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窝子里那股子草木灰的温乎气儿还没散干净。裴拓趴在雪堆里,冻得梆硬的泥壳子底下,那张被小丫头擦出半拉青下巴的“死人脸”依旧绷得死紧。心跳模拟得跟打鼓似的,噗通噗通,又急又虚,活像下一秒就要蹬腿儿。
小丫头那句“通缉犯裴老六”的尖叫还在冰谷里打着旋儿,震得雪沫子簌簌往下掉。她整个人跟被雷劈了的蛤蟆似的,僵在雪窝子边上,小脸煞白,黑葡萄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裴拓那张糊着半脸泥的“倒霉脸”,小胸脯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
“完了完了完了…”小丫头嘴里碎碎念,小爪子无意识地揪着自己那件破棉袄的补丁,“撞上活阎王了…十万灵石的通缉犯…坑死人不偿命的祖宗…蛤蟆祖宗怎么跟了他…”她越说越怕,小身板抖得跟筛糠似的,下意识就想往后缩。
可脚刚挪了半寸,她又猛地顿住。那双黑葡萄眼珠子死死钉在裴拓胸口——那枚沾着点灰白粉末、正散发着微弱温润白光的蛤蟆玉雕上!
蛤蟆祖宗!
那可是她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的蛤蟆祖宗的气息!虽然弱得快没了,但本源没错!她攒了半年的“百草还阳灰”都喂进去了!就这么跑了?蛤蟆祖宗怎么办?她找谁哭去?
贪念和恐惧在她那小脑袋瓜里疯狂打架。一边是十万灵石通缉犯的凶名(据说坑死过玄脉境大佬!),一边是蛤蟆祖宗那点微弱却真实的生机波动…
“咕噜…”
就在小丫头天人交战之际,裴拓喉咙里极其“适时”地挤出一声带着冰碴子的痛苦呻吟,眼皮子底下那点泥壳子缝里,似乎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丝丝,露出一点黯淡无光的灰蓝色眼珠子,茫然又绝望地“扫”了小丫头一眼,随即又无力地阖上。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只剩半口气、随时会嗝屁的倒霉蛋。
“蛤…蛤蟆…”裴拓的“气音”断断续续,如同游丝,“救…救它…灰…灰…有用…”
小丫头心头猛地一跳!
蛤蟆祖宗还有救!这坑货快死了!他好像…在求我救蛤蟆?!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贪念)瞬间压倒了恐惧!她小胸脯一挺,往前蹭了半步,压低声音,带着点虚张声势的凶狠:“你…你别动!也别死!我…我救蛤蟆祖宗!但…但你得答应我!好了之后…蛤蟆祖宗得跟我走!你…你不准拦着!”
裴拓喉咙里“嗬嗬”两声,像是同意了,又像是疼得说不出话。
小丫头得了“准信”,胆子壮了不少。她不再犹豫,小爪子飞快地在身上几个破补丁口袋里掏摸起来。很快,她摸出几个干瘪瘪、颜色各异、散发着微弱草木气息的干草根、枯树叶、甚至还有一小块皱巴巴的树皮!
“百草还阳灰没了…就剩这些边角料了…”小丫头看着手里那点寒碜的“药材”,小脸皱成了苦瓜。她咬咬牙,把那些干草枯叶一股脑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用力嚼了起来!
嘎吱…嘎吱…
冰谷里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嚼了半天,小丫头呸呸两口,吐出一小团黏糊糊、颜色恶心的草浆糊糊。她忍着恶心,用小指头挑起那团糊糊,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抹在了蛤蟆玉雕的背上!尤其是之前撒过“百草还阳灰”的地方!
“蛤蟆祖宗…争点气啊…”小丫头一边抹,一边念念有词。
草浆糊糊糊在冰冷的玉雕上,如同烂泥糊墙,毫无反应。
小丫头不死心,又掏出那块皱巴巴的树皮,用冻僵的指甲使劲抠下一点带着清香的树皮屑,撒在糊糊上。
还是没动静。
“怎么没用啊…”小丫头急得快哭了,小爪子胡乱地在蛤蟆玉雕上搓着,试图把那些糊糊搓匀,“祖宗你倒是吸啊!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百脉通络草’和‘养神树皮’!虽然年份低了点…”
就在她急得抓耳挠腮之际——
嗡!
蛤蟆玉雕背上的那团草浆糊糊,极其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活跃的草木本源气息,混合着蛤蟆玉雕本身的寒髓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荡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虽然微弱,但比刚才那点灰烬的效果强了不止一筹!
【检测到混合草木本源精华(低纯度)注入…】
【蛤蟆玉雕核心能量储备+1.2%!活性提升!】
【被动反哺:载体经络重塑进度:86%→88%!】
【寒髓剑骨核心裂痕弥合度微弱提升…境界瓶颈松动…】
成了!
