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亲为聘(下)
- 咸鱼穿书后和权臣HE了
- 金玉来
- 4623字
- 2025-07-05 10:16:49
再睁开时,只见季夫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婆子簇拥着,堵在了缝隙入口处。她穿着姜黄色绣着芙蓉的长褙子,小盘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牡丹纹簪,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却掩不住眼底那喷薄欲出的怨毒和一丝得逞的快意。窦婆子紧跟在她身侧,浑浊的老眼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我沾满血污和灰尘、狼狈不堪的脸上,随即又扫过我身边渊渟岳峙的赵叙白,眼中飞快地掠过惊疑、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蕴玉!”季夫人率先开口,声音拔得极高,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震惊、痛心和难以置信,“你……你这是做什么?!瞧瞧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她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我破损带血的衣衫、沾满泥土草屑的裙摆,最后落在我脸颊上那抹被赵叙白抹上去的、刺目的血迹上,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浮上更深的怨毒,“还有赵公子?!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这……”她指着这阴暗狭窄的空间,一副气急攻心、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撞破了天大的丑事。
“夫人!”窦婆子立刻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搀扶”住她,声音又尖又响,唯恐外面的人听不见,“您可要保重身体啊!大小姐她……她私闯库房,毁坏公产,如今……如今又在这等腌臜地方与外男……这……这传出去,宋府的颜面何存!老爷的清誉何存啊!”她字字句句,诛心蚀骨,将“私闯”、“毁坏”、“私会外男”几顶足以将我彻底压垮的大帽子扣得严严实实!
周围的婆子们立刻配合地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唾弃和幸灾乐祸。火把的光焰跳跃着,将她们脸上每一道狰狞的纹路都映照得无比清晰,如同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麦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抱着包袱瑟瑟发抖,绝望地看着我。
我孤立地站着,脸上残留的血迹冰冷刺骨,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季夫人那虚伪的痛斥,窦婆子恶毒的指控,婆子们鄙夷的目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遍全身。冰冷的愤怒和更深的绝望在胸腔里翻腾。完了……人赃并获,众目睽睽,再加上这“私会外男”的罪名……宋琪那把算盘,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将我彻底拨入“弃子”的深渊,甚至……死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我几乎要被这滔天的恶意彻底吞噬之际——
一直沉默如山、仿佛置身事外的赵叙白,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一步,微妙地再次将我半个身子挡在了他身后,也彻底隔绝了季夫人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视线。
他没有看季夫人,目光平静地掠过窦婆子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老脸,最后,落在了季夫人精心梳妆、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发髻上——那里,一枚水头极好、翠色欲滴的翡翠耳坠,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幽的、冰冷的光泽。
赵叙白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寒冰乍裂。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火把的噼啪和众人粗重的呼吸,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宋夫人。”
这声称呼,平静无波,却让季夫人精心维持的震怒和痛心瞬间僵在脸上。她保养得宜的脖颈微微昂着,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窦婆子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像是嗅到了极致的危险,那刻毒的指控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赵叙白并未理会季夫人瞬间变幻的神色,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那枚随着季夫人气息不稳而微微晃动的、水头极好的翡翠耳坠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他细细欣赏。
“蕴玉今日所为,”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性,“是我授意。”
“轰——!”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浪!季夫人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精心描绘的黛眉因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扭曲上扬。窦婆子更是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周围的婆子们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骇然和茫然——承恩侯……授意大小姐私闯库房?!这怎么可能?!
我站在赵叙白身后,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他竟如此直白地揽下这滔天罪名!为了什么?为了坐实“授意”?为了掩盖我那“异世孤魂”的身份?还是……为了接下来那更致命的筹码?
赵叙白终于将目光从那枚翡翠耳坠上移开,转向季夫人惨白的脸。他的眼神沉静依旧,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库房账目混乱,以次充好,贪墨公中,数额惊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剖开那层华丽的外衣,露出内里腐朽不堪的脓疮,“宋夫人执掌中馈多年,竟毫无察觉?”
季夫人身体猛地一晃,若非窦婆子死死搀扶,几乎要瘫软下去。她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赵叙白的话,直接点破了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更是将“失察”甚至“纵容”的帽子,稳稳扣在了她的头上!
“还是说,”赵叙白的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那无形的威压瞬间暴涨,压得人喘不过气,“宋夫人觉得,这等硕鼠蛀空家业、动摇宋府根基的行径,仅仅一句‘年轻不懂事’、‘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便能轻轻揭过?”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窦婆子,最后再次落回季夫人脸上,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意味,“宋大人为官清正,最重声名。若此事传扬出去,御史台闻风而动,弹劾一本‘治家不严’、‘纵容家奴贪墨’,夫人以为,宋大人会作何感想?圣上又会如何看待一个连后宅都管束不了、家财被蛀空大半的朝廷命官?”
“治家不严”!“纵容家奴贪墨”!御史弹劾!圣上看法!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季夫人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她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精心梳妆的步摇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细碎而慌乱的碰撞声。她最引以为傲的丈夫宋琪的官声!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主母地位!她儿子宋知奕的前程!这一切,都系于宋琪的官位稳固!若真因库房贪墨之事闹大,被御史弹劾……后果不堪设想!宋琪那把算盘,第一个清算的,恐怕就是她这个“治家不严”的主母!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季夫人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看向赵叙白的眼神,终于不再是怨毒,而是充满了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拿捏的绝望!他……他竟知道得如此清楚!而且句句都点在宋琪最致命的要害上!
