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坡之上,黑水游骑如同盯上猎物的狼群,弯弓搭箭,淬毒的箭镞在惨淡的雪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幽蓝。为首那名铁塔般的刀疤汉子,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粗壮的拇指扣在弓弦之上,目标直指张齐与聂小芮所在的马车!
肃杀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银霜卫骑士们瞬间拔剑出鞘,雪亮的剑锋指向雪坡,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聂云峰眼神锐利如鹰,手按剑柄,周身散发出凌厉的剑意,死死锁定那刀疤汉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从寒山堡的方向滚滚传来!声音中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
雪坡上的黑水游骑闻声,动作齐齐一滞!刀疤汉子脸上的狞笑凝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死死盯着聂家的车队,尤其是那辆马车,仿佛要将里面的身影刻入脑海。最终,他恨恨地一挥手,用黑水语嘶吼了一声。
“撤!”
十余骑黑水游骑如同黑色的旋风,调转马头,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坡之后,只留下杂乱的马蹄印和被践踏的雪泥。
危机暂时解除,但那股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却并未消散。
聂云峰冷哼一声,收剑回鞘,对着车队沉声道:“继续前进!加快速度!”他策马来到马车旁,隔着车窗,声音带着一丝复杂:“大小姐,姑爷,受惊了。是黑水部‘血狼旗’的斥候,为首的是旗主‘秃鹫’哈鲁,出了名的凶悍。看来,他们知道您回来了。”
车厢内,聂小芮松开紧握“凝霜”的手指,脸色依旧清冷,只是眼底寒意更盛:“知道了又如何?寒山堡,还轮不到他们撒野。”
张齐的手也从“断流”剑柄上移开,指尖残留着剑柄冰冷的触感和一丝奇异的悸动。刚才那号角声响起时,“断流”的震颤似乎也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峰值。这寒山堡…果然不简单。
车队再次启程,速度加快。穿过一片被冰雪覆盖的针叶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巍峨、冰冷、如同远古巨兽匍匐在雪山脚下的庞大城堡,出现在众人眼前!
**寒山堡!**
它无愧其名。巨大的堡墙由一种深青近黑的巨石垒砌而成,石缝间凝结着厚厚的、千年不化的玄冰,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堡墙高达十余丈,如同陡峭的悬崖,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城堡依山而建,层层叠叠,最高处是一座孤高的塔楼,如同指向苍穹的利剑,那便是聂小芮曾提及的“望北台”。整座城堡没有过多的装饰,线条粗犷而冷硬,每一块石头都仿佛浸透着北地的风雪与肃杀。城堡上空,一面巨大的、绣着银色剑纹的玄色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车队驶过吊桥,进入巨大的堡门。门洞幽深,寒气逼人,仿佛穿越了时空,进入一个冰雪铸就的世界。堡内道路宽阔,皆以青石板铺就,清扫得不见一片雪花,却依旧冰冷刺骨。两旁是鳞次栉比的石屋,风格同样粗犷厚重。堡内行人不多,无论男女,皆步履沉稳,气息内敛,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北地武者特有的彪悍与警惕。整个寒山堡,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张齐透过车窗,感受着这座千年堡垒的厚重与冰冷。这里的气息,与临渊城的繁华喧嚣、听潮阁的豪奢从容截然不同。这里是纯粹的武力与生存法则构筑的世界。他腰间的“断流”剑,自进入堡门后,震颤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清晰,如同沉睡的凶兽嗅到了熟悉又危险的气息。
马车最终在一座最为宏伟的主堡前停下。主堡前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地面铺着坚硬的黑色火山岩,此刻正有数十名身着银灰色劲装的年轻子弟在风雪中操练剑法,动作整齐划一,剑气森然,呼喝之声震得雪花倒卷。
聂云峰率先下马,对着主堡大门躬身朗声道:“禀家主!大小姐、姑爷已安全抵堡!”
沉重的主堡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股更加浓郁、如同实质般的威严与寒意扑面而来!
门内,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矗立在那里。
他身着玄色镶银边的锦袍,外罩一件雪白无瑕的银狐裘大氅,身形高大挺拔,仿佛能撑起这片天地。面容刚毅如同刀削斧凿,棱角分明,浓眉之下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目光扫过,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和无上的威严。两鬓已染微霜,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更添沧桑与厚重。他便是寒山聂家的当代家主,聂小芮的父亲——聂擎天!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聂小芮身上。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关切、痛惜,以及一丝深沉的愧疚,但很快又被无边的威严所取代。
“小芮…”聂擎天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同雪山深处的闷雷。
聂小芮在张齐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对着父亲盈盈一礼,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女儿回来了。”
聂擎天大步上前,扶住女儿的手臂,入手冰凉,气息虚弱。他的眉头紧紧锁起,一股压抑的怒意在他周身弥漫,让周围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你的伤…谁干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蕴含着恐怖的杀机。
“些许小伤,已无大碍。劳父亲挂心。”聂小芮避重就轻,随即看向身边的张齐,“父亲,这是张齐,女儿的夫君。”
聂擎天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冰剑,瞬间刺向张齐!
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有对女儿伤势的迁怒,更有一丝深藏的、对“天南纨绔”的固有成见和不信任!一股无形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沉重压力,轰然落在张齐身上!这是属于顶尖武道宗师的威压!是千年世家家主的威严!
演武场上操练的子弟们早已停下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堡门处。聂云峰等银霜卫也屏息凝神。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来自天南锦绣之地、据说一招毙杀了独眼蛟的姑爷,在自家家主那恐怖的威压下,会是何等模样?
