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

顾欣在楼下拭泪的时候,我正躲在二楼休息室里吃早餐。

周淮安在二楼尽头劈出了个休息室给我,我个人的。美名其曰这是作为摇钱树应有的待遇。

干净通透的休息室被他装修的很温馨,铺设着柔软的地毯,还有几张看过去就很舒服的懒人沙发。角落的零食柜永远堆满各种零食,冰箱里还有每个工作日周淮安点到店里的手作面包,日期从来都是新鲜的,也不免店里员工始终猜测我跟他的关系。

他对我好得是有点越界了。

周淮安声音温柔:“你太瘦了,多吃点。”

我玩味的看着周淮安:“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多?”

我笃定他不会恼,没有理由,单凭直觉。

他只是无奈的看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他拿我无可奈何。

门口传来敲门声。

推门进来的是今天当班的医生,姓秦,“林医生,小怪的主人在楼下找你。”

我挑眉,终于到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我不紧不慢的洗了手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对璧人。男人正背对着我,顾欣喊我的声音我好像听不见,她的老公回头跟我四目相对那刻,我嘴角的笑肆意而张扬。

还真是。

好久不见,我的前任。

我看见当初把我抛下的人脸上露出错愕慌张的神色,我乐了。

男人第一次抛下他所谓的风度,将女人拉到店外,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但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吵了一架。

这个男人了解我,他躲了我足足两年半。

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从高一到大学,整整七年。

他太了解我,了解我骨子里的劣根性,了解我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怕我报复他。

为了圆老婆子临终前的遗愿,我曾一鼓作气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青葱的学生时代,林涵是他班里的班长,成绩优异,性格温柔,人缘很好,是那种哪怕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就被望见的角色。

有的人就是这样,一打生下来就好像带着主角光环,阳光在他们身上得到具象化,他是,周淮安更是。

而我跟他们完全相反,阴郁孤僻,浑身戾气,面无表情是光照在我身上都让人感受不到温暖的存在。

老婆子是死于车祸,走的那年,我临近中考,本想着马上就可以解脱了,我终于可以脱离这个鬼地方,我急不可待的想逃离这个地方,目光短浅想拥有自己的避风港。

村委带着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愣了几秒难以置信的冷笑出声,他们看着我的反应面面相觑,觉得我精神失常。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婆子早已断气,吵一辈子的悍妇此刻安安静静收敛了针芒静静的躺在那里。

肇事者转述了她断气前的原话,这人好有意思,临终前还在骂骂咧咧说要我一定要争气考上高中,好好念书,别为了一点破钱就出社会给人当狗,要钱的话她给我。

听说她发现我在镇上给人刷碗的时候冲去店里把那对老板骂的狗血淋头,我还听说她那趟是要去县城里取钱给我的,谁成想碰上了超速行驶的货车司机。男人的老婆带着小孩跪在我面前求我签下谅解书,求我谅解,或许可以判的轻一点。

谅解?我没法谅解。

我没哭,我看着冰棺内一动不动的老太婆发呆。

不是说祸害留千年吗,她不是恨我恨的要命吗。

怎么死的不是我,怎么我又被丢下了。

老婆子年轻的时候硬气,跟所有亲朋好友断了往来,这下好了,人死了,连葬礼都没人操持。

那年村里来了个有钱人,听说看上了老太婆那个山头。那个山头说来也有趣,那个有钱人知晓了土地性质是建设用地想租下来盖别墅,也不做商业用途,就自己纯住。说是看过风水,我抱着老太婆的骨灰盒觉得好笑,风水好?我一家都快死绝了,当真是好。

村里的人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天天来家门口,闹的厉害,我学着老太婆的模样,拿着扫把将所有人赶出了家门,歇斯底里的发疯让他们滚。

村里某个妇人看着抱着老婆子骨灰盒的我唏嘘不已,半晌我听见她说叶落归根,她说老太婆苦了一辈子,让她体体面面的走吧。

我听明白了,葬礼需要钱,墓地也需要钱,我往后的生活也需要钱。

而我只能选择有钱人的援手。

我妥协了,签订了租赁合同,风风光光安排她的后事。

处理好了老太婆的身后事,我就离开了那里。

上了高中其实我的生活也没什么改变,反而是已经高三的林涵,不忙着准备高考,三番五次来烦我。

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独独他不怕我,他说我的名字富有深意,“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他说我父母一定对我抱着很大的期望。

我冷笑,我没告诉他老婆子说生我的那个也没什么文化,她恨我,恨我生父出轨,她觉得我像个深渊,她不敢把我丢在福利院门口,怕被警察找上,所以她把我丢在老婆子家门口就跑了,就像丢个垃圾。

