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深入骨髓的冷。
并非源于外界,而是从身体最深处弥漫开来的、如同万载玄冰融水般的寒意。它流淌在重新塑造、布满幽紫色暗纹的经脉中,沉淀在气海那轮缓缓旋转、吞吐着死寂气息的幽冥旋涡里。
林夜(或者说,此刻他更愿意接受那个代号)站在破败药庐的阴影中,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覆盖着薄薄血痂、指节分明的手。皮肤依旧苍白,但不再是病态的虚弱,而是一种玉石般的、带着冰冷质感的坚韧。指尖微动,一缕凝练的、如同实质阴影般的幽暗气息无声缭绕,周围的空气随之微微扭曲,光线仿佛被其吞噬,温度骤降。
聚气三重。不,以幽冥之气的凝练程度和那冰冷霸道的特性,寻常聚气三重在他面前,恐怕也如同土鸡瓦狗。
力量感在冰冷的外壳下奔腾,带着一种毁灭与新生的奇异韵律。但林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情绪,愤怒、仇恨、恐惧、乃至刚刚获得力量的些微悸动,都被一层更加厚重、更加坚硬的寒冰所覆盖。他的眼瞳深处,沉淀着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幽暗,不起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幽泉。”
一个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鹞子如同真正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药庐门口,佝偻的身形融在昏暗的光线里,只有那双夜枭般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从今天起,这就是你在影牙的代号。记住它,用它呼吸,用它思考,用它……杀人。”鹞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在宣读一条冰冷的法则。
林夜(幽泉)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鹞子。没有询问,没有抗拒,只有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接受。
鹞子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枯瘦的脸上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很好。看来血池没把你的脑子也煮成浆糊。”他踱步进来,目光如同刮骨刀,在幽泉身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他那双幽暗的眼瞳上,“聚气三重,幽冥之气初步凝练,筋骨经沸血池淬炼,勉强能看了。但这身‘味儿’……”
他皱了皱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极其显眼的东西:“太冲!隔着三里地都能嗅到你身上那股子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阴冷死气!就你这样,别说靠近林震海那老狐狸,刚进林家堡大门,就会被当成邪魔外道乱棍打死!”
鹞子枯瘦的手一翻,掌心中多出了三样东西。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丹药。
一根半尺长、通体乌沉、毫不起眼、如同烧火棍般的短棍。
还有一张薄如蝉翼、触手冰凉、带着浓郁土腥气的……人皮面具。
“**‘敛息丸’**。”鹞子捏起那枚漆黑的丹药,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吃下去。它能锁住你体内九成九的幽冥气息,让你看起来……最多像个气血亏损、经脉不畅的普通病秧子。药效十二个时辰。省着点用,老头子存货也不多。”
幽泉没有任何犹豫,接过丹药,看也不看,直接吞入腹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大禁锢之力的药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蛮横地缠绕、压制住他体内奔腾的幽冥旋涡!气海中那轮幽暗的旋涡转速骤降,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气息被强行收敛、禁锢在身体最深处。他周身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感迅速褪去,皮肤甚至恢复了几分病态的苍白,气息也变得微弱、迟滞,如同风中残烛。
瞬间,他从一个散发着幽冥气息的危险源头,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孱弱的普通人。
鹞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或许只是对工具顺手程度的满意),将剩下的两样东西抛给幽泉。
“**‘乌沉刺’**。”他指了指那根乌黑的短棍,“精炼寒铁打造,掺了点‘沉水砂’,破甲尚可,无锋无光,沾血不留痕。影牙新手的标配,丢了也不心疼。用它,或者不用它,随你。但记住,真正的杀器,是你自己。”
幽泉握住乌沉刺。入手冰凉沉重,触感粗糙。他手腕微动,短棍在指间无声地翻转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和隐蔽。
鹞子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张人皮面具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至于这张脸……‘土狗’。一个半月前饿死在城东乱葬岗的流民,天生聋哑,无亲无故。身份干净得像张白纸,正好拿来给你用。”
幽泉拿起那张面具。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属于死者的僵硬感。面具的容貌极其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皮肤粗糙黝黑,眼角带着深刻的皱纹和麻木呆滞的神情,完美符合一个挣扎在底层、饱经风霜的聋哑苦力形象。
“林家堡外院管事林福,最近在招一批清理后山寒潭淤泥的杂役。活儿脏、累、危险,工钱低,还容易染上潭底的阴寒湿毒,没几个活人愿意干。”鹞子的声音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土狗’这种死了都没人在乎的流民,正是他们最‘喜欢’的耗材。明天一早,戴上它,去西角门外等着。记住,你现在是‘土狗’,一个又聋又哑、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废物。”
鹞子凑近一步,那双夜枭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幽泉幽暗的瞳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进去之后,收起你所有的眼神!忘掉你的仇恨!忘掉你的力量!你就是一块石头,一滩烂泥!多看,多听,少动!熟悉堡内的一切!尤其是……林震海那老东西的起居、习惯、守卫轮换!”
