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云自踏
第一章雪拥孤峰
朔风卷着雪沫子,往沈砚秋的领口钻。他蜷缩在破庙里,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麦饼,牙齿打着颤,却死死盯着庙外那座黑黢黢的山。
三个月前,他还是太学里最被看好的学子,一篇策论引得太傅击节赞叹,说他“青云可致“。可一夜之间,父亲遭人构陷下狱,家产查抄,他从云端跌进泥沼,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子。
“沈兄,认命吧。“昔日同窗递来的钱袋被他推回去,“那山是绝境,多少人想攀都摔死了。“
沈砚秋没说话,只是把麦饼往嘴里塞。饼渣剌得喉咙生疼,他却嚼得用力——那山叫“断云岭“,岭上有座废弃的观星台,据说藏着先朝治水的秘图。父亲当年总说,若能寻到秘图,便可解江淮水患。如今父亲身陷囹圄,这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雪下得更紧了。他裹紧单薄的衣衫,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山上爬。岩缝里的冰棱像刀子,割得手心淌血,血珠滴在雪上,洇出点点红梅。爬到半山腰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深渊坠去。
他下意识地抓住一根枯藤,藤蔓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低头是翻滚的雪雾,抬头是望不到顶的峭壁。风里传来山下的犬吠,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咬着牙,把冻僵的手指往石缝里抠,指甲断裂的疼让他清醒了几分。不知爬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终于看见了观星台的轮廓。
第二章剑影红尘
观星台里积着厚厚的灰,墙角结着蛛网。沈砚秋在破壁后摸索,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砖——砖后藏着个布包,里面裹着一卷泛黄的图纸,还有一柄三寸长的青铜小剑。
图纸正是治水秘图,可他捧着图,却生出些茫然。一个罪臣之子,如何能将图递到朝堂?
下山时,他在山脚的酒肆歇脚。邻桌的镖师正聊起江南水患,说官府赈灾的粮款被层层克扣,百姓已在啃树皮。沈砚秋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小哥,瞧你面生得很。“酒保递来一碗热酒,“这世道,活着不易。“
他仰头饮尽,酒液烫得食道发疼,却燃出一股热意。“我想往江南去。“
“江南?“酒保摇头,“路断了,说是山洪冲了桥,多少人困在半道。“
沈砚秋摸出怀里的青铜剑,这是他如今唯一的物件。“这剑,能换匹马吗?“
酒保打量着剑,又看看他眼里的光,忽然笑了:“马没有,倒是有匹瘦驴,你若不嫌弃......“
他牵着瘦驴走在官道上时,才懂了“红尘赠我三尺剑,酒换瘦马一世街“的意思。那剑不是杀伐的利器,是劈开困局的勇气;那驴虽瘦,却能载着他往想去的地方。
第三章绝涧独行
行至淮水渡口,果然见石桥塌了大半,渡口挤满了滞留的人。船夫们坐地起价,说要等官府修桥,至少得半年。
“半年?“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起来,“我男人在对岸等着救命的药......“
沈砚秋望着湍急的河水,对岸的山影在雾里若隐若现。他想起断云岭的雪,想起那些说“不可能“的声音。
“我知道有条路。“他转向人群,“从上游的'一线天'走,那里水浅,能蹚过去。“
人群里炸开了锅。“一线天?那是绝涧!去年有商队试过,全没了踪影!“
“是啊,太险了,还是等吧。“
沈砚秋没再劝。他卸下驴背上的行囊,往上游走去。走了约莫三里,果然见两山夹着一道窄涧,水流虽急,却只没到腰际。他试探着踩下水,刺骨的寒意顺着腿往上爬,水底的碎石硌得脚掌生疼。
刚走到涧中央,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那个抱孩子的妇人,还有几个扛着货担的商贩。
“小哥,我们信你。“一个商贩喘着气,“总不能坐着等死。“
水流在耳畔轰鸣,像在嘲笑他们的自不量力。沈砚秋伸出手,妇人把孩子递给他,自己扶着石壁往前走。他一手托着孩子,一手划水,脚下的石头滑得厉害,好几次险些摔倒。
