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醉仙楼的喧闹声渐渐平息。葁鱼苒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芊诺轻叹一声，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
“我带她回房。“芊诺对众人点点头，轻松地将葁鱼苒扶起。沐云铭立刻跳起来帮忙扶着另一边，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醉醺醺的姜家大小姐上了楼。
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的桌面和摇曳的烛火。
云霄雨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临渊城特有的烟火气息。她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思绪飘远。
“在想什么？“
午鹤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她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窗边，手里还拎着半壶青梅酿。
云霄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
“啧，跟那个吹笛子的一样，喜欢装深沉。“午鹤衣撇撇嘴，仰头灌了一口酒，“不过......“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谢谢你。在迷瘴林。“
云霄雨侧目看她。月光下，午鹤衣那张总是带着讥诮的脸竟显得格外真诚。
“不必。“她简短地回答。
“我......“午鹤衣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楼上一阵响动打断。
“放开我！我没醉！“葁鱼苒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接着是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片刻后，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姜家大小姐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脸颊绯红，眼中却闪着异样的清醒。
“云霄雨！“她直直地看向窗边，“我有话跟你说！“
云霄雨微微皱眉，但还没等她回应，葁鱼苒已经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露台！我们去露台！“力道大得惊人。
“葁鱼苒！“芊诺和沐云铭追了下来，芊诺的眉头紧锁，“你喝多了。“
“我没有！“葁鱼苒固执地摇头，抓着云霄雨的手不肯松开，“就几句话......“
云霄雨看着葁鱼苒通红的眼眶，轻轻点头：“好。“
醉仙楼的露台悬在临渊城上空，夜风猎猎。葁鱼苒趴在栏杆上，半晌没有说话。云霄雨站在她身侧，沉默如影。
“你知道吗......“葁鱼苒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讨厌做姜家大小姐。“
云霄雨微微一怔。
“从小......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葁鱼苒的手指紧紧攥着栏杆，“'葁鱼苒，坐直了'、'葁鱼苒，笑不露齿'、'葁鱼苒，你是天工坊的继承人，不能给家族丢脸'......“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十岁那年，我偷偷养了一只小灵猫。它总是溜进我的房间，蜷在我脚边睡觉。后来父亲发现了......“一滴泪水砸在栏杆上，“他说，姜家继承人不需要这种无谓的牵挂。“
云霄雨的心突然揪紧了。她不需要问那只灵猫的下场。
“所以我学会了伪装。“葁鱼苒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扯出一个笑容，“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多好啊，想骂人就骂人，想耍脾气就耍脾气......至少这样，我还能保留一点点真实的自己。“
夜风卷起葁鱼苒散乱的发丝，露出她疲惫的眉眼。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姜家大小姐，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
云霄雨沉默良久，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葁鱼苒冰凉的手指。
“我明白。“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葁鱼苒愣住，随即泪水决堤。她转身抱住云霄雨，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云霄雨僵硬了一瞬，最终缓缓抬手，轻拍她的后背。
月光下，两个身影静静相拥。一个卸下了骄纵的面具，一个打破了冰冷的壁垒。
“谢谢......“葁鱼苒抽噎着说。
云霄雨摇摇头，目光柔和了些许：“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陌生又温暖。
次日清晨，临渊城的晨雾还未散尽。
“你真的要跟我们去采药？“午鹤衣怀疑地看着整装待发的芊诺，“山里很脏的，还有毒虫......“
芊诺面无表情地系紧靴带：“铭铭想认识药材。我陪她。“
一旁的沐云铭兴奋地点头：“嗯嗯！我要学配药！以后大家受伤了，我也可以帮忙！“
午鹤衣撇撇嘴：“随你。不过别指望我照顾你们。“她背起药篓，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芊诺和沐云铭跟在后面。山间小路湿滑，沐云铭几次差点摔倒，都被芊诺及时扶住。
“小心。“芊诺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中的关切却掩饰不住。
午鹤衣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麻烦。“但还是放慢了脚步，时不时用随身的小药铲清除路上的荆棘。
“午姐姐好厉害！“沐云铭看着午鹤衣熟练地辨别各种草药，大眼睛里满是崇拜，“你怎么知道这株是月见草，那株是星灵菇？“
午鹤衣的耳根微微发红：“就、就是常识......“她别扭地解释着，却还是仔细地为沐云铭讲解每种药材的特性。
