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急救车刺耳的鸣笛声撕开夜幕,祈霖玉在担架上随着车身颠簸微微颤动。

穆言垂落的珍珠耳坠跟着晃动,她死死攥着担架边缘的金属栏杆,掌心传来寒意,顺着血管直窜心脏。

“血压90/60,心率125!”随车护士盯着监护仪的手在发抖,输液管里的生理盐水折射着车顶惨白的LED灯。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急诊科自动门豁然洞开。

浓重的消毒水味裹挟着生死时速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20:47,猩红的数字在视网膜上灼出烙印。

“准备气管插管!CT室清场!”主治医生扯开蓝色隔离衣的系带。

金属器械碰撞声与心电监护的滴答声交织成死亡协奏曲。

穆言看着那双曾握着笔的纤细手腕被套上黄色腕带,编号0927的标签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眼眶瞬间酸涩,睫毛上凝起细碎的水光。

凌晨三点的重症监护区,中央空调出风口呜咽作响,穆言隔着双层玻璃凝视病床上的人形轮廓,她抹掉眼角的泪。

呼吸机管路随着机械韵律起伏,仿佛深海鱼群在缓慢游动。

护士站传来纸杯咖啡的焦苦气息,值班医生揉着太阳穴翻看CT片,观片灯在镜片上投下两片惨白的光斑。

“脑干出血量比想象中少,”他突然转头对穆言说,圆珠笔在病程记录上划出波浪线:“但昏迷指数只有5分。”

晨光爬上窗台时监测仪突然尖啸,成群的白大褂涌进病房,穆言被人流挤到墙角。

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火警报警器,她攥紧了手里的手机,强迫自己镇定。

“室颤!200焦耳准备!”除颤仪充电声像夏夜惊雷,少女单薄的身躯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

当晨曦完全漫过窗台时,主治医生摘掉口罩长舒一口气:“奇迹啊,本来心跳都快没了,突然就活过来了。”

穆言看着祈霖玉被推出来,她这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四个渗血的月牙。

转入普通病房那天下着太阳雨,穆言抱着新摘的洋桔梗站在门口,淡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雨珠,随着她轻微的呼吸颤动。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入一丝花香,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与雨滴敲窗的节奏渐渐重合,像某种神秘的和弦。

病床上的少女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床头柜上的玻璃药瓶被一束斜射的阳光穿透,折射出的彩虹光斑游移在雪白的被单上,最后停驻在她苍白的唇瓣。

那抹转瞬即逝的彩色,是这间病房里最接近生机的存在。

暮色四合时,监护仪的荧光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穆言终于鼓起勇气握住少女微凉的手,石膏固定的腕骨硌得她掌心发疼。

她想起十二年前第一次抱这个孩子时,那小小的手指也是这样紧紧攥住她的珍珠项链不放。

深夜查房的护士轻轻带上门,金属门把转动的声音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月光顺着门缝流淌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色的溪流。

穆言数着她睫毛颤动的频率,十七次……正好是少女今年的年纪。

她用棉签沾了沾祈霖玉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积水倒映着路灯,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纹。

晨光在消毒水气味里晕染开来时,护士端着药盘推门的声响惊醒了混沌中的意识。

祈霖玉睫毛颤动如濒死的蝶,指甲在雪白床单上抓出蜿蜒的褶皱。

视脑海里还烙着最后那帧画面,叛徒举起染血的匕首,身后是七具吊在钢架上的躯体,剥去皮囊的肌肉组织在冷光灯下泛着光泽。

少女涣散的瞳孔突然收缩,她猛地攥住护士手腕,输液管里顿时逆流一道嫣红,像极了那晚从队长脖颈喷溅而出的动脉血。

记忆如暴走的代码在脑内奔涌:

“电竞馆玻璃幕墙外的朝阳,键盘上飞舞的双手。”

“还有办公室里那份标着“绝密“的行动方案。”

“以及队友一个一个在她面前死去,包括她自己。”

少女试图抬起右手,却发现指间缠绕着冰凉的输液管。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后脑传来阵阵钝痛,仿佛有人用生锈的钢针在颅骨缝隙间搅动。

“你终于醒了。”

这个突然传来的女声让她浑身紧绷用力撑开眼皮,视线里最先清晰的是护士的脸。

她正在调整输液架,白大褂衣角掠过金属栏杆时发出窸窣声响。

当少女的目光落在她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双手时,她突然加快了动作。

“我......“少女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到,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血腥气:“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

护士转身时,对她笑了笑:“这里是麟芋城平安医院重症监护室。“

她低头在病历本上快速书写:“你遭遇爆炸已经昏迷三天了。“

沈瑾霖艰难地抬起手,触碰自己的手臂,指尖传来的刺痛感如此真实,不像是死后的幻觉。

沈瑾霖猛地抓住床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她想起来拿杯子喝水,但是突然被护士按住:“别乱动,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护士指尖的温度比医疗器械还要冰冷:“你的脑部CT显示海马体有轻微出血,可能会出现暂时性失忆。”

突然,门外传来争执声:“她必须继续用药。”是刚刚那个护士压低的声音。

“脑部创伤后出现PTSD症状很正常......”后面的话被轮椅碾过地板的声响淹没。

输液管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幽蓝的光晕,年轻护士胸前的工牌随着动作微微摇晃。

小护士连忙轻轻地扶住她,将身后的枕头垫高,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我想喝水。“沈瑾霖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般粗糙。

“好的,您稍等。“护士转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她唇边,“慢一点喝,别呛着。“

冰凉的水滑入喉咙的瞬间,沈瑾霖感觉舒服多了:“谢谢。”

