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座之前，骨火为阶

万骨朝宗，死寂无声。

金沙巨凰悬停于翻滚的铅云之下，燃烧着涅槃魂火的头颅高昂，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暗金流火在庞大的凰躯上静静流淌，将下方无数跪伏的骸骨生灵映照得如同惨白的墓碑丛林。骸骨武士低垂着狰狞的头颅，巨大的骨刃插在焦黑的山岩上；骸骨法师枯骨法杖触地，魂火摇曳如风中残烛；庞大的骸骨战兽匍匐如丘，骨骼缝隙间逸散着灰白的死气。每一簇惨绿的魂火，都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指向同一个方向——死寂山脉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最幽暗的腹地。

浓稠如墨的铅云在凰鸟流火的威压下缓缓退开，却又在不远处更浓重地汇聚，仿佛有生命般酝酿着更深沉的恶意。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骸骨摩擦的细微碎响和魂火摇曳的呜咽，构成一曲诡异的亡者安魂曲。

“带路。”

冰冷的指令，如同无形的鞭挞，瞬间抽打在每一个跪伏骸骨生灵的魂核深处！万灵俯首的权柄混合着功德意志，化作不容置疑的铁律！

呜……呜……

无数骸骨生灵的魂火猛地一颤，发出无声的哀鸣与恐惧。它们僵硬地、极不情愿地抬起了头颅。眼眶中惨绿的魂火剧烈跳动，充满了对王座威严的本能恐惧，却又无法抗拒那源自天道权柄的绝对压制。

最前方，一具体型格外高大、身披破碎骨甲、手持巨大断刃的骸骨武士率先挣扎着站起。它残破的胸腔内，魂火明灭不定，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艰难地转过身，面向山脉深处，迈开了沉重的骨足。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随着它的动作，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骸骨法师们枯瘦的骨爪拄着法杖，颤巍巍地站起；骸骨战兽发出沉闷的灵魂低吼，巨大的骨躯在崎岖山岩上缓缓爬行。天空中的骸骨法师也重新悬浮而起，如同幽绿的鬼火灯笼，无声地飘向前方。

一条由惨白骸骨构成的、蜿蜒扭曲的幽冥之路，在金沙巨凰的俯瞰下，在翻涌的铅云笼罩中，朝着那死寂与黑暗的核心，无声地延伸开去。每一具骸骨生灵，都是这条路上沉默而恐惧的路标。

巨凰振翅，暗金流火在铅云中犁开一道灼热的轨迹，不疾不徐地跟随着下方那条移动的骸骨之路。我立于凰鸟宽阔冰冷的背脊，血凰战袍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袍角的暗金纹路因翠绿灵种的存在而流淌着内敛的生机。灵魂深处的功德金海平静无波，万灵权柄如同无形的罗网，牢牢掌控着下方这支亡灵“仪仗”的每一个动作，同时警惕地感知着浓雾深处可能存在的、更高层次的窥探与恶意。

死寂在蔓延，唯有骸骨移动的摩擦声和魂火摇曳的微光，是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动态。

不知前行了多久，脚下的焦黑山岩逐渐被一种粘稠、散发着浓郁血腥与腐朽气息的暗红“土壤”取代。那并非真正的泥土，而是由无数细碎的、暗红色的骨粉混合着某种粘稠的、仿佛凝固血液的物质构成，踩上去绵软而令人作呕。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腐骨气息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道路的尽头，浓雾豁然散开一片巨大的空洞。

眼前，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诡异的……亡者殿堂！

它并非建筑，而是由无数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形态各异的恐怖骸骨堆叠、拼接、熔铸而成！巨龙的肋骨如同擎天巨柱，支撑起高达千丈的穹顶，穹顶之上覆盖着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洪荒巨兽的、布满尖刺与孔洞的惨白颅骨！无数较小些的、属于不同强大生物的骸骨，如同最原始的建筑材料，被粗暴地镶嵌在巨柱之间，构成扭曲而厚重的墙壁。墙壁表面，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尸油，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勾勒出无数痛苦挣扎的亡魂浮雕。

整座殿堂散发着一种沉淀了亿万年的、精纯到令人心悸的死亡本源气息！仿佛它本身就是死亡的具象化存在！站在它面前，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一切。

而在殿堂的最深处，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一座巍峨如同山岳的惨白骨座，静静矗立。

那骨座通体由一种无法辨识的、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漆黑巨骨雕琢而成，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深渊裂缝般的扭曲纹路。骨座的扶手是两条盘旋的、头生犄角的巨大骸骨魔龙，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永恒不灭的惨绿魂火。骨座靠背则是一整块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脊椎骨化石，每一节骨椎都如同狰狞的墓碑，散发着镇压诸天的沉重威压！