林涵总是屁颠屁颠跟着我,他说他可以给我补习,我懒得搭理他,他有分寸的跟我保持一小段距离,像个跟屁虫。

记得那时是初秋,我租的小房子在一条破败不堪的巷口的深处,巷口堆着几个永远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路过时我听到微弱的猫叫,循声看去是一只孤零零的奶猫。

我藏身在暗处看了它一个晚上,始终没见到猫妈妈的身影,小猫的声音却逐渐微弱。

天微微亮,我抱着它跑了很远的路,去了最近的兽医站,听见兽医说母猫会选择性遗弃自认为生存不下去的幼猫,我心尖一颤,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鼻子突然发酸。

我把它带回了家,我给它起名林小怪。

林涵说不好听,可以叫小乖,我没理他,他哪会懂呢,他生活在阳光下,在家人的爱里泡着长大,他怎么会懂。

小猫跟我一样,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小怪物。

林涵自此总来,他有钱,常买一些猫的东西来给我。

可小怪生病了,它没活下来,它死了。

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哭的那么惨。

我自小就倔,骨头也硬,也不知道像了谁。

小时候被老婆子打得皮绽肉开我咬着牙没有哭,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没爸没妈的野种的时候我没有哭,夜里无家可归冻的瑟瑟发抖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可当猫的身体在我怀里逐渐失温,变得僵硬的时候我崩溃了。

脑子里某一根弦突然断了,眼泪像开了闸门的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我在哭什么呢,或许是哭自己,你看连小猫都要丢下你。

冲去兽医那质问的时候,不意外的,我被赶出店门,对方叫嚣着再来闹事就报警抓我,我没有任何办法,无力感笼罩着我。

我固执的认为是那个兽医的错,间接导致它的死亡,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木板在海里浮沉。

哭到崩溃之际,我恍惚间想起老太婆的遗愿,她要我好好念书,那我就好好念书。

我要当兽医,我要找到答案,我想知道猫离开我的病因,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当时救下我的猫,好像没什么意义,但是我就是想知道答案,旁人说的我一个都不信。

我跟林涵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林涵这个人很温柔看上去我跟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是贪恋他的温柔,他向我告白的时候,我点头了。

在我埋头苦读的时候,林涵坐在我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看着我说:“林渊,你一定会梦想成真的。”

“你一定会成为最棒的兽医。”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以后我们生个孩子就叫林羡鱼好不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昏暗的出租屋,头顶只有一盏白织灯亮着,我好笑的让他滚回家。

当兽医救死扶伤并不是我的梦想,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能救下我的猫,即便我明白就算我找到答案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是机体的自我保护意识,让我在崩溃之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活下去。

林涵也不知道我的梦想仅仅只是想有个家。

我救过很多只跟小怪一样花色的猫,可它们没有一只是小怪,我也没有再养过猫。

林涵也没有娶我。

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一条分手的短信,他消失在偌大的城市中,我找不到他。

如今这个男人再次站在我面前,身边已有新人,家庭美满,甚至有了个叫林羡鱼的小孩,还有一只叫小怪的猫。

我乐了,这是做什么呢,林涵,你在恶心谁呢。

透着落地窗玻璃我看到他跟顾欣似乎吵得不可开交。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顾欣执意要在我这治疗,他心虚,怕我报复,怕我动手脚。

他会来找我谈话的,凭我对他的了解,一定会。

果不其然。

我点了根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心下哀戚一片,哪怕分手这么久,这个男人仍让我心寒。

你看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指责我不要老是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可如今,他一样在揣测我,在我的专业领域上,质疑我。

他不是一个疑心多虑的人,独独对上我,细究下来无非是心虚下的产物。

我好笑的看着这个在一起了七年的男人,原来他也知道对不起我。

林涵神情复杂,眸中似乎还有痛苦挣扎,他求我,求我原谅他,别报复他,别拿一条生命开玩笑。

他说他真的很爱我,可是没有办法跟我在一起。

他求我宽宏大量,原谅他的不辞而别。

他大概是忘记了,我没有道德,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在他意外撞见我把挑衅我的人一个个打跑的时候,他就知道的,我不是好人。

还年少的林涵擦了擦我嘴角渗出的血,他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直往下掉。

我从来就知道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他一直温柔的,在我身边,我想过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我第一次解释道,不是我招惹他们。

我不会安慰,嘴太笨,老太婆没有教过我如何安慰人,16岁的我鼻青脸肿,浑身狼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说以后我不打架了。