当所有人都踏上对岸时,夕阳正落在山尖。妇人抱着孩子跪下磕头,他慌忙去扶,却见自己的裤腿已被碎石划得褴褛,膝盖渗着血。
“前面就是驿站了。“他指着远处的炊烟,“到了那里,就能找到船。“
第四章峰巅见我
在江南,他没急着找官府。他带着秘图走访受灾的村落,画下堤坝溃决的痕迹,记下百姓的证词。有人说他傻,说这些东西递上去也没用;有人偷偷塞给他干粮,说“后生,你做的是积德的事“。
三个月后,他带着厚厚的卷宗回到京城。此时父亲的案子已有转机,新上任的御史正在重审旧案。沈砚秋将秘图和卷宗呈上,御史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又看看他磨破的草鞋,沉默了许久。
“你可知,这图若被奸人所得,你我都性命难保?“
“我只知,江淮的百姓在等一个公道。“
半年后,治水的新策颁行天下,用的正是秘图的法子。父亲沉冤得雪,官复原职。沈砚秋却拒绝了朝廷的封赏,说想再往江南去。
“你这孩子,放着青云路不走......“父亲不解。
他站在曾攀爬过的断云岭上,望着远处的云海。风掠过耳畔,像当年那碗热酒的温度。他终于懂了,所谓“山登绝顶我为峰“,从不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而是当你踏过风雪,看过疾苦,依然肯为那些需要的人,再攀一次险峰。
山下传来瘦驴的嘶鸣,是酒保托人送来的那匹,如今养得壮实了。沈砚秋笑了笑,牵着驴往山下走。前路或许还有风雪,但他的脚步,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毕竟这红尘万里路,从来都是,我自凌云,自踏青云。
二、风止意难平
選自:《禹雨之期》
作者:霖筆・康喬烈夫
時間:二零二三年三月五日傍晚
地點:貴州銅仁府邸
第一章初逢
二零二三年三月五日傍晚,贵州铜仁的暮色如墨,悄然漫进康乔烈夫的府邸。檐角铜铃在微风里轻晃,碎金般的夕阳,正一点点舔舐着雕花回廊。
霖笔·康乔烈夫立在廊下,望着庭院里渐次晕开的光影,心底泛起些微波澜。这日,本是他归乡小住的寻常时刻,却因一个人的闯入,搅乱了满心宁静。
她叫阿宁,是邻院故友家的远亲,因琐事暂借住几日。初遇时,她抱着旧漆木箱,从月洞门踉跄而来,箱角磕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响。抬眼那瞬,康乔烈夫望见她眸中惊惶,像被惊飞的鸽,却又藏着股子倔强,在暮色里生生撞进他的心。
此后几日,庭院成了无声的戏台。他常于晨露未晞时,瞥见她在木香花架下侍弄花草,指尖抚过叶片的轻柔,让他想起春日解冻的溪。她也会在暮色四合的回廊,撞见他倚栏凝思,身影被廊柱切割成斑驳的影,像幅古老的水墨画。
第二章心动
爱意的藤蔓,在目光交汇的间隙疯狂生长。康乔烈夫开始留意她发髻上的绢花样式,算准她经过藏书阁的时辰,假作翻阅旧卷,等她身影晃过窗棂,再偷偷望一眼。阿宁亦会在烹茶时,多备一盏,借着送茶之名,把清香与忐忑,都搁在他案头。
可命运偏要作弄。阿宁的故友来信,催她返程。那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在地上织成罗网。阿宁攥着信,站在他书房外,唇瓣紧抿。康乔烈夫望着她背影,喉头似塞了棉,那些在心底盘桓许久的话,如鲠在喉。
“我……”他开口,却被她转身的泪光噎住。阿宁强笑:“先生,阿宁要走了。”空气里漂浮着尘埃,每一粒都载着未说出口的情愫,沉甸甸地坠着。
第三章离别与挣扎
离别的前一夜,府邸的桂花香浸着月色,漫进阿宁的厢房。康乔烈夫在庭院徘徊,鞋跟叩击青石板,声响碎在风里。他数次抬手欲叩门,终是垂落。而厢内的阿宁,把卷了边的绢帕揉皱,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泪湿衾枕。
第二日清晨,阿宁抱着木箱离开。康乔烈夫立在廊下,看她的身影穿过月洞门,像一场无声的默剧谢幕。此后,他常于暮色里独坐花架下,指尖摩挲当日她遗落的花瓣,任回忆如潮水,把自己淹没。
他试过对这份情感置之不理,把自己埋进繁琐事务,可每当夜深人静,阿宁的笑靥、发间的香,就会从记忆缝隙里钻出来,啃噬着心脏。那些刻意的冷漠,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壳,剥开后,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第四章意难平
