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看着太阳从极东慢悠悠的晃到正中的位子,又从正中的位子晃到日落西山,坊里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人声嘈杂,吵吵闹闹的惹的人不得安宁。就连小元也是来来去去的好几次,可隔壁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子羽让她耐心一些,可耐心这东西可不是说有就有的,锦瑟还不具备楚子羽那样雷打不动的坚韧毅力。
所幸,时间在锦瑟没事找事的状态里过的也挺快,等到太阳被西边那座高高的山峰遮挡,黑夜降临,锦瑟隔壁的房里终归是有了些许动静。
“大家都怎么了这是?这一觉睡的可真是香,好久都不曾这样安心的睡下了。”小遥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不理解锦瑟而今的表情竟如此的......惊讶,惊奇,悲伤和怜悯!
“没什么,只不过今日坊里来了一些客人,原想着你也一起认识一下,倒不想你竟睡了一天!”锦瑟也不知处于什么心情,这样说道,引得小遥一阵的羞愧。
也怪不得锦瑟惊讶,昨日的小遥,因为淋了雨,湿漉漉的发,又是泥点又是污水的衣,形容甚是狼狈。而今雨已停,再看小遥,三千青丝及地,如水一般的柔顺的倾泻身后,眼眉弯弯,眸如点漆,宛若画中仙子。
锦瑟惊叹,还真是大大的美人!她看了看心情甚是好的小遥,又看了看眼中同样闪过惊叹的楚子羽,鼻尖轻皱,嘴角轻轻传出轻哼。
楚子羽笑,宠溺的揉了揉锦瑟的发,转身离去,修长的身影甚是轻快,显然锦瑟的表现,让楚子羽甚是欢喜!
锦瑟面上发热,显然没有想到楚子羽会是这般的动作,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这样下意识的表现。她轻咳,领了小遥去用膳。幸好,小遥心思单纯,并没有在意她与楚子羽的动作。
“锦姑娘,小姐与姑爷这种情况,不知要用什么样的就好呢?”小遥边吃边问。
她的动作甚是优雅,纤长的手执了竹筷,长长的衣袖被另一只秀手轻揽,一次夹食,量微少,夹回的途中也会用手轻轻地护着,防止饭菜的滴漏,看得出来她的教养甚好,简陋的饭食也难掩她风华。
锦瑟也不晓得为何会用‘风华’这样一个词,只是,她看着小遥,莫名的觉得,即便是此时,她也配得上这样一个词语。
“我这里的酒有很多,或是醇香,或是淡雅,又或是辛辣,不同的酒有不同的故事,也有不同的味道。适合你的有,我却是想送你这两坛。”锦瑟指了指小遥不远处的桌台,在天将黑未黑时,她便把这两坛酒取了来。“这两坛吧,我觉得你同这两坛酒有缘,便拿去吧!”
“真的?那小遥这里便替小姐谢过锦姑娘了!”小遥欢欢喜喜的去取,锦瑟眼中却闪过叹息。
入夜,醉仙坊的门前来了一辆马车,陈旧的车身像是经历沧桑的岁月;棕色的马匹,瘦弱的样子一如它瘦弱的主人。车夫是位老者,头上戴的竹笠挡去了大半张脸,沉默的坐在马车前方,神神秘秘的却又让人觉得莫名的阴寒,仿佛连他周身的空气都凝结了许多。那匹马瘦瘦的样子,苍老的年纪浑浊的目光,也不知它是否还可以拉着客人行走?
小遥略显担忧的拍了拍马儿的脸颊,心底想着要不然再换一家,但锦瑟却已经把那两坛酒放在了马车上。
楚子羽来到她的身边,轻声道:“路途遥远,有他在,快些也安全些。”
小遥诧异,从不曾想,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竟也会安抚自己。她看了看马车旁的锦瑟,心里了然,这个女子还真是好命,有着这样一个在意她的人。虽说楚子羽是因着锦瑟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但小遥却也相信这个不善言辞的男子,他要做,那便会做好,楚子羽总是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小遥上车,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这座小小的院落,她虽来得时间不长,却很是喜欢这个地方。
“你即心急回去,我自是不好留你,只是,你且记得照顾好自己,有缘我们会再见的。”锦瑟轻声对小遥说,继而身体侧了侧,对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老车夫说道:“付伯,这个丫头还小,什么都不晓得,这一路还劳烦您多照顾些,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万望您老多多包涵。”
“小丫头也是个可怜人,付伯,还劳烦您老多多照料!”楚子羽也说道。
老车夫微微点头,赶着那匹苍老的瘦马缓慢离去。
小遥要走,锦瑟自然是留不得,况且就算留下,也不过是一时,该离去的终归是要离去,所以锦瑟也愿不强求。
楚子羽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没用锦瑟开口,便去寻了马车来。倒是他们,似是谁都忘了小遥还是一个孩子,让她一个女孩子,赶夜路回去,真的合适吗?
锦瑟目送马车在夜幕中远去,又一次轻轻地叹息。楚子羽揽了她的肩,对她略显无奈,“遇上一个你便如此,岁月这样长,醉仙坊的客人那样多,每个人都有一番可怜的经历,却不知你要叹成哪般模样?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又何必掺和?”
这些道理锦瑟也都明白,只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叹息。怎么总有这么多的求不得呢?
“你送与她的两坛酒也不知是哪两坛?有什么说道没有?”楚子羽拥着她慢慢的往回走,轻声的问,他知道醉仙坊里的酒,每一坛都有着一个故事,他喜欢听锦瑟神采飞扬的说个不停,讲着那些关于佳酿的因果。
“那两坛酒,一为‘幻月’,一为‘白首’。世上之人,总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自己笃定的幸福,能够与之共偕白首的人并不多。幻月是虚妄,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饮下它即明了己心,明白自己最想要的,却也更易看透真相。而世间有情人最难得的便是同舟共济白头偕老。白首并无特别的味道,如同涓涓地流水,饮下也是淡若白水,但,细水长流才算是携手同行的真意。幻月是虚幻,它是一场梦,一场精美的梦,梦里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起,可那总归是一场梦。白首,虽味道寡淡,细细品来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白首虽不及幻月味道来的好,却更像是真实的人生百态。却是不知,最后她会选择哪一坛?”
锦瑟叹,不管哪一坛,终归是小遥的人生。
她又看了看天上的冷月,终是一言不发的离去。
“幻月也好,白首也好,想来也是有着各自的故事吧?”楚子羽揽着锦瑟的肩,慢慢地走,嘴角有着淡淡拿的笑,却是让人感觉甚是欢喜满足。
“那是,醉仙坊的酒,每一种都有一个故事,或是凄美,或是哀怨,可惜大多都是悲惨。”
锦瑟的心情仍是低落,就听楚子羽浅笑:“凄美也好,哀怨也好,凡尘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个人自有个人的因果,你觉得悲惨,局中人许是觉得无悔,值与不值,谁又说的清楚。现下你就沉下心来,慢慢地讲与我听,这样美好的故事,总不能这样尘封不为人知。”
“想听故事,直说又如何?你真是不直率!”锦瑟终于笑了,散去心里的忧伤,带着幸福的模样依着楚子羽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