可是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没提过带我见见他的家人,每一个阖家欢乐的节假日,我坐在出租屋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窗外万家灯火,只有我的出租屋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么多年他的陪伴让我一度以为他是老天施舍我的礼物。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被丢下的人永远是我,我太想知道原因了,还是真的就如老太婆说的,我是天生的扫把星,是亲生母亲都弃如敝履的垃圾。

他发短信告知我分手那天我疯了似的给他打电话,跑到早已人去楼空的出租屋楼下呆坐了一夜,虫鸣作响,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有片刻恍惚,灵魂那瞬间好像脱离了肉体。

我好像开了上帝视角,看见我那个没有任何印象的生母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在老太婆家门前,看见老太婆临死前死不瞑目睁着眼,看见坐在火葬场焚烧炉门口呆滞的抱着骨灰盒的身影。

被丢下的,始终是我。

我并非想过多纠缠。

分开可以,那原因呢,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原因。判死刑也该有个罪名。

林涵躲我躲的太彻底。

我猜想是他见过我暴戾的模样,心里怵我,所以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一并被他拉黑。

可如今他眼眶发红有求于我,我一时觉得好笑。

“知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很开心…”

我弹了弹烟灰,我并不想听他说的那些虚伪至极的话,只是好笑道:”你在恶心谁呢。”

我叼着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苦笑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瞬间觉得什么都没劲了,转身就要走。可林涵拉着我,只是一声声的哀求,求我原谅他,求我帮帮他。

“你也是养过猫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小怪还那么小开刀肯定是有风险的,就没有其他的方案了吗?”

我怒极反笑,差点没有克制住自己甩他一巴掌的冲动。

周淮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清风袭来,周淮安身上的清淡的香水味很快包裹住我,像一针安定剂,让我即将暴走的情绪快速冷却下来。

周淮安极其轻巧的拉过我,动作一气呵成,看向我时眉眼含笑,他的神情极尽温柔:“今天不是休息吗?林医生这么敬业?”

他淡淡的睥睨一眼旁边的林涵,“这位是?”

我冷笑:“不认识。”

周淮安将我搂至身侧,语气中带着冷淡的疏离:“我们林医生今天休息不看诊,有什么问题,请找店里其他医生沟通。”

林涵见此情景一愣,眸中闪过一抹受伤。店里顾欣却跑了出来,哭的梨花带雨,哽咽道:“医生,小怪的报告出来了,秦医生说指标太差,手术风险很高,你一定要救救它。”

我挨着周淮安,距离很近,难得看到露出他不悦的神情,周淮安将刚刚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顾欣哭的更厉害了。

可周淮安声音带着不容商榷的冷淡:“很感谢对我们林医生的信任,但我们店里的医生,不是只有林医生一个。”

店里其他的客人已经好奇的往这边瞧了,顾欣还在哭个不停,周淮安却毫无退让的意思:“这么信不过我们店,我建议你们现在就转院。”

我诧异的看了周淮安一眼,没想到他能说这话,开门拒客这事要传出去,那这么久的心血就真的白瞎了。

懒得再起纷争,我绕开两人进店看检查报告。

顾欣哭的不行,签下了术前免责书。

进手术室之前,林涵跟上我,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越过他的时候我用只有我跟他听见的声音骂了一句:“滚。”

手术很成功,我却故意拖延出去的时间,等猫已经醒来的时候,我才让助理医师把猫抱出去。

我抱着臂冷眼看着喜极而泣的那俩人,助理正在跟他俩沟通注意事项,把取出来的异物交到那两人手上。

周淮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眸色晦明不定:“旧情人?眼光不行啊林医生。”

我没接他话茬,转身进了更衣室留下一句:“明天我要休息。”

周淮安:“好。”

见我面露疲色,周淮安只是跟着我并不出声,他很了解我,很清楚我要什么。

我开了车门上了副驾,靠在车窗疲倦不堪,周淮安上道的坐上主驾的位置我才开口道:“我要回去睡觉。”

“好。”

这一觉我睡得很沉,再醒来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黑暗中我摸索下地,凭借记忆摸黑打开房门,准备倒点水喝。

打开房门我却看见厨房透着柔和的光,周淮安听见动静从厨房钻出来,倒了杯水向我走来:“怎么又不穿鞋。”

我没应声,喉咙干渴的厉害,一杯水很快见底。

空气中弥漫着菜香,略显冷寂的家带来一丝烟火气。

厨房的厨具一应俱全,全是他添置来的。我不会做饭,对吃的也没什么要求。

他从厨房端出菜,好似在他家熟门熟路。

“晚上吃小龙虾,水果是西瓜,洗漱一下,可以准备过来吃饭了。”

餐桌上周淮安问我想不想去交流学习,国内有个关于宠物遗传病的交流会,行程大概是5天,那种会议每年都会开个几场,邀请学术专家前来授课,还有不少行业资深专家前来学习交流。

但这种机会很难得,有的宠物诊所甚至够不到门槛,而周淮安却轻飘飘的问我想不想去。

我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不想就可以不去吗?”