日子如铜仁的溪水,静静流淌,却带不走心底的执念。康乔烈夫走过许多地方,见过不同的风景,可每遇相似的暮色、闻到熟悉的花香,阿宁的影子便会清晰浮现。
在某个异乡的雨夜,他于客栈挑灯独坐,雨声淅沥如那年庭院的铜铃。恍惚间,他又看见阿宁抱着木箱,从月洞门走来,身影却渐渐消散在雨幕里。他猛地惊醒,才知这爱而不得的遗憾,早已成了生命里的印记,像府邸老墙的苔,岁岁蔓延,在岁月里静静诉说着一场风止后的意难平……
后续可沿着康乔烈夫与阿宁的情感余韵延展,比如安排多年后重逢,看岁月打磨下两人的抉择;或是深挖他们各自在遗憾中,如何与生活、与自我和解,让这份“意难平”有更丰富的故事走向,你若有具体想侧重的情节方向,可接着聊~
第五章旧物与回声
秋深时,铜仁府邸的银杏落了满地。康乔烈夫整理书房,指尖触到一个积了薄尘的木匣——是去年阿宁借住时遗下的。他掀开匣盖,里头静静躺着半块断裂的玉佩,青白色,雕着缠枝莲纹,断口处还留着细密的裂痕。
他忽然想起,阿宁初来时,衣襟上总系着这块玉佩。那日她在花架下绊了一跤,玉佩撞在石阶上,应声而裂。她当时红了眼眶,捡起碎片时指尖都在抖,轻声说:“这是祖母给的,说能护佑姻缘。”
原来那时,她心里也藏着这样的期许。康乔烈夫捏着半块玉佩,指腹抚过冰凉的断口,像触到了那年未说出口的话。窗外的风卷着银杏叶掠过窗棂,恍惚间,竟似传来阿宁的声音,带着铜仁姑娘特有的软糯:“先生,这花该浇水了。”
他猛地抬头,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老银杏在风中摇晃,投下斑驳的影。
第六章雨落重逢
次年春,康乔烈夫因事再赴铜仁邻县。细雨濛濛中,他在渡口候船,听见身后有人唤“康先生”。那声音穿过雨幕,带着几分迟疑,却像惊雷炸在他心头。
回头时,阿宁就站在青石板路的那头。她撑着油纸伞,鬓边别着朵素白的栀子花,比去年清瘦了些,眉眼间却添了几分沉静。雨丝落在她伞面,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溅湿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阿宁。”他唤她的名字,喉结滚动,才发现这两个字在心底盘桓了太久,竟有些生涩。
她走近几步,伞沿微微倾斜,露出半张脸:“先生也来这边?”语气平淡,可捏着伞柄的指节泛白,泄露了心绪。
船来了,渡工吆喝着催促。两人并肩踏上跳板,木桨搅碎水面的雨影,也搅乱了康乔烈夫的心。他望着她映在船舷的侧影,忽然开口:“去年你留下的木匣,我见了。”
阿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半晌才低声道:“碎了的东西,本就该丢弃的。”
“可裂痕里,还留着缠枝莲。”他望着她,目光穿过雨雾,“就像有些念想,断了,却还在根里。”
第七章风再起时
船到对岸,雨势渐歇。阿宁要去镇上寻一位故人,康乔烈夫恰好同路,便一路同行。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两人并肩的影子,忽长忽短。
路过一家老茶馆,阿宁停住脚步:“先生要不要喝杯茶?”
竹椅吱呀作响,茶博士端上两碗碧螺春,热气袅袅中,阿宁轻声说起分别后的日子:她回了故里,侍奉病榻上的祖母,夜里常想起铜仁的月光,想起花架下的闲谈。
“我总以为,刻意不去想,就能忘了。”她搅动着茶水,“可祖母临终前说,有些债要还,有些心要认。”
康乔烈夫望着她,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佩,放在桌上:“我这里,也有半块。”
阿宁抬眼,泪珠落在茶盏里,漾开一圈涟漪。
风穿过茶馆的窗棂,带着雨后的清润,拂动她鬓边的栀子花。这一次,风没有停,而是卷着未尽的情愫,重新吹进两人心底。或许有些遗憾终难圆满,但此刻,他们终于敢承认:那份随风而起的爱意,从未真正平息。
后续可以写两人如何面对现实的阻碍(比如家庭、地域),或是在坦诚心意后,选择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彼此,让“意难平”里生出几分温柔的可能——毕竟风会再起,而心,总要有处可栖。
第八章檐下听风
茶馆的茶凉了半盏,阿宁指尖终于触到那半块玉佩。青白色的玉面贴着掌心,像握住了去年铜仁府邸的月光,也握住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心跳。
“祖母说,这玉佩原是一对。”她声音轻得像雨丝,“当年她与祖父定亲,祖父走商途中失散,只寻回这半块。她守了一辈子,说等不到圆满,也要守着念想。”