芊诺站在一旁，看着午鹤衣难得耐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个嘴硬心软的人，倒是有两下子。
“芊诺！你看！“沐云铭突然兴奋地喊道，指着一处陡坡，“那里有朵好漂亮的花！“
芊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骤变：“别过去！那是幻心兰，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沐云铭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就在小树精即将碰到那朵艳丽花朵的瞬间，地面突然塌陷！
“沐云铭！“芊诺和午鹤衣同时惊呼。
午鹤衣的反应快得惊人，她一把甩出腰间缠绕的药藤，精准地卷住沐云铭的腰肢，同时另一只手洒出一把粉末。粉末在空中爆开，形成一张细密的网，挡住了幻心兰喷出的致幻孢子。
芊诺趁机冲上前，一把将沐云铭抱回安全地带。小树精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搂住芊诺的脖子。
“没事了。“芊诺轻拍沐云铭的后背，转头看向午鹤衣，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谢谢。“
午鹤衣收起药藤，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小菜一碟。“但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回程的路上，午鹤衣走在前头开路，时不时回头确认芊诺和沐云铭的安全。芊诺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个姑娘新的认识。
“午鹤衣。“她突然开口。
“干嘛？“午鹤衣警惕地回头，以为又要被怼。
芊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给你的。上好的避毒砂，可以加强你的药粉效果。“
午鹤衣愣住了，接过布袋的手指有些颤抖：“这......很贵重......“
“就当是谢礼。“芊诺别过脸，声音平静，“今天的事。“
午鹤衣握紧布袋，突然笑了：“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下次配药分你一点。“
芊诺摇头失笑，沐云铭则开心地拍手：“太好啦！午姐姐和芊诺成为好朋友啦！“
午鹤衣和诺诺同时红了脸，异口同声：“谁跟她是朋友！“
铭铭咯咯直笑，银铃般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夕阳西下，醉仙楼的后院。
云霄雨独自坐在梨树下，伞剑横放在膝头。远处传来沐云铭清脆的笑声和葁鱼苒故作生气的训斥，她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一缕清风拂过，带着熟悉的笛声。悠扬的曲调如同潺潺溪流，洗涤着心灵的尘埃。
“《春风度》。“江烬然的声音从树梢传来，“说了要给你吹的。“
云霄雨抬头，看见江烬然懒洋洋地倚在树枝上，黑玉长笛在指尖旋转。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深邃的眉眼在光影中格外清晰。
“下来。“云霄雨说。
江烬然挑眉：“这么想我？“但还是轻盈地跃下，落在她身旁。
两人沉默片刻，江烬然突然开口：“葁鱼苒跟你说心里话了？“
云霄雨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她今早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江烬然轻笑，“从'这个鬼修好可怕'变成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霄雨无奈摇头：“你观察得太仔细了。“
“职业习惯。“江烬然晃了晃笛子，“风会带来很多信息。“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你也是，看起来轻松多了。“
云霄雨怔住。她没想到江烬然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她的变化。
“她们......都很特别。“她轻声说，目光投向远处打闹的伙伴们。
江烬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微扬：“是啊，一群麻烦精。“语气嫌弃，眼中却满是暖意。
云霄雨突然问道：“你呢？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江烬然转笛子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谁对你们好了？我只是觉得带着一群拖油瓶挺有意思的。“
云霄雨静静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江烬然叹了口气，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因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们让我想起了家的感觉。“
云霄雨心头一震。家......这个字眼对她而言何其陌生，又何其渴望。
“云霄雨。“江烬然突然正色道，“断情绝爱不是鬼道的真谛。真正的强大，是能够守护在乎的人。“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云霄雨心中最深的锁。她望着江烬然认真的眼眸，突然明白——这个人，真的懂她。
“我......“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葁鱼苒的喊声。
“你们两个！躲在那里干什么呢？开饭啦！“
江烬然立刻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扬声回道：“来了来了，催命呢！“她站起身，向云霄雨伸出手，“走吧，定风桩。“
云霄雨犹豫片刻，终于将手放在她掌心。江烬然轻轻一拉，将她带起，却没有立刻松手。
“记住，“她低声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云霄雨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头。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最终融入远处那群嬉笑打闹的身影中。从试炼同伴到生死之交，再到如今的家人般的存在，这条路上，她们将不再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