釭（gāng）青凝：一作青釭凝明。金釭，灯盏。青凝，灯盏火焰如凝住般不动。 3梁尘飞：《别录》：汉兴已来，善歌者鲁人虞公发声清哀，盖动梁尘。

【点评】

《李诗直解》：此寒冬夜坐，而有不得意之词也。言冬夜凝寒之极，而愈觉其夜之长。有事于怀，故沉吟久坐而坐于北堂之中。夜长寒极，则冰结于井泉，而月入于闺内。此时灯光青凝，以照我愁妇之悲啼；金釭灭息，而暗坐不寐，则啼转多矣。掩妾之泪，听君之歌，歌则有声，妾则有情。情与声两相合而无违。奈我独处无聊之人，一语有不合意，即有绕梁之妙音，虽万曲一任梁尘之飞，而非我心之乐闻也，只增其悲啼耳。

野田黄雀行

游莫逐炎洲翠，栖莫近吴宫燕1。吴宫火起焚尔窠，炎洲逐翠遭网罗。萧条两翅蓬蒿下，纵有鹰鹯2奈若（一作尔）何！

【注释】 1游莫逐炎洲翠，栖莫近吴宫燕：朱谏注：游、栖皆谓雀也。炎洲，南方之洲也。翠，翡翠也。《越绝书》：东宫，周一里二百七十步路。西宫在长秋，周一里二十六步。秦始皇十一年，守宫者照燕，失火烧之。 2鹰鹯（zhān）：又称晨风，猛禽。

箜篌谣

（续古词亦曰引）

攀天莫登龙，走山莫骑虎。贵贱结交心不移，唯有严陵及光武1。周公称大圣，管蔡宁相容2。汉谣一斗粟，不与淮南舂3。兄弟尚路人（一作行路），吾心安所从。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轻言托朋友，对面九疑峰。多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管鲍久已死4，何人继其踪？

【注释】 1严陵及光武：严陵，严光，又名遵，字子陵，东汉隐士。光武，汉光武帝刘秀。严陵与刘秀是朋友，刘秀成为光武帝后多次聘请严陵入朝为官，严陵拒绝并且隐居在富春山。 2管蔡宁相容：《史记》：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 3汉谣一斗粟，不与淮南舂：见本卷《上留田》“尺布之谣”释义。 4管鲍久已死：《说苑》：鲍叔死，管仲举上衽而哭之，泪下如雨。从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说乎？”管仲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尝与鲍子负贩于南阳，吾三辱于市，鲍子不以我为怯，知我之欲有所明也；鲍子尝与我有所说王者，而三不见听，鲍子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鲍子尝与我临财分货，吾自取多者三，鲍子不以我为贪，知我之不足于财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

雉朝飞

（一有弦）

来1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锦衣绮翼2何离褷3，渎沐4采薪感之悲。春天和，白日暖，啄食饮泉勇气满，争雄斗死绣颈断。《雉子班》奏急管弦，心倾美酒尽玉椀5。枯杨枯杨尔生荑6，我独七十而孤栖。弹弦写恨意不尽，瞑目归黄泥。

【注释】 1来：应作“麦”。 2锦衣绮翼：绮，一作“绣”。形容白雉羽翼上的纹路。 3离褷（shī）：鸟羽毛初生的样子，此处指白雉羽毛有文采。 4渎沐：应为“犊牧”。犊牧子，相传战国时期齐国的处士犊牧子曾作《雉朝飞》。 5椀：同“碗”。 6荑（tí）：同“稊”，树木的嫩芽。《易》：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

上云乐

（老胡文康词，或范云周舍所作，今拟之。）

金天1之西，白日所没。康老胡雏2，生彼月窟3。巉岩4容仪，戌削5风骨。碧玉炅炅6（一作皎皎）双目瞳，黄金拳拳两鬓红（一作发）。华盖垂下睫，嵩岳临上唇。不睹谲诡7儿，岂知造化神。大道是文康之严父，元气乃文康之老亲。抚顶弄盘古，推车转天轮8。云见日月初生时，铸冶火精与水银9。阳乌10未出谷，顾兔11半藏身。女蜗戏黄土，团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生死了不尽，谁明此胡是仙真。西海栽若木，东溟12植扶桑。别来几多时，枝叶万里长。中国有七圣13，半路颓鸿荒14。陛下应运起，龙飞入咸阳。赤眉立盆子15，白水16兴汉光。叱咤四海动，洪涛为簸扬。举足踏紫微17，天关18自开张。老胡感至德，东来进仙倡19。五色师子20，九苞凤皇21。是老胡鸡犬，鸣舞飞帝乡。淋漓飒沓，进退成行。能胡歌，献汉酒，跪双膝，并两肘，散花指天举素手。拜龙颜，献圣寿，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岁（一作年）杯。