康乔烈夫沉默着,忽然懂了阿宁眸中的挣扎。有些遗憾,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牵扯着岁月里的期许与重量。
离了茶馆,雨彻底停了。日头从云隙里漏出来,给青石板路镀上金边。阿宁要去的巷子就在前头,她停住脚,转身时鬓边的栀子花掉了一片,落在康乔烈夫鞋尖。
“先生,就此别过吧。”她弯腰去捡花瓣,指尖却被他轻轻按住。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铜仁的府邸,木香花该开了。”
阿宁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未说尽的话,有藏了许久的执拗,像府邸檐角的铜铃,风一吹,就晃出心底最真的声响。
第九章花信如约
三月末,康乔烈夫收到一封来自阿宁故里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边缘沾着些细碎的花粉,拆开时,竟掉出一片干枯的栀子花瓣。
“祖母的后事已了。”信里写,“昨日路过花店,见栀子开得正好,想起先生说的木香花。若花期如约,我想再去铜仁看看。”
康乔烈夫捏着那片花瓣,忽然笑了。他转身走到庭院,去年阿宁侍弄过的花架下,木香花骨朵已缀满枝头,鼓鼓囊囊的,像藏了一整个春天的期待。
他提笔回信,只写了一句:“檐角铜铃未锈,花架下的茶,温了等你来。”
第十章风住花未停
阿宁再来时,铜仁正落着绵绵的春雨。她没带木箱,只拎着个小小的布包,站在月洞门前时,檐角的铜铃恰好叮当地响,像在替康乔烈夫说那句等了太久的“欢迎”。
他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又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移开。
花架下的木香花真的开了,一串串雪白缀在枝头,香气漫了满院。康乔烈夫煮了新茶,阿宁坐在去年的位置上,看着他添炭、注水,动作里带着熟悉的安稳。
“其实我来之前,想了很多。”阿宁捧着茶盏,热气模糊了眉眼,“想过会不会打扰,想过是不是不该再贪心……”
“风停了,花还在开。”康乔烈夫打断她,目光落在她鬓边——这次没别栀子花,却别着朵小小的木香花,“有些心意,原就该顺着花期,慢慢生长。”
阿宁低头笑了,茶盏里的涟漪晃啊晃,映出檐外的雨,映出架上的花,也映出两人眼中渐渐清晰的光。
或许这世间,并非所有“意难平”都要圆满成相守。有时,能在分别后再遇,能把未说的话慢慢讲,能让那份随风而起的爱意,在岁月里找到温柔的栖息地——就像这铜仁的雨,停了又下,却总能滋养出满院的芬芳。
风止了,可那些因爱而起的波澜,正以另一种方式,在时光里静静流淌,再也未曾平息。
三、金山岁痕
選自:《禹雨之期》
作者:霖筆・康喬烈夫
時間:二零一一年六月
地點:日本東京府邸
第一回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1960-1965)
金山村的晨雾裹着新麦香漫进土坯房时,方谨乾正用半截铅笔在烟盒纸上默写《滕王阁序》。十六岁的少年腕骨清瘦,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素香莲捶打衣裳的棒槌声,成了山村最特别的晨曲。
“方知青,这字咋跟庙里的碑刻似的?”素香莲挎着木盆经过窗棂,粗布裙摆扫过门槛边的野菊。她发间别着根铜簪,是过世的父亲留下的,据说是当年教私塾时,学生家长送的谢礼。方谨乾抬头,见她沾着皂角沫的指尖在阳光下发亮,忽然想起汉江市老宅书房里那方刻着“守拙”的砚台。
那年他随下放队伍到金山村,帆布包里除了课本,还有本线装的《唐诗选》。队长把他分到素家隔壁,夜里总能听见墙那头香莲教弟弟念涛背“床前明月光”,有时念错了,姐弟俩会笑成一团,惊飞檐下的燕子。
1964年秋收后,县里举办知青征文比赛。方谨乾写了篇《金山夜话》,记的是香莲爷爷讲的山精故事。素香莲替他誊抄时,在文末添了句“月照金山雪,梅香满竹篱”,字如其人,清瘦里带着韧劲。文章获了头奖,奖品是支英雄牌钢笔。方谨乾把笔送给香莲,她却用布包好还回来:“你要写大事的,我只配编草绳。”
离开金山村去县文工团报到那天,香莲在车站塞给他个油纸包。打开是块桂花糕,还温热着,“听说县里的点心不如家里的甜”。拖拉机颠簸着驶离山口时,方谨乾回头望见她站在老枫树下,铜簪在秋阳里闪着光,像枚不肯褪色的印章。同车的霍先云撞他胳膊:“傻小子,金山村的月亮哪有县城的圆?”