“寒潭……是个好地方。”鹞子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又脏又冷,死个把杂役丢进去,连水花都不会溅起几个。正好用来……练练手。”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冰冷的刀锋,轻轻点在幽泉的心口,那被敛息丸压制的幽冥旋涡所在的位置。
“记住你的试炼。三个月。林震海的头颅。”
“要么你提着他的头来见老头子我,要么……你就烂在寒潭底的淤泥里,和‘土狗’作伴!”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破败的药庐中敲响。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青阳城。寒风卷起街道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林家堡,这座盘踞在青阳城东的巨大堡垒,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阴沉的天空下更显森严。高耸的青石城墙厚重冰冷,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红色的、仿佛渗入石缝的污渍,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残酷。城垛上,身着林家制式皮甲、手持长矛的护卫如同冰冷的雕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
西角门,是堡内运送垃圾、污水、以及处理最肮脏活计的下等杂役进出的通道。这里没有正门的恢弘气派,只有一道厚重、布满污垢和锈迹的包铁木门。门旁站着两个同样穿着陈旧皮甲、神情懒散中带着不耐烦的护卫,正呵斥着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缩在寒风里的身影。
幽泉(或者说,“土狗”)就混在这几个瑟瑟发抖的流民中间。
他佝偻着背,穿着鹞子准备的、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破旧单衣,脸上覆盖着那张名为“土狗”的人皮面具。面具带来的僵硬和冰冷感紧贴着皮肤,如同戴着一副死者的脸皮。他微微低着头,浑浊呆滞的眼睛(面具的效果)木然地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裂开口子的破草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和死气。
敛息丸的药力完美发挥着作用,将他体内那恐怖的幽冥之力死死锁住,只剩下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病秧子”的气息。此刻的他,与周围那些被生活压垮、眼神空洞的流民毫无二致,甚至更加不起眼。
“都站好了!磨磨蹭蹭的找死啊!”一个护卫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旁边一个冻得直哆嗦的老头,目光扫过幽泉等人,如同看着一堆待处理的垃圾,“你们几个,就是新来的?管事的说了,去后山寒潭挖淤泥!签了这卖身契,管一顿猪食,干满三个月,给二十个铜子儿!死了残了,自己倒霉!听明白了就按手印!”
护卫将几张粗糙的、印着模糊红泥指印的黄麻纸拍在旁边的破木桌上。
几个流民麻木地走上前,伸出肮脏颤抖的手指,在印泥上按了一下,又按在麻纸上。轮到幽泉时,他模仿着其他人呆滞的动作,伸出同样沾满污垢的手指,在印泥上按了按,然后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卖身契”上,留下一个同样模糊、代表“土狗”身份的指印。
没有名字,只有指印。一条命,二十个铜子儿。
“行了!进去吧!跟着前面那个!”护卫不耐烦地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沉重的包铁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腐烂垃圾、劣质油脂、马粪尿和某种阴冷潮湿气息的污浊味道,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从门缝里扑了出来!