张齐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骨髓,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体内的“潮汐真罡”受到强烈刺激,瞬间自发流转起来,在经脉中奔腾咆哮,化作一股雄浑浩瀚、如同深海怒涛般的无形气劲,轰然透体而出!
“嗡——!”
淡蓝色的真罡气墙在张齐周身三尺之地荡漾开来!与那无形的玄冰威压狠狠碰撞在一起!
空气发出细微的爆鸣!张齐脚下的黑色火山岩地面,以他为中心,悄然裂开几道细微的纹路!他身形挺拔如松,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平静如古井,没有丝毫退缩或畏惧,坦然迎上聂擎天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目光!
潮汐真罡!真罡外放!
演武场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那些年轻的聂家子弟,脸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家主那足以让寻常凝元境武者心神失守的威压,竟被这位看似年轻的姑爷,以如此强横的姿态正面抗住了?!
聂擎天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他自然能感受到张齐体内那磅礴精纯、远超其年龄的雄浑内力,以及那层凝练如实质、蕴含大海般浩瀚伟力的护体真罡!这绝非依靠丹药堆砌或家世显赫能达到的境界!此子…藏得好深!
“瀚海潮生诀…修得不错。”聂擎天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威严,但那股刻意的威压却悄然散去,“张天岳…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岳父大人谬赞。”张齐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心中却凛然。这位岳父的实力,深不可测!比王钰言描述的更加恐怖!刚才那瞬间的威压交锋,若非他真罡初成,又有“断流”暗中护持心神,恐怕真要吃个暗亏。
聂擎天不再多言,目光扫过聂小芮苍白的脸,沉声道:“外面风大,进去说话。云峰,安排下去,设宴为小姐和姑爷接风洗尘。”说罢,转身率先步入主堡。
聂小芮看了张齐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张齐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扶着她一同步入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堡门。
主堡内部空间极为开阔,穹顶高耸,由粗大的黑色石柱支撑。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月光石,照亮了内部。陈设古朴厚重,多以黑石、寒铁和兽骨装饰,透着一股粗犷的原始力量感。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冰雪和一种淡淡的、如同金属般的冷冽气息。
大厅内已有不少人等候。有须发皆白、眼神浑浊却气息沉凝的老者(长老);有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人(各房掌事);也有不少年轻气盛、眼神各异的青年男女(家族子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走进来的聂小芮和张齐身上,带着审视、好奇、疑惑、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
“哼,天南张氏的麒麟儿?看着也不怎么样嘛,细皮嫩肉的,能扛得住北疆的风雪吗?”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桀骜的青年抱着双臂,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他叫聂云涛,是大长老聂洪的孙子,素来与聂云峰不和,更是主和派的激进代表。
“就是!听说在临渊城被海匪刺杀,还要靠女人救?啧,真是丢尽了我们聂家的脸!”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附和道,他是二房掌事的儿子聂云海。
“小芮堂姐也真是的,嫁过去才多久,就伤成这样回来…莫不是张家护不住她?”一个打扮艳丽、眉眼间带着刻薄之色的少女(聂雨柔)故作担忧地说道,目光却瞟向张齐,带着幸灾乐祸。
各种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议论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聂小芮的脸色更冷,指尖微微发白。张齐则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只是扶着聂小芮的手微微紧了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聂擎天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下面的议论,只是沉声道:“都闭嘴!小芮舟车劳顿,又有伤在身,先回‘听雪轩’休息。张齐留下,陪老夫说说话。”
聂小芮担忧地看了张齐一眼。张齐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在侍女的引领下,聂小芮离开大厅,走向堡内深处属于她的院落。
聂小芮一走,大厅内的气氛似乎更加“活跃”了。那些审视、轻蔑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落在张齐身上。
聂云峰站在聂擎天下首,眼神复杂地看着张齐,有审视,有战意,也有一丝隐隐的…不服?
聂云涛则直接上前一步,对着张齐抱拳,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眼中却满是挑衅:“姑爷!久闻天南张氏家学渊源,姑爷更是人中龙凤!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聂家子弟,向来以武会友!不知姑爷可否赏脸,在这演武场上,指点我等几招?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见识见识天南绝学?”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引得满堂目光聚焦。
“是啊姑爷!露两手呗!”
“让我们开开眼,看看能娶到小芮姐的,是何等英雄!”
“别是绣花枕头吧?哈哈!”
起哄声此起彼伏。那些年轻子弟,尤其是主和派和亲近黑水部一系的,都巴不得看这位“天南纨绔”出丑。连几位长老也眯着眼睛,显然默许了这场试探。
聂擎天端坐主位,并未阻止,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目光深邃地看着张齐,仿佛也在等待他的反应。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和满堂的恶意,张齐缓缓抬起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带着玩味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让人心悸。
“指点不敢当。”张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既然诸位想看看天南的庄稼把式…张某,奉陪便是。”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腰间那柄一直沉寂的墨色长剑——“断流”,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剑鸣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与此同时,大厅深处,那块矗立在主座后方、刻满了古老剑痕、散发着无尽沧桑与剑意的巨大黑色石碑——聂家传承千年的“古剑碑”,竟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其上的一道道剑痕骤然亮起微弱的、如同星辉般的银芒!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投向张齐腰间的墨色长剑,以及那块光芒微闪的古剑碑!
聂擎天端着茶杯的手,第一次,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