裴拓心头一振!这小丫头片子!简直是行走的草木精华提取器!虽然东西寒碜,但架不住她这“口嚼萃取”的法子邪门!居然真能引动蛤蟆玉雕吸收!
小丫头看到玉雕有反应,激动得小脸放光!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化身勤劳的小蜜蜂,撅着屁股在冰谷雪地里扒拉起来!专挑那些被冰雪半掩着的、看着蔫了吧唧的枯草根、冻苔藓!也不管有毒没毒,认不认识,一股脑塞嘴里狂嚼!嚼烂了就吐出来往蛤蟆玉雕上糊!
“这个…雪线草!寒性的!补!”
“这个…冰苔藓!凉!肯定对路子!”
“咦?这黑乎乎的蘑菇…不管了!嚼了再说!”
嘎吱…嘎吱…噗噗…
冰谷里回荡着诡异的声音。小丫头像个不知疲倦的粉碎机,腮帮子都嚼肿了,小嘴被草汁染得五颜六色。蛤蟆玉雕背上的糊糊越糊越厚,颜色也越来越诡异,从灰绿到墨绿再到紫黑…散发的气息也乱七八糟,但核心那股草木生机的暖意却越来越明显!
蛤蟆玉雕的幽光在白昼下几乎看不见,但裴拓能清晰地感觉到,玉雕核心那点能量如同久旱逢甘霖,正贪婪地吮吸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营养糊糊”!储备能量蹭蹭往上涨!
【蛤蟆玉雕核心能量储备:16.3%…17.1%…18.5%…】
【经络重塑进度:88%→89%…90%…】
【寒髓剑骨核心:裂痕加速弥合…星核雏形微光渐亮…境界瓶颈(凝气五重)…突破临界点!】
快了!就差一点!
裴拓的“意识”在龟息深处无声咆哮!凝气五重的瓶颈如同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蛤蟆玉雕的能量反哺如同汹涌的潮水,疯狂冲刷着那层脆弱的隔膜!
小丫头累得直喘粗气,小肚子都嚼得咕咕叫。她看着蛤蟆玉雕背上那层厚厚的、散发着混合怪味的“营养铠甲”,又看看裴拓那张依旧“死气沉沉”的脸,小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还没醒啊…心跳倒是挺响…”她嘀咕着,伸出小爪子,试探性地戳了戳裴拓冻得发青的脸颊。
冰凉。梆硬。
“该不会…真死了吧?”小丫头心里有点发毛。蛤蟆祖宗倒是有点起色了,可这坑货宿主怎么没动静?难道自己这“偏方”只管蛤蟆不管人?
不行!蛤蟆祖宗还没完全恢复!离了这坑货的身体温养,怕是又要凉!她得想办法把这坑货也弄“活”!
小丫头黑葡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落在裴拓胸口那枚被糊得看不出原样的蛤蟆玉雕上。一个大胆(且坑爹)的念头冒了出来。
“蛤蟆祖宗吃饱了…是不是…能分点出来…奶一口这倒霉宿主?”她自言自语,越想越觉得有理。她深吸一口气,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小爪子,一左一右,死死按在了蛤蟆玉雕糊满糊糊的背上!
“蛤蟆祖宗!帮帮忙!借点力!把这坑货弄醒!不然咱俩都得玩完!”她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小脸憋得通红,仿佛在跟玉雕里的“祖宗”沟通。
嗡!
蛤蟆玉雕似乎真的“听”懂了!
玉雕内部那点刚刚充盈起来的能量猛地一荡!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都要磅礴的混合能量——寒髓本源为主,混杂着草木精华的温润生机——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小丫头按在玉雕上的双手,疯狂涌入!
“啊——!”小丫头猝不及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洪流冲得浑身剧震!小身板如同过电般剧烈颤抖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灌水的皮球,浑身经脉都被撑得胀痛欲裂!头发丝都根根倒竖!那混合能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根本不受控制!
“停…停啊!祖宗!太多了!要炸了!”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想撒手!
可她的双手像是被粘在了玉雕上!根本甩不开!蛤蟆玉雕如同一个贪婪的抽水泵,不仅没停,反而吸得更狠了!它似乎把这小丫头当成了临时“充电宝”和“能量过滤器”,疯狂抽取着她体内那点微末的灵力,混合着涌入的寒髓草木精华,再一股脑地…通过她按在玉雕上的双手…反向灌注回玉雕内部!形成一个诡异的能量循环!
【警告!检测到外部能量强制灌注!】
【蛤蟆玉雕核心能量过载!被动防御机制触发!】
【能量分流!强制导入载体经络!】
嗡——!!!
趴在雪窝里的裴拓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击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精纯寒髓本源和温和草木生机的磅礴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胸口蛤蟆玉雕的链接!悍然冲入他濒临重塑完成的经络之中!
这股力量太猛!太霸道!
远超他自身经络重塑的承受极限!
如同烧红的铁水灌入脆弱的冰管!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的痛苦嘶吼!猛地从裴拓喉咙里爆发出来!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嘶嚎!