幽泉低着头,随着前面几个同样麻木的流民,踏入了这道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门缝。
眼前的光线骤然一暗。
门内是一条狭窄、肮脏、堆满杂物和垃圾的甬道。两侧是高大的、冰冷的青石内墙,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石体。头顶是狭窄的一线天,铅灰色的天空被切割成一条细缝。脚下的地面坑洼不平,积着黑绿色的污水,散发着恶臭。
甬道尽头,一个穿着油腻短褂、满脸横肉、腰间别着根短鞭的壮汉,正叉腰站在那里,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进来的几个“新货”。
“妈的!又是几个半死不活的!”壮汉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跟上!都他妈走快点!寒潭那边等着清淤呢!耽误了管事的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带着众人沿着更加狭窄、更加阴暗的巷道,朝着堡内深处走去。
幽泉(土狗)低着头,浑浊的眼睛看似麻木地盯着前面带路壮汉沾满泥污的靴后跟,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无声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冰冷高耸的堡墙、狭窄压抑的巷道、随处可见的污秽和垃圾、偶尔匆匆走过、眼神冷漠或带着鄙夷的堡内仆役、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喝训练声和兵刃交击的铿锵……这是一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冰冷残酷的微缩世界。每一块青石,每一道阴影,都散发着压抑和腐朽的气息。
他默默记下走过的每一个岔路,每一个转角,每一个守卫点(虽然只是外围),每一个可能藏身的阴影角落。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这片肮脏的底色之中。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空气中的湿气和阴冷感骤然加重。一股淡淡的、带着腥味的寒意扑面而来,仿佛前方蛰伏着一头吞吐寒气的巨兽。
穿过一道低矮的拱门,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寒意笼罩。
一片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出现在眼前。
潭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黑色,水面平静无波,如同凝固的墨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如同活物般从潭面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了十几度!潭边的岩石和泥土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几棵靠近潭边的枯树,枝桠上也挂满了晶莹的冰棱。
寒潭边缘,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色青白、冻得瑟瑟发抖的杂役。他们拿着简陋的铁锹和箩筐,在几个手持皮鞭的监工呵斥下,费力地挖掘、清理着潭边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
“到了!就是这儿!”带路的壮汉停下脚步,指着寒潭边堆积如小山的淤泥和几堆散乱的工具,对着幽泉等人吼道:“都去拿家伙!给老子下去挖!今天不把这边的淤泥清干净,谁也别想吃饭!听见没有!”
他抽出腰间的短鞭,在空中猛地一甩,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毒蛇的嘶鸣。
几个新来的流民吓得一哆嗦,麻木地走向工具堆。幽泉(土狗)也混在其中,低着头,动作僵硬地拿起一把锈迹斑斑、沾满污泥的铁锹。冰凉的铁锹柄入手,寒意刺骨。
他随着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寒潭边缘那散发着恶臭和阴冷湿气的淤泥滩。
靴子陷入冰冷粘稠的淤泥中,瞬间被淹没到脚踝。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直冲头顶,比外界的寒风更加冰冷彻骨!空气中弥漫的腥味和腐烂气息更加浓烈。周围的监工挥舞着皮鞭,如同驱赶牲畜。
“快点!磨蹭什么!”
“那边的!没吃饭啊!用力挖!”
“啪!”一声鞭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幽泉(土狗)沉默地挥动着铁锹。动作笨拙、迟缓,像一个真正的、被生活压垮的苦力。每一次铁锹插入冰冷的淤泥,每一次费力地抬起沉重的泥块,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一部分是伪装,一部分是这具身体真实的虚弱和寒冷)。
但他的眼神,隐藏在浑浊呆滞的面具之下,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死寂,缓缓扫过整个寒潭区域。
潭水的深邃与冰寒。
淤泥的深度与范围。
监工的数量、位置、巡逻规律。
杂役们的麻木与绝望。
以及……远处,寒潭对岸,那片被高大院墙和茂密林木环绕、显得格外幽静、守卫也明显森严许多的区域——那里,应该就是林家内堡的核心区域。林震海,那位高高在上的三长老,想必就在那片区域的某个华美庭院之中。
三个月……林震海的头颅……
幽泉(土狗)收回目光,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挖掘着脚下冰冷恶臭的淤泥。铁锹每一次落下,都溅起冰冷的黑泥。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谈笑声从寒潭另一侧的小路上传来。几个衣着光鲜、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朝着寒潭这边走来。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林家子弟特有的倨傲,正是林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大长老的孙子——林宏的堂兄,林耀!