第二回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1966-1971)
同化县文工团的排练厅里,曼宁的唱腔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演出服,正排练《红灯记》,眼神亮得像舞台追光。“你就是方谨乾?”她甩着水袖下台,搪瓷缸子在腰间晃悠,“我爸是县革委会主任,以后有谁敢刁难你,报我名字。”
霍先云已是保卫科干事,常拎着二锅头来宿舍。酒过三巡就拍桌子:“谨乾,别惦记那山坳里的丫头!曼宁才是你的梯——”话没说完,就被方谨乾泼了满脸酒。夜里他总摩挲着香莲寄来的信,信封上的邮戳从“金山村”变成“公社”,字迹却始终娟秀,末尾总写“念涛认得五十个字了”。
1969年冬,文工团要选送干部去汉江进修。曼宁把方谨乾的剧本改成“革命样板戏”,在审查会上拍着胸脯:“这剧本要是通不过,我跟我爸去说!”最终他拿到进修名额那天,曼宁在食堂打了份红烧肉,“到了汉江可得记着我,将来我也要去大戏台唱戏”。
临行前夜,方谨乾往金山村寄了封信,说想接香莲来县城。霍先云却在半路截了信,当着他的面烧成灰:“你想毁了自己?素香莲的成分够你喝一壶的!”方谨乾攥着拳头冲出去,雪地里摔了好几个跟头,指节蹭出的血珠落在白雪上,像极了香莲种的山茶花。
第三回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迎春风(1972-1978)
汉江师范学院的紫藤架下,欧阳詹正用毛笔蘸着清水在青石板上写字。见方谨乾盯着“逝者如斯”四个字发呆,老人笑:“字会干,可意思留得住。”这位被打倒的老教授偷偷教他读《楚辞》,说“真正的文章在骨头里”。
曼宁也调到了汉江,在市京剧团当主演。她常来找方谨乾,带些粮票和红糖,“我爸说了,等你毕业就安排进市委宣传部”。方谨乾望着她舞台妆未卸的脸,忽然想起香莲编草绳时专注的神情,心里像被草叶划了道口子。
1977年恢复高考那天,念涛突然出现在学院门口。十七岁的少年背着帆布包,补丁摞着补丁,“俺娘让俺来考大学,说你在这儿”。方谨乾拉他去食堂吃面,念涛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双布鞋,鞋底纳着“平安”二字,“俺娘说,汉江的冬天比山里冷”。
去金山村找香莲的念头疯长。方谨乾借了辆自行车,骑了两天两夜到村口,却见素家老屋换了新主人。邻居说香莲去年嫁去了邻县,男人是烧窑的,“走的时候哭得厉害,说这辈子再也不回金山村了”。他在老屋前的桃树下站到天黑,树是香莲当年栽的,如今已能遮半亩地,花瓣落了满身,像场无声的雪。
第四回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1979-1985)
方谨乾的名字出现在《汉江日报》副刊时,他正给欧阳詹的平反材料盖章。老人摸着报纸上那篇《金山忆旧》,叹息:“字里有泪啊。”曼宁穿着的确良衬衫来道贺,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晃眼,“下个月我们结婚吧,房子都给你安排好了”。
霍先云已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婚礼上喝得满脸通红:“我说啥来着?谨乾你这步走对了!”方谨乾望着满座宾客,忽然想起香莲爷爷的话:“热闹的宴席散得最快。”夜里他做噩梦,总梦见香莲站在桃树下,铜簪子掉进泥里,再也找不着。
1983年秋,念涛在大学图书馆找到本旧杂志,封面上的女企业家素香莲正给工人发奖金。照片里的她剪着齐耳短发,眼神锐利,完全不是记忆里那个羞怯的姑娘。“俺娘说,这辈子不想再跟文化人打交道。”念涛的声音发涩,“她在邻县办了砖窑厂,去年评上了三八红旗手。”
方谨乾去邻县开会时,特意绕去砖窑厂。远远望见素香莲戴着安全帽指挥装车,袖口卷到肘弯,手臂上有道明显的疤痕。他在厂门口站了两小时,最终还是转身离开——裤兜里揣着的那支英雄钢笔,笔帽早已磨得发亮。
第五回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1986-1992)
欧阳詹去世前,把毕生收藏的拓片都留给了方谨乾。老人在病床上攥着他的手:“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整理遗物时,发现张字条:“香莲托我转你,说金山的桃树都砍了,改种果树了。”