“赵……赵侯……”季夫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这其中定有误会……库房……库房的事……”她试图辩解,试图挽回,但在赵叙白那洞悉一切、冰冷如铁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狡辩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误会?”赵叙白唇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嘲弄。他不再看季夫人,目光转向了我。
在季夫人惊恐欲绝、窦婆子面如死灰、所有婆子噤若寒蝉的目光聚焦下,赵叙白极其自然地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不久前还沾着我鲜血的手,此刻却无比从容地探向了他自己宽大的袖袋。
一枚玉佩。
温润的羊脂白玉在跳跃的火光下流淌着内敛柔和的光泽。形制古朴,雕工精湛的云纹缠绕,中央隐约是一个篆体的“赵”字。深青色丝绦系着两颗圆润饱满的墨玉珠子,沉甸甸地垂落。
定亲玉佩!
他竟然……要在此刻,在季夫人、窦婆子以及这一众恶仆面前,拿出了它?!
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当做棋子的冰冷感再次席卷全身!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冰凉。他想做什么?用这玉佩来羞辱我?还是……要用这枚玉佩,作为彻底压垮季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叙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玉佩的丝绦,动作优雅而从容。他没有看我,目光平静地扫过季夫人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她惊疑不定、充满算计却又被巨大恐惧压制的浑浊眼珠上。
“至于蕴玉,”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玉石相击般的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她今日受惊,也受了伤。”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脸颊上那抹他亲手抹上去的血污,以及我手臂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三日后,”赵叙白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假山缝隙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承恩侯府官媒,将携正式文书,登门提亲。”
轰——!
如同平地惊雷!
提亲!
赵叙白!赵家!那个权倾朝野、连宋琪都要仰望的赵府!竟然要向宋府提亲!对象还是刚刚被她们污蔑为“私闯库房”、“私会外男”的宋蕴玉?!
季夫人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苦心设计,布下天罗地网,要置宋蕴玉于死地,彻底拔掉这颗眼中钉。可转眼间,局势竟以如此荒诞、如此颠覆的方式逆转!赵叙白不仅揽下了所有罪名,用宋琪的官声死死捏住了她的命门,如今更是抛出了赵家提亲这枚石破天惊的重磅筹码!
赵家……提亲……宋蕴玉……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宋蕴玉不仅不会成为弃子,反而一跃成为了连接宋府与顶级权贵赵家的纽带!其价值,瞬间暴涨千万倍!宋琪那把算盘,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拨到最核心、最受重视的“棋子”位置!而她季夫人……她方才对宋蕴玉的所有指控、所有污蔑,在赵家提亲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将成为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甚至,会变成她嫉恨嫡女、构陷嫡女的铁证!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打落尘埃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季夫人。她精心维持的主母威严、她的筹谋算计,在赵叙白这轻描淡写却又雷霆万钧的“提亲”二字面前,彻底土崩瓦解!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窦婆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身体抖得像筛糠。周围的婆子们也全都傻了眼,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惊骇、茫然和一种本能的畏惧——能让承恩侯如此维护,甚至不惜以赵家提亲为代价的大小姐……她们方才竟然还……
赵叙白说完,仿佛只是宣布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季夫人和瘫软在地的窦婆子,目光终于转向了我。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我沾满血污和灰尘、狼狈不堪的脸。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探究,有掌控一切的漠然,甚至……还有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怜悯?
他朝我伸出了手。那只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与我这身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蕴玉,”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引导,“随我出去。此地腌臜,污了你的眼。”
这声“蕴玉”,亲昵得令人心惊,也冰冷得刺骨。
我没有动。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紧握的掌心被那枚冰冷的玉佩硌得生疼,指尖深深掐入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走?跟他走?踏入他用婚约和威胁编织的、更巨大的未知牢笼?
身后是季夫人等人怨毒又恐惧的目光,身前是他那只象征着“拯救”与“枷锁”的手。
没有选择。
在那双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眼眸注视下,在那灭顶的威胁和唯一的生路面前,我极其缓慢地、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抬起了自己那只同样沾满污迹和血渍的手。
冰冷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他微凉的掌心。
一股强大的力道瞬间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我猛地从他身后拉出,拉到了他的身侧。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我笼罩,隔绝了季夫人等人所有怨毒和惊惧的视线。那枚象征“定亲”的玉佩,就在我们交握的掌心中间,冰冷而沉重。
赵叙白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他牵着我,如同牵着一件失而复得的贵重物品,迈开沉稳的步伐,径直朝着假山缝隙外走去。
堵在门口的婆子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劈开,下意识地、带着巨大的惶恐和敬畏,纷纷朝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他绛色云锦长袍上流转的暗纹,也映照着我一身狼狈、血迹斑斑的衣裙。
我们就这样,在季夫人惨白如纸、眼神空洞的注视下,在窦婆子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惊恐中,在无数道畏惧、茫然、复杂的目光洗礼中,一步步走出了这片阴暗潮湿、充满了算计与血腥的假山。
刺目的阳光重新洒落在身上,带着春日应有的暖意,却驱不散我心底那彻骨的冰寒。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风暴的中心,似乎随着他的离去而暂时平息。
但我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