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迷迷糊糊刚掀开一丝眼帘,后脑像被毒针扎进脑髓狠搅!

“唔!”剧痛炸开,秦雪儿咬着牙把惨叫咽回去,喉咙里挤出闷哼。

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只剩青灰羸弱。

“雪儿?娘的雪儿!天老爷保佑!

你可算睁眼了!吓死为娘了!”耳边传来哭腔,满是后怕和疼惜。

一只粗糙却滚烫的手裹住她冰凉的指头。

秦雪儿?这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厚重蓝布门帘被掀开,进来个穿靛蓝棉布直身、须发皆白的老者,是回春堂李老御医。

后头跟着两个学徒,各拎着黄梨木药箱。

浓重的药味在不大的西厢房里散开。

李御医没说话,枯瘦手指按住秦雪儿的腕子诊脉,另一手拨开她眼皮细看。

屋里只有药童收东西的磕碰声,和母亲压抑的哽咽。

“醒了就好,万幸无碍。”李御医收手,声音苍老却沉稳。

“头里有伤,疼是难免。得静养,仔细照拂,不能乱动。”

“谢过先生!谢过先生大恩!”林云茹声音发颤,连连行礼,哭音压不住。

李御医点点头,带着学徒转身就走。

那滚烫的手又紧紧抓过来,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动作却轻得像捧琉璃盏。

“雪儿…娘的肉疙瘩…醒了就好,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了…”林云茹哽咽着,眼泪掉个不停。

她看着秦雪儿,眼里的泪没断过,嘴角却使劲往上扯,又哭又笑。

秦雪儿涣散的视线从破旧房梁移开,落在母亲枯黄憔悴的脸上。

母亲脸上沟壑纵横,眼角耷拉,脸色蜡黄带灰,像蒙了层尘。

鬓角有几缕灰白头发,粘在汗湿的皱纹里。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着一张陌生又青涩的脸——这是她今世的模样。

十三岁……竟成了个半大丫头。

“……娘?”秦雪儿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声音低哑,试探着叫了一声。

林云茹脸上炸开惊喜,眼泪流得更凶,嘴角弯得更厉害,眼尾纹都在抖:“哎!娘的雪儿!菩萨开眼了呀……”

她抬手想捋顺女儿额角的碎发,指尖刚碰到裹头的白麻布,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去。

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抖了几下,最后攥成拳头,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

秦雪儿嘴角微微动了下,又很快恢复平静,像个安抚的幻影。

这一世的轮回,已经开始了。

九世了……她当过郡主、嫡女、闺秀、侠女,还有海上求仙的方士、蛮邦的巫祭……

跑遍南北山海,连秘境都去过。

还记得第一世,她满腔热血,以为凭智谋能撬动乾坤。

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一个金枷笼,成了别人博弈的筹码。

生生死死,轮回往复,背叛、爱恨、冷暖……没有一世能善终。

九次轮回,再硬的心也该磨成粉了,她的心早已枯槁,像一潭死水。

看眼下光景……这一世该是大明?

瞧着还算太平,没有到处打仗。

那些被遗忘的市井俚语、人情世故钻进耳朵,竟有点恍如隔世的熟稔。

养伤的日子,像钝刀子割肉。

晌午的阳光透过明纸花格窗照进来,带着温吞的懒劲儿,落在窗边的少女身上。

如今的秦雪儿,脑袋裹着厚白麻布,能瞧见下面刚长出的短短青发。

朦胧窗纱的倒影里,是她过分苍白、还带点娃娃圆润的侧脸。

“雪儿!老天爷!怎地下床了?快躺回去!”西厢房的门帘被甩开。

林云茹挎着半旧藤编食盒进来,看见窗边的女儿,心口一抽,声音都尖了。

她把食盒往破桌上一放,几步冲过去,抓住秦雪儿冰凉的手,按住她的肩头往板床推。

秦雪儿顺势坐下,唇角有一丝极淡的平静:“娘,莫急,真好了许多。”

没人知道,她暗地里已拾起上一世温养心髓的内家功法,还悄悄点拨周身气血。

不是托大。这颅脑之伤,常人要躺三五个月,她却好得快得诡异。

连回春堂的李御医复诊时,也捏着胡子打量,只说她筋骨奇佳、气血旺,不知底细。

“那也得仔细再仔细!头还晕不晕?伤口胀不胀?”

“不晕,也不胀。”秦雪儿看着母亲眼窝下的青黑,声音不高却很沉静。

“娘,咱回家吧。伤势稳了,在家调养一样。

您既要顾家里,记挂兄长课业,又要日日跑医馆,两头忙,太熬心血了。”

她已消化了这身体残留的记忆。

原本的“秦雪儿”爱逃学、打架,成绩垫底,性情乖戾又敏感,一点就炸。

学堂夫子摇头,同窗躲着她,兄长也觉得她丢人。

母亲林氏从没打骂过,却总背着人抹泪,两鬓悄悄白了,看得出多年心力交瘁。

这次遭横祸,是因为在学堂顶撞夫子,被罚面壁后负气从西角门溜出去,撞上了疾驰的拉煤骡车。

多亏车夫及时勒缰绳,她才捡回一条命。

车夫赔了些银子,可有人说她自己撞车活该,赔的钱也不够。

她们家是寡妇带儿女,本就过得紧巴。

林氏为了照顾她,辞了浆洗衣裳的活,家里的粮食眼看要见底。

幸好回春堂李老御医心善,允了拖欠药钱,还减了大半诊金。

可母亲一人顾两头,操持长子的吃穿,又要跑医馆,憔悴得像熬干了一样。

这些,像细针刺在秦雪儿荒芜的心上,牵出一点陌生的酸涩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