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微澜睁开眼睛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她的背部紧贴着某种金属表面，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病号服渗入骨髓。她试图活动手指，却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特制的柔性合金环固定在一张倾斜的平台上。
“体温36.2度，脑电波频率稳定，纳米集群同步率提升至78%。”一个机械女声在黑暗中响起，“准备进行第二阶段神经接驳。”
天花板上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纪微澜眯起眼睛，看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半球形的银白色实验室中。墙壁上密布着细小的孔洞，不时有蓝色的数据流从其中穿过。整个空间像是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金属生命体。
“你比预计中提前了17分钟恢复意识。”周临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这证明父亲对你的评估是正确的——你的适应能力远超其他实验体。”
纪微澜艰难地转过头。周临站在一个悬浮的控制台前，手指在全息投影上快速滑动。他今天换了一身银白色的实验服，左耳戴着一个奇怪的金属装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哪里？”她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B10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实验室。”周临没有抬头，“准确地说，这里才是明珠大厦真正的'明珠'。”
随着他的操作，实验室中央的地板突然分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从地下缓缓升起。容器中充满了水银般的液态金属，那些物质像是有生命般蠕动着，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早上好，P7。”人形发出电子合成的沙哑声音，“很高兴看到你顺利通过了初步测试。”
纪微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逐渐清晰的面孔她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微下垂的眼角，还有左眉上那道细小的疤痕。这是她在实验室档案中见过的赵教授的面容，但更加...非人。
“你...不是死了吗？”她的声音发抖。
液态金属人形发出类似笑声的波动：“肉体确实已经消亡，但意识——”它抬起由液态金属构成的手臂，“这才是人类真正的永生。”
全息投影突然切换，播放起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中，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被固定在手术台上，数十根细如发丝的电极刺入她的头皮。女孩在无声地尖叫，而站在一旁的年轻版赵教授正在记录数据。
“这是你第一次接受记忆植入手术。”赵教授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态的怀念，“那时候你还会反抗，还会因为真实的记忆而哭泣。”
纪微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被深埋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头顶无影灯的灼热，还有那种大脑被活生生剖开的剧痛...
“不可能...”她摇着头，金属束缚环发出咔咔声响，“我有完整的童年记忆，我父母——”
“纪明远夫妇？”周临冷笑着调出另一组数据，“他们只是被植入你大脑的虚拟角色而已。”
投影上展示着密密麻麻的神经编码，其中一个标着“家庭模块7.0”的文件正在运行。纪微澜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对某些“童年记忆”总是感觉隔着一层薄雾——那些根本不是真实经历，而是精心设计的程序。
“包括我的重生？”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一个精巧的触发机制。”赵教授控制液态金属形成手的形状，轻触投影，“当媒介物体检测到特定模式的濒死脑电波，就会激活预设程序。”
画面切换到明珠大厦火灾现场。这次的角度很特殊，像是从她自己的视角记录的。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倒下时，手中的打火机自动亮起诡异的蓝光...
“你的复仇，你的每一步行动...”赵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都在计算之中。”
纪微澜的耳后突然传来钻心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疯狂蠕动。她本能地抬手想摸，却被周临一把扣住手腕。
“别碰！”他的眼神变得危险，“纳米集群正在建立最终连接，干扰会导致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周临皱眉看向突然亮起的监控屏幕，脸色骤变：“有人突破了离子屏障！”
投影切换成安保画面：陆沉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员正在强攻地下设施。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每次开火都会释放出银蓝色的能量脉冲。被击中的记忆守卫不是爆炸，而是像被冻结般突然僵直。
“θ粒子武器...”赵教授的声音首次出现波动，“这不可能...这项技术应该已经被...”
纪微澜抓住这瞬间的混乱，猛地挣动被束缚的四肢。她的耳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力量流遍全身。束缚环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哀鸣，随后“咔”的一声断裂开来。
“她在强行激活能力！”周临扑过来想按住她，却被一道无形的力场弹开，重重撞在控制台上。
纪微澜的视野突然被数据流淹没。实验室的每一台设备、每一道电子锁都变成了她意识的延伸。她“看”到了整个地下设施的立体结构图，“听”到了所有通讯频道的对话，甚至能感知到陆沉带领的小队正在B9层电梯井处激战...
在这信息的洪流中，一些被刻意隐藏的真相如冰山般浮出水面：
-陆雪的死并非意外，而是因为她发现了周临与赵教授的秘密交易；
-纪明远当年不是绑架她，而是从实验室救出了即将被“格式化”的她；
-陆沉接近她确实是奉命行事，但那份标注“必要时可销毁P7”的文件上有明显的篡改痕迹...
“立即终止连接！”赵教授的怒吼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液态金属人形剧烈波动着，实验室的照明系统开始疯狂闪烁。
纪微澜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她闭上眼睛，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耳后的灼热感上。皮肤下的银色纹路开始发光，那些光芒如同活物般沿着她的血管蔓延...
“她在反向入侵主脑系统！”周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快启动紧急协议！”
但为时已晚。实验室的所有培养舱一个接一个地自动开启，里面漂浮的实验体全部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瞳孔中跳动着相同的蓝色火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纪微澜。
整座实验室开始剧烈震动。在仪器爆裂的火花中，纪微澜看到陆沉终于冲破最后一道防线。他的作战服上沾满血迹，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当他的目光锁定纪微澜时，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她的方向...
“开枪...”纪微澜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趁我还能控制它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她能看到子弹旋转着穿过空气，θ粒子在弹头上形成的蓝色光晕美得惊心动魄。与此同时，所有苏醒的实验体突然齐声开口，发出的却不是人类的声音：
“母亲...指令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