曼宁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电话总响到深夜。她劝方谨乾辞职下海:“写那些酸文能当饭吃?”他却把书房改成了拓片室,每天对着《曹全碑》琢磨到天亮。儿子方文不解:“爸,妈说你守着这些破纸,是跟自己过不去。”
1990年春节,念涛带着妻儿来拜年。小家伙举着块桂花糕:“奶奶做的,说方爷爷爱吃。”方谨乾咬了口,甜得发苦。念涛低声说:“俺娘去年生了场大病,总念叨金山的老枫树。”窗外的鞭炮声炸响时,他忽然明白,有些伤口永远长不好,只是结了层硬壳。
霍先云因受贿被查那天,方谨乾正在拓片。墨汁滴在宣纸上,晕成片乌云。看守说霍先云要见他,见面却只说:“当年香莲没嫁烧窑的,她去了XJ,嫁给个养路工……我骗你的,怕你去找她。”方谨乾望着铁窗里那张枯槁的脸,忽然觉得,这辈子所有人都在骗他,包括他自己。
第六回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1993-1999)
方谨乾的书法集出版时,他在序言里写:“吾之笔墨,皆赖三山:金山的土,同化县的风,汉江的水。”曼宁在庆功宴上替他挡酒,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流转:“我家老方现在是文化名人了。”他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胃里却空落落的。
1996年冬,金山村来人说要修村史,请方谨乾写序。回去那天正赶上下雪,当年的土坯房变成了二层小楼,只有老枫树还在,树干上刻着的“谨乾”二字已模糊不清。村长说:“素老板去年回来过,给村里盖了学校,临走前在这树下站了半宿。”
念涛带他去看新学校,教室里的课桌椅锃亮。黑板上方贴着素香莲写的校训:“知山知水,知书知礼”。“俺娘说,这是你当年教她的。”念涛指着墙角的展柜,里面摆着支英雄钢笔,“她说是一位故人送的,现在留给孩子们。”
方谨乾在学校住了三天。夜里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忽然想起1965年那个冬夜,香莲在煤油灯下给他补衣裳,针脚密得像蛛网。他摸出纸笔,写下“回首向来萧瑟处”,墨迹未干就被泪水晕染——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走出过那片风雪。
第七回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2000-2006)
方文出国留学那年,方谨乾去机场送行。儿子抱着他哽咽:“爸,你跟妈好好的,别总琢磨那些旧纸片。”他望着飞机消失在云层里,忽然觉得自己像片被风卷走的拓片,无依无靠。
曼宁被查出糖尿病时,正在签份大额合同。她把病历塞进抽屉:“等这批货出手再说。”方谨乾每天给她熬药,药香混着书房的墨香,倒成了难得的安宁。有天她忽然说:“其实我早知道你心里有她,只是我不信赢不了。”
2003年秋,素香莲在XJ病逝的消息传来。念涛去接骨灰时,方谨乾正在写《祭香莲文》,手抖得握不住笔。骨灰下葬那天,金山村飘起细雨,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素香莲 1943-2003爱莲说”。念涛说,母亲临终前交代,墓碑要朝汉江的方向。
霍先云出狱后成了流浪汉,方谨乾在桥洞下找到他时,他正啃着冷馒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老人浑浊的眼里滚下泪,“她当年去XJ,是我逼的,我说你要娶曼宁了……”方谨乾把他带回家,曼宁虽不情愿,却也没多说什么——有些恩怨,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第八回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2007-2013)
欧阳詹的拓片展在市博物馆开幕那天,方谨乾站在《兰亭序》复制品前,忽然看不清那些熟悉的字迹。医生说他眼底黄斑变性,再拖下去会失明。曼宁给他收拾行李:“去BJ治,钱不是问题。”他却摇头,“我想回金山村。”
村小学给他腾了间教室,窗台上摆着从家里搬来的砚台。方谨乾每天摸着石碑写字,念涛的女儿给他读报纸,小姑娘的声音像当年的香莲。有天她突然问:“方爷爷,你写的字里,是不是有个奶奶的故事?”
