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孤身入林

我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动作太大,撞到了前排的椅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惊得我头皮炸开。

“有人吗?”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干涩发颤,在空旷的车厢里撞出微弱的回音,旋即被外面那片死寂的森林无声地吞噬了。

没有回应。

只有那片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沉默的巨木,如同无数静默的巨人,透过肮脏的车窗,冷冷地凝视着我。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旁边的车窗前,双手用力拍打着冰凉的玻璃,脸紧贴着窗框向外张望。

公交车停在一个岔路口。

一条是来时的、被巨大植被阴影覆盖的土路,另一条,则歪歪扭扭地伸向森林更幽暗、更浓密的深处,仿佛一张通往未知地狱的巨口。

路口没有任何标识牌,只有几块形状不规则的、覆盖着厚厚暗绿色苔藓的巨石,像沉默的墓碑散落在那里。

驾驶座!

司机呢?那个总是板着脸、沉默寡言的中年司机呢?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车厢前部。

几步的距离,脚下却像踩着棉花,高烧带来的虚弱和此刻极致的恐惧让我双腿发软。

我几乎是扑到了驾驶座旁边那个小小的隔离挡板前。

目光越过挡板——

“呃……”

一声压抑的、非人的呻吟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

驾驶座还在,可是,人呢?

除我之外,其他的人呢?

这又是什么诡异的操作?

我该怎么办?

高烧像一团燃烧的棉絮塞在脑子里,闷热、沉重,视野边缘模糊晃动。

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脚下的路在发软。

不行,我不能耗死在这里....

我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左手小臂内侧。

尖锐的刺痛猛地刺穿混沌,带来一丝短暂而珍贵的清醒。

痛楚像冰水浇头,激得我一个激灵。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覆盖着厚厚暗紫色苔藓的地面上,瞬间被吸走,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我背紧书包带,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却像一块压舱石。

右手探进背包侧袋,指尖触到熟悉的塑料外壳和冰冷的金属——那把美术课用的美工刀。

我把它抽出来,拇指用力推开刀片,“咔哒”一声脆响,在这片死寂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被我紧紧反握在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实物提醒。

眼前的岔路口,一条歪歪扭扭,隐没在更深、更浓的、闪烁着诡异暗绿色金属光泽的巨树阴影里。

另一条稍微宽些,但同样被粗壮如巨蟒、覆满深紫色苔藓的藤蔓缠绕着。

没有路标,只有几块覆盖着厚厚苔藓、形状狰狞的巨石,如同沉默的墓碑散落在路口。

直觉像一根冰冷的针,指向那条稍宽的路。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和骨头缝里渗出的酸痛,我迈开脚步。

鞋底踩在厚厚的、湿滑的腐殖质层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是这片死寂森林里唯一的声音。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高烧让体温滚烫,冷汗却不停地往外冒,浸湿了后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我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那些树……太诡异了。

树干粗壮得超乎常理,扭曲盘虬,表皮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黑色,像冷却的铸铁。

巨大的叶片边缘带着尖锐的锯齿,叶脉里流淌着暗淡的、仿佛金属熔液冷却后的暗绿色光泽。

粗大的藤蔓缠绕其上,深紫色的苔藓厚得像地毯,散发出更浓郁的腥甜气息。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看不到任何活物移动的迹象。

头顶被层层叠叠的怪异树冠遮蔽,只有极其微弱、惨淡的光线艰难地透下来,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永恒的、令人不安的黄昏色调里。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手表上的指针似乎都变得粘滞。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心跳声和鞋底碾过腐殖质的单调声响陪伴着我。

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视野更加模糊。

我不得不停下来,靠在旁边一棵冰凉的、如同金属铸就的树干上喘息。

树干表面湿滑粘腻,触感令人极度不适。

“冷静,张月,冷静……”

我无声地对自己说,声音在脑海里干涩地回荡,

“观察,分析……”

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脚下——除了我自己的脚印,泥土里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非人的巨大爪印,深深陷入泥泞,边缘被粘稠的暗绿色液体浸染着。心猛地一沉。

我握紧了手中的美工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前方大约二十米,一个模糊的轮廓闯入了我模糊晃动的视野。

一个人影!

蜷缩在路边,背靠着一棵同样闪着冷光的巨树,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身上穿的……是蓝白相间的校服!

虽然沾满了污泥和暗绿色的苔藓痕迹,但那颜色和款式,绝不会错!

心脏骤然缩紧,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是同伴?还是……

这片诡异森林制造的又一个幻象?

高烧带来的眩晕感更重了,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虚影。

不是幻觉,那身影还在那里,微微颤抖着。

希望和警惕在胸腔里猛烈碰撞。

我强迫自己放缓脚步,每一步都放得更轻、更谨慎。

身体紧贴着路边扭曲的树干,利用它们巨大的阴影作为掩护。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十米……五米……终于能看清那人的侧脸轮廓和凌乱的短发。

王磊?!

班里那个身高体壮、整天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嗓门洪亮的体育生王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此刻蜷缩的姿态,像个被遗弃的、惊恐的孩子,和他平日生龙活虎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头发冷的反差。

我停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反应。

喉咙干得冒烟,我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试探着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磊?”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森林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像受惊的野兽。埋在膝盖里的头瞬间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