【注释】 1金天：西天，西方少昊所主导的地方。 2康老胡雏：康老，一作康者。康，指西域康居国。胡，胡人。 3月窟：西方月亮沉没的地方，指西域极西之处。 4巉岩：高耸的样子。 5戌削：容貌清癯的样子。 6碧玉炅炅（jiǒng）：眼睛呈碧玉色而有光。 7谲（jué）诡：一作诡谲。谲，奇怪。 8天轮：《吕氏春秋》：天地如车轮，终则复始。 9火精与水银：火精，太阳；水银，月亮。 10阳乌：太阳。乌，神话传说中太阳上有三足金乌。 11顾兔：月亮。 12东溟（míng）：东海。 13七圣：指唐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玄宗及武后武则天。 14鸿荒：一作洪荒。朱谏注：“半路颓鸿荒”者，言中衰也，盖指明皇遭安史之乱而言。 15赤眉立盆子：盆子，刘盆子，汉高祖刘邦之孙城阳景王刘章之后。西汉末期，赤眉军起义，拥立刘盆子为皇帝。 16白水：汉光武帝刘秀祖宅南向白水。刘秀创立东汉，并成为光武帝，故有“龙飞白水”之说。 17紫微：天帝，此处指天子。 18天关：天象。 19仙倡：扮作神仙的演员。 20师子：狮子，此处指狮子舞。 21凤皇：凤凰，凤凰歌舞。

夷则格上白鸠拂舞辞

铿1鸣钟，考朗鼓2，歌《白鸠》，引拂舞。白鸠之白谁与邻，霜衣雪襟诚可珍，含哺七子能平均3。食不咽，性安（一作可）驯，首农政4，为阳春。天子刻玉杖5，镂形赐耆人6。白鹭7（一作鹰）亦白非纯真，外洁其色心匪仁。阙五德8，无司晨9，胡为啄我葭下之紫鳞10。鹰鹯雕鹗11，贪而好杀。凤皇虽大圣，不愿以为臣。

【注释】 1铿：撞击。 2考朗鼓：考，击打。朗鼓，形容鼓的声音响亮。 3含哺七子能平均：《毛传》：鸤鸠之养其子，朝从上下，莫从下上，平均如一。 4首农政：首，一作有。白鸠为鸤鸠中的一种，鸤鸠又名布谷，布谷鸟叫时农事上为播种之时。 5刻玉杖：《后汉书》记载，年龄达到七十岁的人，政府会赐玉杖，玉杖顶端以鸠鸟作为装饰，“鸠者，不噎之鸟也，欲老人不噎”。 6耆（qí）人：年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 7白鹭：水鸟，羽毛洁白。 8五德：《韩诗外传》：君独不见夫鸡乎？首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得食相告，仁也；守夜不失时，信也。鸡有此五德。 9司晨：《演连珠》：鸡善司晨，虽阴晦而不辍其鸣。 10紫鳞：味道鲜美的鱼。 11鹰鹯雕鹗：此四种皆为猛禽。

【点评】

《李诗直解》：此咏白鸠之词，戒其贪暴而致意于仁君也。言为歌曲者，撞钟击鼓，歌白鸠之词，引拂其羽而舞矣。其白鸠之白也，谁与比邻乎？彼毛色之洁，霜衣雪襟，诚可珍爱，又含哺以养七子，最能朝夕平均，使食不噎而性安驯也，此其细者耳。而言其大，则有关于农政与老人也。彼于季春之月，飞鸣拂羽，以翼相击者，恐农政之后时也。又于仲秋之月，天子刻玉杖，镂鸠形，似赐耆人者，恐老人之有噎也。外此则白鹫之白妙矣，而非纯真也。外徒洁其色，而心之惨刻，则非仁也。况无五德之备，又无司晨之功，胡为啄我葭下之紫鳞乎？如鹰鹯雕鹗，不爱惜物情，唯贪而好杀。凤凰具九苞、五采、七德、六像之瑞，秉火精而为大圣，虽禽鸟之类，无所不容，但不愿惨刻贪暴者以为臣也。而白鸠之拂舞，固无愧于为臣矣。

日出入行

日出东方隈1，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复入西海2，六龙3所舍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4（一作其行终古不休息），人非元气5，安得与之久徘徊。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6，万物兴歇皆自然。羲和，羲和，汝奚汩 没7于荒淫之波？鲁阳8何德，驻景挥戈。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吾将囊括大块9，浩然与溟涬10同科。

【注释】 1隈（wēi）：山水等弯曲的地方。 2历天又复入西海：《庄子》：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 3六龙：御太阳的羲和。 4终古不息：《庄子》：日月得之，终古不息。 5元气：天地初始的混沌之气。 6四运：四时。 7汩（gǔ）没：埋没。 8鲁阳：神话传说中的力大无比的人。《淮南子》：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huī）之，日为之反三舍。 9大块：大地。 10溟涬（mǐng xìng）：天体未形成前的浑然元气。