曼宁偶尔来住几天,会坐在廊下看他写字。“当年要是知道你这么念旧,我就不逼你了。”她给香莲的墓碑献了束白菊,回来时眼眶发红,“她比我强,守着心里的东西过了一辈子。”
2012年冬,霍先云在睡梦中去世。临终前攥着方谨乾的手说:“我梦见年轻时了,你在写文章,她在编草绳,我在旁边看……真好啊。”方谨乾给老友写了挽联:“半世荒唐半世醒,一生恩怨一生空”,墨迹落在纸上,轻得像声叹息。
第九回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14-2020)
方谨乾八十大寿那天,金山村的祠堂摆了流水席。方文带着洋媳妇回来,孙子用生硬的中文喊“爷爷”。念涛的砖窑厂改成了文创园,展出着素香莲当年的创业日记,扉页上那支英雄钢笔被放在玻璃罩里,成了最特别的展品。
曼宁穿着旗袍,给老人们分寿桃。她鬓角的白发已遮不住,却比年轻时温和许多:“谨乾,你看这满堂儿孙,多好。”方谨乾望着祠堂梁柱上的对联——那是他亲手写的“金山不老,文心长存”,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岁月的暖。
有游客问起墙上的老照片,念涛指着穿蓝布衫的姑娘:“这是我母亲,她教会我们,人活着得有点念想。”又指着穿中山装的青年,“这是方爷爷,他教会我们,念想得藏在骨子里。”
夕阳穿过雕花窗棂,照在方谨乾的白发上。他摸出怀里那支磨亮的钢笔,笔尖还带着墨香。远处的汉江在暮色里流淌,像条写满往事的长卷,而金山村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融进了温柔的晚风里。
第十回(2021-2027)
方谨乾的视力越来越差,却坚持每天用手“读”碑。他把欧阳詹的拓片和素香莲的日记都整理好,交给念涛:“这些该留给金山。”方文想接他去国外,他却摇头:“我得在这儿等个人。”
2025年春,村里发现了香莲爷爷藏的旧书,其中有本《唐诗选》,扉页上有行小字:“谨乾赠香莲 1963”。方谨乾摸着那熟悉的字迹,忽然想起当年送书时说的话:“等我回城了,就带你去看汉江。”原来有些承诺,迟到了一辈子也得还。
曼宁的记忆力渐渐衰退,却总记得要给香莲的墓碑擦灰。有天她指着碑上的字问:“这是谁呀?你总来看她。”方谨乾笑着说:“是位老朋友,跟我们一样,守着金山过了一辈子。”
2027年清明,方谨乾在香莲的墓碑旁,亲手种下棵桃树苗。念涛的孙女给他递水,他望着远处的汉江,忽然说:“你奶奶最爱桃花了……”话音未落,就慢慢闭上了眼睛,手里还攥着那支英雄钢笔。
葬礼那天,汉江的水格外清澈。方文打开父亲的遗嘱,只有简单几句:“葬于金山,伴香莲。碑无字,自有春风题。”曼宁站在墓前,把那本《唐诗选》放在碑上,轻声说:“你们的故事,该由春天来记着了。”
春风拂过新栽的桃树,嫩芽在枝头颤巍巍地舒展。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是《爱莲说》,清脆得像当年香莲和谨乾初遇时,那声带着山野气的问候——原来最好的岁月,从不会真正离去,只是变成了风,变成了雨,变成了金山村永远的春天。
四、沧海归客
第一章骤雨摧帆
闽江口的咸腥风里,陈砚秋总带着桅木的气息。二十五岁的船主站在“望潮号“甲板上,望着码头上穿月白布衫的林含薇——她捧着刚绣好的船旗,靛蓝丝线绣的海浪在夕阳里泛着光,发间别着他送的珠贝簪,随海风轻晃。
“下月初八开船,回来就娶你。“陈砚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掌心触到她耳垂的温度。含薇把船旗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手背上划了道浅痕:“带这面旗走,海神会护着你。“
那年是1932年,陈砚秋的船队刚打通南洋航线,码头管事霍九拍他肩膀:“陈家小子,这趟回来,你就是福州城的船王了。“他没瞧见,霍九转身时,眼里淬着毒——谁让陈砚秋不肯分他三成利,还抢了他看中的林含薇。
开船前夜,税局的人突然闯进门,在货舱搜出“通共“的传单。陈砚秋被按在甲板上时,看见霍九站在码头灯笼下,朝他举了举酒壶。林含薇疯了似的冲过来,被兵丁推倒在石阶上,珠贝簪摔成两半,一半嵌进她掌心的血里。
“我没做过!“他在囚车里嘶吼,铁栅栏外,含薇的哭声被车轮碾成碎片。三个月后,他被押上开往南海孤岛的囚船,听说“望潮号“已归霍九所有,而林含薇,在他入狱后第三天就投了闽江。
第二章石室藏珍
孤岛上的礁石比刀子还利。陈砚秋被扔进半山腰的石室时,左腿已经溃烂。狱卒把发霉的糙米甩在地上,铁链拖过石壁的声响,像极了含薇绣活时的绷架声。他蜷缩在潮湿的草堆里,总梦见珠贝簪摔碎的瞬间——那道裂痕,像极了命运的形状。
第五个年头的暴雨夜,隔壁石室传来凿石声。陈砚秋扒着石壁缝隙看,见个披囚衣的老者正用磨尖的骨片挖墙,月光从洞口漏进来,照亮他胸前的刺青:半枚龙纹令牌。