小护士看着少女那迷茫而又充满疑问的眼神,心中不禁像被尖锐的石子狠狠扎了一下,一阵刺痛。

小护士又递给她一杯水:“刚刚学姐没解释清楚的地方,或者有什么疑问你可以问我。”

病房里安静得有些压抑,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滴滴”声,像是在为这沉重的气氛打着节拍。

沈瑾霖点了点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护士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家那片区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爆炸了。”

少女听着眼前的人的叙述,她的大脑如同一台逐渐启动的机器,开始缓慢地处理着这些信息。

街区、爆炸、医院、昏迷……这些词汇在她的脑海中逐渐串联起来,她好像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能借您手机吗?”沈瑾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当解锁画面亮起的瞬间,锁屏上面的时间是2056年9月22号。

“这个时间点……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在给爷爷送信的那段时间……”沈瑾霖在心里复盘。

沈瑾霖瞳孔暗了暗,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有的是事情忙了,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又是什么药剂吗?

沈瑾霖她笑着接过了小护士再一次刚接好的热水:“谢谢,只不过我没失忆。”

小护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医生说等脑震荡症状缓解再......”

警报声骤然撕裂病房的死寂,祈霖玉看着窗外的雨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医生说你醒来后会肌肉酸痛......”她捡起个银色装置时,腕间露出条形码纹身。

沈瑾霖冰冷的眼神让小护士一缩,她越说越小声:“这是新型止痛药。”

沈瑾霖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我没事,不需要,谢谢,我只是轻微伤,不需要止痛药。“

小护士黎小曼明显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轻微伤?“

她指着沈瑾霖缠满绷带的左臂:“这都很严重了!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两周才能下床活动。“

沈瑾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皮肤下传来的刺痛。

轻微伤?比起前世在火海中全身90%烧伤的痛苦,比起被背叛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这点疼痛确实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在灵灭出任务的时候,她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

那次在边境追捕毒贩时,子弹贯穿了她的右肩,她硬是咬着牙完成了任务才倒下。

还有在废弃工厂与歹徒搏斗时,被碎玻璃划得满身是血,却依然制服了对方。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一阵冷风搅散,金属门轴发出细微呻吟。

少女的主治医生站在逆光处,白大褂下摆沾着零星血渍,金丝镜框后的目光扫过病床旁的小护士:“你很闲吗?”

沈瑾霖摇了摇头:“不闲的话这会我应该在喝汤了。”

沈瑾霖注意到他胸前名牌: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程潇。

他在单子上写划着什么:“在查一个脑ct,听不懂人话。”

“急诊科缺人。”他屈指叩了叩电子病历屏,监护仪发出的滴答声瞬间急促起来。

小护士慌乱碰翻了棉签罐,塑料容器在地面弹跳的声音格外刺耳。

沈瑾霖咽下最后一口温水,玻璃杯壁残留的雾气正顺着指缝消散:“看来你很擅长给时间规划做减法。”

程医生钢笔尖在纸面发出沙沙轻响,他始终没有抬头:“祈霖玉。”

黑色墨水在诊断书上晕开大团阴影:“现在我想和你聊聊你的身体状况,你汇报一下你的知觉反馈。”

“我不叫祈霖玉,我是沈……”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打断了沈瑾霖后面要说的话。

医师终于从病历中抬眼,镜片反光遮住了瞳孔:“头痛等级?”

“我不疼,就是晕乎乎的,还有点反胃。”沈瑾霖数着输液管里坠落的水珠。

沈瑾霖叹了口气:“我没有失忆,还有我真的不是祈霖玉,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创伤性记忆缺失。”程医生重新戴上眼镜:“你被送来时后脑有被爆炸冲击造成的伤,CT显示海马体轻微水肿。”

他的钢笔停顿在“创伤性失忆”的诊断栏,他抬头看向沈瑾霖:“家属呢?这么不负责?饿了你一上午?”

主治医师话刚说完,红烧肉的油脂香气突然撕开消毒水织就的网,穆言拎着五个保温袋撞进病房,发丝有些凌乱,额角还沾着雨水。

“醒了?先来吃饭,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穆言支起折叠桌的动作带着一丝优雅,却难掩动作里的急切。

“陈皮红豆沙要趁热喝。”当餐盒全部摆出来,程医师的钢笔尖在病历本上戳出个小洞。

他转身看向穆言,白大褂袖口露出的腕表还沾着葡萄糖液的水痕:“家属请随我来。”

百叶窗将晨光切割成明暗相间的囚笼,中央空调出风口正对着穆言的后颈。

“这是患者三天前的脑部造影。”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屏幕,蛛网状的白色阴影在断层扫描图上蔓延。

“海马体附近有微量出血,就像……”他顿了顿:“被冰锥刺穿的千层酥。”

他指尖划过电脑上的三维建模图,灰质层像融化的雪糕般透明。

“记忆就像打翻的拼图,可能突然找到关键碎片,也可能……祈小姐的心理评估报告显示。”

程医生突然调转话题,将平板推向茶几另一侧:“关于记忆恢复的可能性……就像试图拼合被碎纸机处理过的羊皮卷。”

程医生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平板边缘,突然调转话题,将屏幕转向茶几另一侧:“关于记忆恢复的可能性……“

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就像试图拼合被碎纸机处理过的羊皮卷。“

穆言盯着平板上显示的脑部扫描图,那些红红蓝蓝的区域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但医生的比喻却让她心头一紧。

碎纸机处理过的羊皮卷……多么精确又残忍的形容。

穆言的手指在她肩上微微收紧:“...想不起来也好,有些事情不记得也是好的。“

程医生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声音低沉:“那些痛苦的记忆,忘了反而是一种自我保护。“

“穆小姐说得对。“程医生语气转为轻松,“记忆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顺其自然最好。目前最重要的是身体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