周淮安把剥好了小龙虾放到我碗里,想都不想道:“可以。”

我不懂周淮安这算什么,周淮安对我很好,好的有些过了头。

没有理由的偏向我,正如一开始他跟我说的那样,只要不违法乱纪,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有时候我在想他会不会甚至是我违法乱纪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包庇我。

在我们的宠物医院步入正轨时,从前我工作的地方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网爆。

起因是一只健康的小狗过去做了场绝育手术,没成想丧命了。

本来这事儿也很好平息,用他们从前惯用的伎俩处理就好。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这回的宠主是个不好惹的主,往上数三代都是富的流油的公子哥,根本不接受赔偿,闹了一个月,买热搜发通稿,叫了一大帮子人堵着门口不让做生意,闹到我的前老板求爷爷告姥姥多次请警察前来调节。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店内监控视频开始在网络上肆意散播,后来更有店内员工实名举报,顺带将我当初被踹出来顶包的事情捅到了网上,我不傻,明白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操纵舆论走向。

彼时我正靠救助流浪犬猫被冠上宠物守护神的称号,事情一发酵,我的名字又被带上跟那家宠物店的相关搜索条,不少人在我视频底下留言替我愤恨不平。

那家宠物医院被网暴,连带着老板的过往被深挖,闹事者络绎不绝,糊的彻底,面临倒闭。反观我们这边门庭若市,来店的客人十个有八个指定要我看诊,那阵子我累得倒头就睡。

我猜想过周淮安在中间扮演的角色,他只是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辛苦了,说我受委屈了。

我冷笑看着他,脑子里只想起一个词,老奸巨猾。

说他没在背后推波助澜,我绝对不信。

看似是在为我洗清冤屈,实则又带着他的店炒作了一把,无奸不商。

外人看的肤浅,店里那群无聊的主,都在暗戳戳的磕我和他的cp,觉得他待我好,团建的时候也总是有意无意撮合我和他,甚至于后面来店里的客人都在调侃他是不是在追求我。

周淮安没承认却也没否认,而我权当听不见,忽视掉周淮安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坐在电脑前写病历。周淮安生的漂亮,还有钱,是很有钱。我曾查过他某辆车的价格,金额高到可以全款拿下我那套还在按揭的房,再加个装修都绰绰有余,这样的人,八竿子都跟我打不到一块去,鬼知道他想玩什么。

小龙虾的最佳搭档一定是冰啤酒。

我一口气喝完手里的冰啤酒,易拉罐捏的咯吱作响,周淮安却已经开始脸红了,他的皮肤很白,酒量也一直很浅。

印象里我跟他吃了很多很多顿饭,多到我记不清次数。

有时候他会亲自下厨,在我没睡的夜里,敲响我家大门,问我吃不吃夜宵,他的手艺很好,我不吃白不吃。

按理说跟我吃了这么多饭酒量应该见长,可他却一如既往的菜。

我嘲讽他酒量这么差怎么谈的生意。

他也不恼:“谈生意非得喝酒吗?”

这些我不懂,我发表不了什么看法,周淮安的生意好像做的挺大,可他看上去真的很闲,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

酒足饭饱我又开始犯困,点了根烟,准备赶人。

周淮安轻笑,被酒精浸泡过的声线有些沙哑,“你家不是还有客房吗,你就这么小气?”

我吐了口烟,透过白灰色的轻烟看到他的眼眸,似是染上一层水雾。我嗤笑道:“几个菜喝这么大?”

“今天店里那个,前男友吗?林医生你眼光不行啊,我不比他好看吗。”

“一边儿玩去。”

他垂眸,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只是轻笑,我却没有忽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寂静无声的夜里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那副模样,有些黯然神伤。那副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他应该是云淡风轻的,应该是如清风霁月般的,怎得就生出了一抹忧愁。

想着想着我又睡了过去,第二天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我拉着行李箱在地下室准备找周淮安要学术会位置的时候,却看见一辆车正对着对我打远灯。

我眯了眯眼看清一连串8的车牌号,暗骂了句有病。

周淮安也不知道在我车位对面等了多久,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从车上下来,迈着修长的腿,缓慢向我走来,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动作极其自然的接过我的行李箱放到他的后备箱里。

地下室里响起后备箱关上的碰撞声,我嘴角一抽,“周总最近很闲?”