“后生仔,想出去?“老者转头时,左眼只剩空洞的疤痕。他是前清海盗头领顾沧海,据说藏了满船金银在某处海岛。三个月后,老者咳着血把张羊皮卷塞给他:“北纬二十三度,有座红礁岛......“话音未落,就被狱警拖出去毙了,枪声惊起的海鸟,翅膀划破了黎明。
陈砚秋用三年时间挖通了石壁。逃出去那天,他抱着顾沧海的尸骨跳进涨潮的海水,任鲨鱼在周围盘旋——反正这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在红礁岛的洞穴里,他摸到了冰凉的宝箱,打开时,黄金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箱底压着本《海疆志》,扉页写着:“冤有头,债必偿“。
第三章假面归来
1941年的上海霞飞路,突然多了位姓孟的南洋富商。他总穿黑色西装,左手戴只遮住半掌的玉扳指,据说那玉能验毒。没人知道,这玉扳指里藏着半枚珠贝簪的碎片。
孟先生的商船队一夜之间垄断了长江航运,连青帮大佬都要卖他三分面子。他在法租界的公馆里设宴,请来的都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其中就有霍九,如今的“闽江船运总办“,手指上戴着枚珠贝戒指,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码头的煤烟。
“霍总办这戒指倒是别致。“孟先生举着酒杯,玉扳指与玻璃杯轻碰,发出清越的响。霍九摩挲着戒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亡妻留下的,不值钱。“陈砚秋望着那枚用含薇的簪子改的戒指,喉结滚动,杯中的红酒突然泛起铁锈味。
宴席散后,他在花园撞见个穿学生装的姑娘,眉眼像极了林含薇。“孟先生,我叫苏晚潮,是霍总的秘书。“姑娘递来份文件,指尖的薄茧与当年含薇绣活时的一模一样。陈砚秋盯着她领口露出的半枚珠贝吊坠,突然明白——顾沧海的《海疆志》里夹着的字条没说错:含薇当年被渔民所救,生下的女儿,随了母姓。
第四章网罗恩怨
孟先生开始不动声色地收网。他先是放出消息,说霍九的船队偷运鸦片,引得海关突然稽查;又让苏晚潮“无意间“发现霍九与日本人勾结的信件,匿名送到军统手里。
霍九焦头烂额时,孟先生递来橄榄枝:“我在南洋有航线,霍总办若信得过,咱们可以合作。“签约那天,霍九喝得酩酊大醉,拍着孟先生的肩膀:“孟老弟,不瞒你说,我这船运总办的位子,是踩着人命上来的......当年有个叫陈砚秋的,被我整得家破人亡......“
苏晚潮在屏风后听得浑身发抖,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陈砚秋转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泪——像极了当年含薇在码头掉的那滴。夜里,他把半枚珠贝簪碎片放在她桌上,第二天一早,碎片旁多了那枚吊坠,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珠贝。
含薇其实没死。她被渔民救起后,隐姓埋名在乡下教书,去年病逝前,才把真相告诉女儿。“去找陈砚秋,若他还活着,告诉他......我等了他半辈子。“苏晚潮攥着母亲的遗书,在陈砚秋面前跪下来:“孟先生,求您救救霍九......“
陈砚秋望着窗外的黄浦江,江水浑浊得像他此刻的心。他以为复仇是把火烧尽一切,却忘了火灭之后,只剩一片焦土。
第五章潮落归海
霍九最终没能逃脱。他在码头被军统逮捕时,正想带着金条跑路,怀里还揣着那枚珠贝戒指。临刑前,陈砚秋去见他最后一面,隔着铁窗扔过去半枚簪子:“认得这个吗?“
霍九的脸瞬间惨白:“你是......陈砚秋?“他抓着铁栏杆嘶吼,“我知道错了!含薇呢?她还活着吗?“陈砚秋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枪声——有些债,必须用血来还,却不必用耳朵听。
苏晚潮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本日记。1937年那页写着:“今日见霍九,他说砚秋已死在孤岛......若有来生,愿做闽江里的水,不记前尘,只向东流。“陈砚秋摸着泛黄的纸页,突然明白,含薇早已替他放下了仇恨。
他把所有财产都转给苏晚潮,自己买了艘小渔船,回到闽江口。每当涨潮时,他就驾船到当年“望潮号“停泊的地方,撒一网,收网时往往只有些碎贝壳。
1950年的春天,有人看见个白发老者坐在礁石上,手里捧着枚拼合的珠贝簪,任凭海浪打湿衣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远处的归帆点点,潮水拍打着礁石,仿佛在说:所有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而闽江的水,依旧向东流着,把那些爱恨嗔痴,都悄悄送进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