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灰暗的死寂!而是燃烧着冰蓝色与翠绿色交织的狂暴火焰!身体表面的泥冰壳子寸寸崩裂!露出底下布满蛛网般裂痕、却隐隐流转着玉质光泽的肌肤!
【经络重塑进度:90%→92%→95%→98%!】
【寒髓剑骨核心:过载!星核雏形疯狂旋转!裂痕被洪流强行弥合!】
【境界瓶颈:破碎!】
【突破!凝气五重!】
【能量洪流持续冲击!境界稳固!凝气五重巅峰!】
【瓶颈再现!冲击!凝气六重!】
轰——!!!
一股远比之前凝气四重巅峰强大数倍的恐怖气息!混合着精纯的寒煞与一丝草木生机!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从裴拓体内轰然爆发!
冰蓝色的寒罡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
覆盖在他身上的积雪瞬间被震成齑粉!露出底下坚硬的冻土!
小丫头首当其冲,被这股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尖叫着砸在远处的雪堆里!蛤蟆玉雕也脱手飞出!
裴拓猛地从雪窝中坐起!
不再是之前的僵硬死寂!而是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凌厉与…一丝被强行“奶”醒的暴戾!
他长发无风自动,根根倒竖,沾染着泥污的脸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颗燃烧的寒星,死死锁定在摔得七荤八素、正挣扎着从雪堆里抬起小脑袋的小丫头身上!
凝气六重!
一步登天!
蛤蟆玉雕过载防御机制下的被动反哺,加上小丫头这个“人肉充电宝”的“鼎力相助”,硬生生把他从凝气四重巅峰,一路推上了凝气六重的门槛!虽然境界还有些虚浮,经络也被这股蛮力冲得隐隐作痛,但力量!真实不虚的力量感充盈全身!比之前强大了何止数倍!
“咳…咳咳…”小丫头被震得眼冒金星,咳出几口带着草腥味的雪沫子。她惊恐地看着雪窝里那个如同魔神般坐起的身影,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凝气六重的恐怖威压,小脸吓得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想往后缩:“你…你别过来!蛤蟆祖宗我不要了!送你了!别杀我!”
裴拓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爆响。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那枚滚落在一旁、糊满草浆糊糊、却依旧散发着温润白光的蛤蟆玉雕。又抬眼看向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冰蓝色的眸子里,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饿狼盯上肥羊的算计光芒一闪而逝。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冰冷,嘲弄,又带着一丝…“和蔼可亲”?
“小丫头…”裴拓的声音不再虚弱,带着凝气六重修士特有的沉凝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暴戾,“你…救了我?”
小丫头浑身一哆嗦,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我…蛤蟆祖宗…我喂的草…”
“很好。”裴拓点了点头,迈步走出雪窝。他每走一步,脚下冻土都发出细微的冰裂声。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枚糊满糊糊的蛤蟆玉雕,指尖寒元微吐,表面的污秽瞬间被震成冰粉簌簌落下,露出温润的玉质本体。
他走到小丫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丫头吓得缩成一团,黑葡萄眼珠子里满是泪水。
裴拓蹲下身,将擦干净的蛤蟆玉雕递到小丫头面前,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在小丫头眼里如同恶魔咧嘴):“蛤蟆祖宗,还你。”
小丫头看着眼前温润光洁的玉雕,又看看裴拓那张“狰狞”的笑脸,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骗…骗子!你…你肯定想等我接了…再…再抢回去!呜呜呜…我的蛤蟆祖宗…”
裴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娘的,这小丫头片子警惕性还挺高!
他耐着性子(主要是刚突破心情好),晃了晃手里的玉雕:“不要?那我可收着了?”
“要!我要!”小丫头哭喊着,一把抢过玉雕,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护崽的母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警惕又委屈地瞪着裴拓。
裴拓看着她那副小可怜样,心头那点被强行“奶”醒的暴戾莫名消散了几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冰谷外依旧呼啸的风雪。
“行了,别嚎了。”裴拓声音恢复了点坑神本色,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你救蛤蟆有功,也…顺道救了我。我裴老六恩怨分明。说吧,想要什么?灵石?丹药?还是…找个安全地方把你送走?”
小丫头哭声一滞,抱着玉雕,抽抽搭搭地抬起头,黑葡萄眼珠子泪汪汪地看着裴拓:“真…真的?”
“我裴老六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裴拓负手而立(虽然衣服破破烂烂),努力营造高人风范。
小丫头吸了吸鼻子,小脑袋瓜飞快转动。灵石?丹药?这坑货肯定有!但…她看着怀里温润的蛤蟆玉雕,又想起之前那股差点把她撑爆的恐怖能量…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猛地站起身,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挺起小胸脯,指着裴拓,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喊道:
“我…我不要灵石!我要跟着你!跟着蛤蟆祖宗!你…你得管饭!还得教我…教我怎么给蛤蟆祖宗…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