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松川一高的阳光特别懒。
课间的校园走廊像被蒸汽熏过一样,柔光洒落在大理石瓷砖上,学生们三三两两靠着墙,说话、喝水、掏零食,生活松弛而吵闹。
许念笙拎着水杯,从教室出来准备去打水。
她习惯趁人少的时候避开人群,可这天课间,整个楼道都热闹非凡。男生扎堆在饮水机前大笑,几个女生蹲在墙角剪贴纸准备黑板报,还有人拿着班级分工表到处签名。
她小心地侧着身绕过人群,一路走到楼道转角处。
饮水机前刚走开一批人,她才走近,正准备拧开水杯盖,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低声道:“谢子恒,培训班的资料你带了吗?”
她手一抖,盖子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她猛然低头去捡,几乎是条件反射。
与此同时,左侧一步之遥的位置,有人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是他。
江予白。
他穿着校服外套,袖子略卷,书本夹在臂弯中,步伐稳,没看向她这边,只低头和身后的谢子恒说话。
谢子恒嘴里正嚼着什么,含糊道:“带了带了,别催,我得先吃口东西才能思考人生。”
“下午的竞赛课,你还记得吗?”江予白没多说,只从他手里拿走一本资料。
“记得记得,我给你留座呢。”谢子恒打了个哈欠,“你要是再迟到三分钟,我都能背出老师的寒暄词了。”
两人并排从许念笙身后走过,风吹起一点衣角。
许念笙还蹲在那里,指尖捏着水杯盖,心跳像鼓点。
她听不清他们的后续对话,只听见自己的耳朵在发烫。
回到教室后,她低着头坐下,没说一句话。
舒遥趴在她前桌转过头来:“你是不是刚才在走廊看见江神了?”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你脸都红了诶,小许同学。”
“我刚才快摔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捡水杯盖呢。”
舒遥盯了她两秒,突然笑了:“行吧。要不是你这反应慢半拍的性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准备追人了。”
“我不会。”她小声说。
追?她连正视都做不到,怎么追?
第三节是数学课。
陈昀照旧边写板书边训话:“这个函数,《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这种教辅里面都喜欢出,你们要是还在这儿睡觉,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了。”
讲台下一片昏昏沉沉。
谢子恒撅着嘴打哈欠:“我觉得我数学能进步,不是因为我听懂了老师讲什么,而是江予白写题写得快,我能抄得及时”
“那你得先进一班。”坐他旁边的男生笑道。
“算了算了,我自愧不如。”谢子恒耸肩,“人和人的智商差距,就像食堂炸鸡和炒青菜的价格,不公平,但真实。”
讲台上的陈昀耳尖,一手拍桌:“谢子恒,你是不是又在带节奏?”
“没有没有,我只是发出一点理性思考。”他双手投降,“我再说一句我自己都烦。”
许念笙听得出神。
她没看谢子恒,只在心里想:他不像谢子恒那样张扬,却比谁都自律,从补课资料到考试名次,好像没有一件事会落下。她觉得自己离那样的人好远好远。
可又忍不住想靠近一点。
课后,黑板报正式开始筹备。
舒遥负责设计,王艺瑾写文案,温一负责抄录板字。
“这个角落位置不好处理,”舒遥站在黑板前比划,“要不让温一写上‘欢迎新学期’几个字?你那一手楷书不是很稳嘛。”
“我可以试试。”温一点头。
“那许念笙呢?”舒遥回头问,“你不是说你会画植物线稿?要不你画个藤蔓装饰?”
许念笙一愣。
她本来只是坐在最后排安安静静地翻书,没想到会被点名。
“我……可以画一下。”她声音轻。
“太好了!我们透明联盟也要在黑板报上留名了!”舒遥笑嘻嘻,“咱们这期必须压一班一头。”
“他们已经开始画了吗?”温一问。
“画了,上节课就刷底了,据说有个会画手绘板的,直接排了江神的头像上去。”
“真的假的?”王艺瑾惊讶,“这么卷?”
“可不是?”舒遥吐舌,“不过我们走清新风格!江神帅没错,我们也可以有气质!”
许念笙没出声,手指轻轻抚过桌面。
江神的头像……会被画在黑板报上。
那她可以偷偷多看两眼,也不算太突兀吧?
晚自习前半小时,教室气氛最松弛。
有女生趴在桌上补眠,有男生偷偷打斗地主。舒遥掏出一袋糖,分了几个给前后桌:“一人一颗,不然等下被物理题噎死。”
谢子恒转身过来:“有我的吗?”
“你不是在做人生哲学题吗?”舒遥翻白眼,“还想蹭糖?”
“做人要有糖分。”他厚脸皮地接了一颗,又看向许念笙,“小许也分一颗啊?你今天一下午没说话了。”
许念笙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回身前笑了一下:“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像猫。”
“……猫?”她没反应过来。
“安静、胆小、手冷,走路没声音,眼神还特别警觉。”他边说边坐下,“但不烦人。”
许念笙握着糖纸的指尖轻轻卷起,耳根慢慢泛红。
那晚回寝室,她一夜没睡好。
不是因为功课,也不是因为黑板报,而是那几秒擦肩而过。
他就在身边,一步远的距离,风带着他校服的洗衣粉味道,落在她心上,像细细绣针一样,扎出密密麻麻的悸动。
他没有看她,连余光都没扫到她。
但她记住了那一秒里他说的话,记住了他从右边走过来的方向,记住了他翻资料时手指夹着练习册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