胡无人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1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一作谁者）霍嫖姚2。流星白羽3腰间插，剑花秋莲4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一作昼）交回，太白入月5敌可摧。敌可摧，旄头6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7青天上，埋胡紫塞8旁。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9。

【注释】 1筋干：干，一作竿。指弓箭。 2霍嫖姚：霍去病。 3白羽：白羽箭。 4秋莲：剑上的秋莲状花纹。 5太白入月：天象，指胡人呈现出攻破之象。太白，金星。 6旄头：昴七星。 7悬胡： 悬挂胡人之头颅。 8紫塞： 边塞。《古今注》： 秦筑长城，土色皆紫，汉塞亦然，故称紫塞焉。 9但歌大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兮守四方： 《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北风行

烛龙1栖寒门2，光耀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一作日月之赐不及此），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3。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4。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钗5。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一作以为）灰。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一作哉）。

【注释】 1烛龙：《淮南子》：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 2寒门：极北之地积寒之处。 3轩辕台：轩辕，黄帝。轩辕台为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处。 4双蛾摧：双眉低垂。 5鞞（bǐng）钗：藏箭室。

【点评】

《唐诗解》：此因塞外苦寒，故为戍妇之词以讽上也。言寒门幽冥，借烛龙之光以开旦，彼日月何不照此，唯使北风号怒，从天而来乎？是覆载之偏也。以此寒苦之地，而当严冬之时，雪片如席，人谁堪此？是以征戍之妇为之停歌笑、凋形容，以念其夫。既忧其寒，又疑其死，而焚其所备之箭，正以物在人亡，情不能堪耳。然夫之生死未可知，则又不能无念，故言黄河虽汹涌，尚可捧土而塞，北风雨雪，恨不能裁去之，以解征人之患也。

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1，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2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3。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一作上）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4。三杯吐然诺5，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6生。救赵挥金槌7，郸邯8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注释】 1赵客缦胡缨：客，一作家。《庄子》：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赵）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缦胡之缨、短后之衣。” 2飒沓：极速的样子。 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庄子》：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4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朱亥，战国时魏国人，隐居于市井之中，早年在大梁当屠夫，因侯嬴的推荐成为信陵君的座上宾，多次立功。侯赢，战国时期魏国人，年老时为大梁监门小吏，信陵君慕名往访，亲自为其执辔御车，迎为上客。侯赢曾献计窃魏国兵符救赵国，自觉对魏君不忠，自刎而死。 5吐然诺：许下诺言。 6素霓：白虹。 7救赵挥金槌：信陵君得到魏国兵符，假传魏王命令要求晋鄙出兵退秦，晋鄙心生怀疑不肯，朱亥用铁锤锤死了晋鄙得到兵符，信陵君因此以魏国出兵退秦，解救了赵国。 8郸邯：应为“邯郸”。

【点评】

朱谏：言侠客之雄，自古得名者，莫如侯嬴与朱亥，而赵客之为任侠者尤有过焉。想当战国之时，间过信陵之家，解剑饮酒以相欢洽。将炙啖乎朱亥，持觞劝乎侯嬴。相结于无事，守死于危难。然诺之重，山岳为轻。既醉之后，眼花耳热，意气慷慨，有若虹霓。勃然横发于心胸，可以充塞乎宇宙。义勇之声，震惊一国，千载之下，孰不闻此二士之名乎？故虽死而无愧也。岂必从事于章句之末，如扬雄之草《太玄》，老于书阁之下乎？

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1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2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3望边色（一作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一作还）。

【注释】 1苍茫：辽阔无垠。 2白登：白登山，在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公元前201年，韩王信勾结匈奴攻打太原，高祖刘邦追击匈奴中计，被困于白登山七天七夜，与外界隔绝，后用陈平之计脱险。 3戍客：戍守边疆的士兵。

【点评】

《李诗直解》：此征戍者之苦情，而叹其不得归也。言月出于天山，而苍苍茫茫于云海之间。长风几万里而吹月以度玉门之关。盖天山与玉门关不甚远，而曰几万里者，以月如出于天山耳，非以天山为度也。试以战地言之，汉下白登而与冒顿为难，得窥青海而有吐蕃之变。从来征战之地，士皆丧于沙尘，而不见有人还也。今我戍卒望边色之杳杳，致劳心之忉忉，而颜因归思以憔悴矣。因念室家在高楼之中，而当此良夜迢迢，征夫未还，口念心唯，应叹息而未应闲也。彼此相思，两情脉脉，何日得平虏而罢征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