骸骨王座！

仅仅是注视，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碾碎意志的恐怖威压，便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降临！比之前遭遇的任何存在都要强大百倍、千倍！那是真正主宰一方死寂国度的、近乎法则本身的力量！

金沙凰鸟发出一声带着强烈不安和本能战栗的低沉嘶鸣，体表的暗金流火在对方纯粹死寂本源的威压下剧烈摇曳，光芒被压制得如同风中残烛！连它那涅槃魂火都感到了源自本能的巨大威胁！

下方带路的骸骨军团更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在靠近殿堂范围的瞬间，便齐刷刷地再次重重跪伏下去！魂火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那是源于生命层次和死亡权柄的绝对碾压！它们连靠近王座的资格都没有！

万灵俯首的权柄依旧在生效，但此刻，如同细流撞上了浩瀚的冥海，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来自更高层次死亡法则的排斥与压迫！强行控制这些骸骨生灵继续前进已不可能，它们脆弱的魂核会在靠近王座前就被彻底碾碎！

“停下。”

我意念微动，解除了对那些骸骨生灵的控制。它们如蒙大赦，魂火微弱地闪烁着，如同被狂风席卷的余烬，深深埋首在暗红的骨粉“土壤”中，瑟瑟发抖，再不敢动弹分毫。

骸骨之路，至此断绝。

前方，是那由无数巨骸构筑的亡者殿堂，是那散发着主宰威压的骸骨王座。两者之间，隔着一片相对空旷的、由粘稠暗红骨粉铺就的广场。

广场之上，并非空无一物。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簇巨大的、由某种纯净的惨白骨骼堆砌而成的篝火台。篝火台中，并非燃烧着寻常火焰，而是升腾着一种冰冷、粘稠、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骨火！

那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没有热量，只有深入骨髓的阴寒。火焰的核心，隐约可见扭曲痛苦、无声哀嚎的魂影在沉浮。幽绿的骨火光芒，是这片死寂殿堂唯一的光源，将巨大骸骨的阴影投射得如同张牙舞爪的巨魔，更添几分阴森。

就在我目光扫过这片广场，准备驱使凰鸟直接飞临王座之时——

嗡……

骸骨王座之上，那两条骸骨魔龙扶手的眼眶中，永恒燃烧的惨绿魂火猛地暴涨！两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洞穿神魂恶毒的惨绿光柱，如同苏醒巨兽的视线，瞬间穿透殿堂的昏暗，死死锁定在金沙巨凰背上的我身上！

冰冷！纯粹！如同死亡的凝视！

与此同时！

广场上，那几十簇原本静静燃烧的幽绿骨火，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意志的感召，猛地剧烈升腾、扭曲起来！

嗤嗤嗤——！！！

粘稠的幽绿火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从篝火台中喷涌而出！它们不再是无形的火焰，而是迅速凝聚、塑形！

火焰扭曲着，化作手持巨大骨镰、身披幽绿火焰战甲的狰狞骑士！

火焰升腾着，凝聚成悬浮空中、枯骨法杖燃烧着惨绿魂焰的火焰法师！

火焰咆哮着，塑形成由纯粹骨火构成、形态扭曲暴戾的火焰巨兽！

仅仅瞬息之间！

数十名由精纯骨火凝聚而成、散发着远比之前骸骨军团更加恐怖气息的——骨火守卫！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火焰恶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广场之上，拦在了通往王座的必经之路上！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燃烧着，幽绿的魂焰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曳，空洞的火焰眼眶齐齐“盯”着悬停在殿堂入口的金沙巨凰，以及凰鸟背上的身影。一股混合着极致杀意与死亡法则的冰冷气机，如同无形的绞索，瞬间将我们牢牢锁定！

王座之前，骨火为阶。

想觐见亡者国度的主宰？

先踏过这由焚魂骨火构筑的……死亡屏障！

金沙巨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涅槃魂火疯狂燃烧，发出低沉而暴戾的嘶鸣，暗金流火在体表奔腾咆哮，随时准备发动毁灭性的冲击！

我立于凰鸟背上，血凰战袍在骨火守卫冰冷的杀机中猎猎作响。灵魂深处的功德金海无声翻涌，金光内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掌心的翠绿灵种温润依旧，源源不断的生命气息是抵御死寂的坚实后盾。

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拦路的骨火守卫，最终落在那高高在上、隐于骸骨阴影中的王座之上。

染血的唇，勾起一丝冰冷而睥睨的弧度。

“台阶？”

“踏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