林耀显然只是路过,或许是去后山演武场。他目光随意地扫过寒潭边这群如同蝼蚁般劳作的肮脏杂役,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弃,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真是晦气!”林耀皱了皱眉,用手帕掩住口鼻,对身边的同伴抱怨道,“每次路过这鬼地方,都闻到这股子死老鼠味!这些下贱东西,就该早点丢进潭里喂鱼!”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寒冷的潭边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一个离林耀他们较近、正在费力铲泥的老杂役,或许是连日劳累加上寒气侵体,身体猛地一晃,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冰冷的淤泥里,溅起的泥点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林耀那光洁的锦靴边缘!
“啊!我的靴子!”林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怒!他猛地一脚踹在那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老杂役身上!
“狗东西!眼瞎了吗?!”林耀怒骂着,嫌恶地看着锦靴上那几点刺眼的污迹,“给我打!往死里打!”
他身后的几名护卫立刻狞笑着上前,抽出腰间的短棍,劈头盖脸地就朝那惊恐求饶的老杂役身上招呼!沉闷的击打声和凄厉的惨嚎瞬间打破了寒潭的死寂!
周围的杂役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低下头,拼命加快手上的动作,生怕被牵连。监工们则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幽泉(土狗)握着冰冷的铁锹柄,动作似乎因为惊吓而停顿了一瞬。他低着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淤泥的破草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吓傻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张麻木呆滞的面具之下,他握着铁锹柄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凝练到极致的幽暗寒气,如同最致命的毒蛇,无声无息地顺着冰冷的铁锹木柄,悄然没入脚下那粘稠、冰冷的淤泥深处。
寒气没有扩散,没有爆发。它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淤泥的掩护下,精准地、无声地……朝着那个正被护卫疯狂殴打的、倒在泥泞中抽搐哀嚎的老杂役身下……游弋而去。
寒气接触的刹那,那老杂役身体猛地一僵!惨嚎声戛然而止!他布满泥污和血痕的脸上,瞬间覆盖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瞳孔骤然放大、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了下去,再无声息。
一名护卫的短棍再次落下,却只砸在了一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僵硬尸体上。
“嗯?死了?”护卫愣了一下,收回短棍,用脚踢了踢尸体,确认没反应后,有些无趣地撇撇嘴,“真不经打!”
林耀也皱了皱眉,嫌恶地看了一眼那具迅速被淤泥半淹没的尸体,仿佛看着一堆垃圾:“废物!拖远点,丢潭里!别脏了本少爷的眼!”他掏出手帕,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靴子上那几点早已凝固的泥痕。
护卫们应了一声,像拖死狗一样,拽着那老杂役的脚踝,将他拖向深不见底的寒潭。“噗通”一声,尸体沉入漆黑的潭水,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黑暗吞噬,消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
周围的杂役们更加恐惧地低下头,动作更加麻木。监工们骂骂咧咧,催促着其他人继续干活。林耀带着人,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继续谈笑着离开了寒潭,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寒潭边,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和压抑。只有铁锹铲入淤泥的沉闷声响,和监工偶尔的呵斥鞭打。
幽泉(土狗)重新挥动了铁锹。动作依旧笨拙迟缓,低着头,浑浊的眼睛盯着脚下的淤泥。仿佛刚才的一切,那无声的死亡,那冰冷的潭水吞噬生命的涟漪,都与他这个又聋又哑的“土狗”毫无关系。
只有他自己知道,气海深处那轮被敛息丸禁锢的幽冥旋涡,在刚才寒气离体、吞噬掉一条生命精华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加速旋转了一丝。一丝冰冷、纯粹、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如同溪流汇入寒潭,悄然融入了那幽暗的本源之中。
他沉默地挖掘着,冰冷的淤泥没过脚踝。寒潭深处,那具刚刚沉入的尸体所在的位置,一缕极其稀薄、常人无法察觉的死寂之气,正丝丝缕缕地朝着他脚下的淤泥汇聚而来,被他体内那饥渴的幽冥旋涡无声地……吞噬着。
影牙的“牙”,已悄然刺入林家腐朽的躯壳。第一滴血,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寒潭的黑暗。而杀机,才刚刚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