周淮安打开副驾撑着车身看着我笑道:“是啊,我快破产了,得抓紧你这颗摇钱树。”

我翻了个白眼,看到副驾上的牛皮纸袋,他还贴心的准备了早点。

车内放着音乐,气氛恰到好处的舒缓。

“你就吃准了我一定会去?你就没想过我不去?”

他抽了张纸递给我,示意我嘴角沾了东西。

“不去也没事,今天天气这么好,正好拉你出去放放风。”

“吃太饱。”

我也不知道周淮安是如何混进来这个学术会的。

他一个外行人,居然也混了张邀请函,全程在一旁一直盯着我不知道想干嘛。

研讨会倒比店里连轴转的工作清闲,傍晚我在客厅开直播,看着直播间里的人数疯狂增加,我支着下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今天的无偿问诊。

我不带货,也不会在粉丝要我推荐产品时给予回应,咨询是无偿的,于是我的直播间人数一直都很多,不管是凑热闹还是真的带了问题的。

正连线时,周淮安无意间出现在我身后引起直播间一阵哗然。

我听见连线的那头的女生惊叹的声音:“艾玛,好漂亮一男的。”我扫了眼镜头,看见路过的周淮安。

众人都在刷屏猜测我跟他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被我冷声赶回房间。

正值旅游旺季,因为酒店标间空缺的原因,我跟他住的是酒店套房,清清白白的关上门各睡各的,可别人不知道,他们只是一味的刷屏,齐刷刷喊着姐夫。

我沉默的样子被他们认为是害羞。

弹幕刷得飞快,调侃毫无营养。

我给完女生建议后索性关了直播下线。

房间净了一瞬,周淮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视线里,指了指手机让我看消息,五分钟前,他问我一会儿想吃什么。

外面人多,我不想出门,也没什么食欲,周淮安就随便叫了些吃食。

服务员将送来的吃食摆上桌,暖色灯光下食物泛着诱人的光泽,香味只钻人鼻腔。我敛下的眼睫眨了两下,全是我爱吃的。

露天的阳台视野何其开阔,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海平线,落日余晖映照在海上,微风习习,吹的人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风景不错,周淮安看起来心情很好,于是他又喝多了。

我嘲讽他不行就戒了吧,却听见他有些无奈的语调:“我不擅长喝酒,也不喜欢喝酒,可是你喜欢。”

我不知道他想我如何作答,索性当作没听见,点了根烟,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景发呆。

周淮安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好似就散了,却逐字清晰的飘进我耳朵里。

他问我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相好。

鼻腔发出一声气音,我笑了。

或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好,我的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我想也没想的便问他:“干嘛?你吃醋?”

一阵海风吹过,我手中的香烟火星四起。

“是。”周淮安的声音裹着拂面海风响起,我感到手背传来一瞬灼热的疼痛。

我毫无防备,疼的倒吸口凉气,心中暗骂倒霉。

下一秒手被周淮安拉过去,冰镇过的啤酒瓶正挂着水珠,冰凉的触感贴在我手背。

“也不至于乐到连烟都拿不稳吧?”周淮安调侃道,可微微发颤的嗓音,似乎藏了些许真诚。

我气笑,正想把手抽了回来,他却将冰啤酒塞到我了我另一只手里,留下一句“我去找药箱。”

天色渐暗,远处的天幕月亮高悬,边上星星两点。

周淮安一米八几大高个儿单膝跪在我面前,拉过我的手,动作轻柔的用碘伏将甚至没有破皮的伤口消毒,那动作给我种我像个易碎瓷娃娃的感觉。

我好笑的看他,“没伤口擦什么碘伏?”

“我找了下没有烫伤膏,已经叫跑腿了。”周淮安说完似是想看我的表情,抬眼对上我看他的视线。

蓝调下他说这话的模样很认真,又带着些憨傻。

这距离太近了。

我心尖一颤,抽回了手,靠在椅背上拉开彼此的距离,刚刚那点旖旎荡然无存。

“我没那么娇气,以前我跟人打架,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我都没上药。”我喝了口冰啤酒,眺望远方。

周淮安却不起身,保持着姿势看着我,没头没尾的冒出了句:“以后谁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我蹙眉,是喝多了吗,好孩子气,“跟你说干什么?”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有有些无奈,似嗔似怪,听的我心跳漏了几拍。

只是被火星灼了一下,不知怎么好像在我心上也烫出了一小个豁口。

他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像个复读机,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