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光影之美,联播幸福生活

——记北大的电影课和讲电影的老师们

·李娜·

北大绝对是爱影者的乐园。大讲堂经常会放映最新的热门电影,而且票价只要五元、八元,甚至会有导演演员到场。图书馆南配殿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录相带资料库,里面古今中外的电影应有尽有,九元一片,可供两人同享。每逢周末,各社团搞活动,往往还会在教室里放免费电影。法学社放《律师行》,心理学社放《电话谋杀案》,外星学社放《第三类接触》,漫画社放《剧场版柯南》……丰富的校园网络资源,更是极大地满足了宁愿窝在宿舍独享光影之美的同学们。甚至45甲楼的地下超市,也不仅仅是个能买到手纸、方便面的地方,在那里还能找到《黑泽明全集》和《与安东尼奥尼在一起的时光》……

然而,我认为最能体现北大电影精神的,还要数电影课。在北大,除了影视编导的专业课,很多系开的课程也跟电影有关,它们内核一致然而风格却迥然不同,这主要是因为开课的老师各有特色。现在就来写写对我影响很深的三位讲电影的老师:

陆绍阳

第一个写他,是因为我上他的课次数是最多的。他是新闻传播学院的老师,北影导演系毕业,开的课叫“影视编导概论”。我大一下学期旁听了他的课,大二上学期选修,大二下和大三上继续旁听。我清楚地记得每周三下午七八节课结束后,我总会到合作社买一个老玉米和一盒草莓酸奶,绕过电教盛开着鲜艳花朵的石榴树,来到陆老师的课上。教室总是很拥挤,有时候只能倚着墙站在角落里。陆老师穿一件白衬衣,手指总是在漫不经心地摆弄话筒袋上的链子。他会轻轻夹起粉笔,在黑板上列出一串他喜欢的导演名字——黑泽明、伯格曼、岩井俊二、陈凯歌……然后他会说点儿故事给我们听,诸如他在蔚秀园的某个旧书摊偶然买到了他一直在找的书,于是狂喜万分,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回家的路。话语间,眼神明亮,江浙柔软的口音若有若无。然后照例会放一部电影,总是毫不艰涩、温暖动人。诸如《狗脸的岁月》、《邮差》、《小鞋子》、《征婚启事》……如此等等。我记得那时,整个教室里弥漫着的是平和、宁静,甚至有些虔诚的气氛,我记得温暖的老玉米的清香,草莓酸奶在嘴角的余味,电影里平静而温暖的幸福。

陆老师坚持每学期放几部电影,不断换一些新的片子进来。遇到放过的电影,我会很乐意听他说完他的故事,然后在熄灯准备放电影的小小骚动时离开。在他的课上,我会不时看到熟悉的面孔,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熟悉。陆老师的故事有时候也是熟悉的,但是似乎很少有人愿意提前在台下说破。讲故事的他,仍然穿着白衬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话筒袋上的链子,轻轻夹起粉笔。然而我们变了。

胡续冬

他是外国语大学的老师,北大博士毕业,开课众多。大二上学期选了他的“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中的电影”,每周三晚十一十二节,跟陆绍阳老师的课刚好连着,然而两个人讲课的风格却大不相同。2002年4月1日,星期二,张国荣自杀。第二天的电影课上,陆、胡两位老师都放了张国荣主演的电影以表哀悼。陆老师放的是《倩女幽魂》,而胡老师放的则是《阿飞正传》。由此可见一斑——胡续冬浪漫、不羁、风格诡异。

每周三,在陆邵阳课上被融化熨平晾干叠整齐了的心情,会在胡续冬的课上瞬间被撩拨得七零八落。胡老师崇拜狂放洒脱的艺术,正如他心仪之地——巴西,那里的狂欢节火辣,桑巴舞忘情。他言语平静,但观点尖锐,激情四射。他从不避讳敏感话题,更鼓励学生上台发言,绝不吝惜溢美之辞。胡老师的课侧重文学,似乎电影只是一个辅助工具。然而每次放电影,则必不流俗而往往惊人。我记得课上总是有同学听讲课时津津有味,放电影时则中途离席,这样的情形出现在播放《露西亚的情人》、《键》和《玫瑰的名字》时,它们或偏激或艰涩,甚或荒诞。然而胡续冬选择的影片虽难以琢磨,却也让人痴迷。

前几天看电视,换台的时候竟然看见胡续冬主持教育台的一档节目,和几个小剧场话剧导演在讨论校园话剧创作的话题,颇为自如。又想起某一年的未名诗歌节上,他以青年诗人的身份参加,还朗诵了自己的诗作,席间与众诗人相谈甚欢。几周前,在《新京报》上甚至还看到了他的《芙蓉姐姐与喜剧暴力》。他同时还是现代音乐社摇滚青年们的辅导老师。能够自由游走于光影内外,涉及多个艺术领域,难怪他在讲解电影时是那般的潇洒自如了。

张中秋

她是哲学系老师,研究美学,开的课叫“艺术与人生”。张中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优雅而不失理性,她是齐豫、是三毛、是潘越云,总之,都是有着流浪艺术家气质的女性。在我印象里她卷发,穿一件深色大衬衣或者毛衣,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太记得她抽不抽烟,也许应该是抽的。她主要讲美学,但是爱电影,每堂课总会以一场或者半场电影结束。有时候还会请一些非主流导演过来放他们的片子。每当电影开场,她总会站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有时候,就站在我旁边,一起静静看完。然后我看到,也许已经看过太多次这部电影的她,仍会有眼泪落下来。

张老师的课有与众不同的考试方式——跟她聊一次天,告诉她你自己重要的经历。我考试的那天,在我前面的一个维族同学跟她讲了对一个维族歌手的喜爱,而我则说了在迷笛摇滚音乐节的见闻。她很认真地听,做记录,提她感兴趣的问题,然后问我能不能把当时拍的照片发电子邮件给她。我自然很乐意,甚至每当我想要倾诉的时候,仍然会想起她来。

写了这么些,突然想到张元的一句话:“生活很悲痛,但电影很幸福。”毕业了,逐渐开始在琐事中体察生活的悲痛,然而幸好住得离北大不远,幸好北大是爱影者的乐园,幸好……仍然有这些老师、这些课在联播幸福。

(李娜 艺术学院影视编导专业学生)

开心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