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
小坷坐在床边照顾受伤的诸葛闵,吴通坐在一边。
鬼谷子推门而进。
“先生……”小坷刚要说话,鬼谷子摆摆手示意小坷不要出声,免的吵醒了躺在床上的诸葛闵,他看了一眼吴通,随后转身踱步而出。
吴通会意,跟了出去。
鬼谷子叹道:“哎!与洛神坊几十年的恩怨,至今没能化解,你与洛神子之间的仇恨,最终都报复在了你的爱徒身上。”
“我现在担心的是,我这个傻徒弟好了以后,恐怕会为了那个司马瑾而离开云梦山,我不知道能不能拦住他。”
鬼谷子道:“倘若一个人心意已决,无论怎样束缚他的手脚,你都无法将他拦阻。信念所产生的力量,远超过人的想象,就像当年的你一样。你的老师没有拦住你,他让你自己决定走哪条路,虽然你因此而失去了你的老师,但是这也是为人师者所应当付出的。”
“吴通明白了。”
屋内传来小坷的声音:“你不要乱动啊!躺好躺好,叫你不要乱动!”
吴通转身进屋,鬼谷子离开了。
诸葛闵勉强坐起身,正看见吴通走进来,问道:“吴通老师!司马瑾呢?你有没有把他带回来?”
吴通摇了摇头。
“他真的走了?”
吴通看着诸葛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诸葛闵又问了一遍:“他,他真的,真的走了?”
从那认真的神情里流露出的真挚情谊,让吴通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以及另一个人。
小坷道:“你为什么还能想着他?你看看自己的伤口,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你啊!”
诸葛闵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道:“他真的想要杀了我吗?为什么呢?”
诸葛闵双目流泪,毫不隐藏心里的悲伤。
这是吴通第一次见到诸葛闵不是为了自己的屁股而流泪。
“傻徒弟还是那个傻徒弟,连哭的样子都没有变。”
小坷不再说话,不知是感动还是伤心,眼圈也变得通红。
吴通稍微等了一会儿对诸葛闵说道:“你已长大成人,如果你想要离开云梦山,我不会阻拦你,但如果你想要去找司马瑾,我必须要告诫你,你与他根本不是一类人,他所承受的痛苦,是你无法理解的痛苦。你帮不了他,也阻止不了他,只要他心中的怨念之火不灭,你就不可能将他带回云梦山。”
“即使无法理解,我也不能不管不顾他,因为他刚来云梦山时,我曾对他说过,我跟他是兄弟啊!”
“有些事上天早已注定,不是你一个人所能改变的,听懂了吗?”
“上天注定又怎样?‘有些事若不去做,恐怕会后悔一生。’师父这是你曾对我说过的不是吗?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他,那他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人了,我也会一辈子后悔的!”
江坷听了诸葛闵的话,心头一颤,她惊讶地看着诸葛闵,自己的心也被他刚刚说的的那句话所感染。
吴通看着诸葛闵那激动且一根筋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不了他。
“那就以一年为约定吧!一年之内,你若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便要放弃!”
诸葛闵跪坐在床上给吴通叩首。
吴通继续说:“记住,云梦体术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更不可以乱用,掌握不好,轻则会像你现在这样全身不能动弹,重则筋骨尽断,终身残废,你要切记!切记!”
吴通转而长叹一声,像是对诸葛闵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少年人啊!少年人!终究还是需要去经历一番故事。”说完后,吴通转身离去。
司马瑾离开云梦山顺淇水向南而行,渡过黄河后至洛水边,坐船由洛水而西进。他要回到自己夜夜梦魇开始的那个地方——洛阳。
司马瑾坐的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商船,风小水缓时商船由人力拉着船的纤绳缓缓而行,风起时船工便扬起风帆借风西进。司马瑾靠在船舱上,他感到手臂以及小腿处的肌肉隐隐作痛,用力使劲时如同针刺一般,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他想起吴通对他说的话,自己内心的仇恨将自己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敌人,那么所谓的敌意,其实是自己内心的仇恨所带来的。
司马瑾望着船尾处被船身荡开的水面,景色虽好,他却无心观赏,转而闭目沉思。
船上加上司马瑾共有十余人,其中有一位膀大腰圆的汉子带着一个娇小可爱小女孩,那汉子一路上与人交谈,滔滔不绝,这倒并非因为其善谈,而是因为他心直口快,口无遮拦。他们的旁边坐着一位年纪不大,却满头银发的中年人,那个中年人怀抱一支长剑,久久地看着司马瑾。
日过午时,汉子腹中饥饿,于是从小女孩那里要来吃的,递给同行的银发中年男子及他身边两个弟子,几个人吃完后,汉子问中年男子:“墨玄先生,俺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墨家的正式弟子啊?”
名叫墨玄的中年人笑了笑,说道:“你才来墨家学习了三个月,有的人两年也没有成为正式弟子呢!不过只要你勤学苦练,一年之内我估计就能够通过考核。”
“都说都说墨玄先生你的剑术天下第一,等俺成为墨家弟子,你教俺剑术,怎么样?”
墨玄答道:“墨家的剑术之要在一个快字,多以刺为主,你身材魁而力量十足,也却因此使你行动不够迅捷,你的天赋更适合刀、棍、斧、戟,于战场久战而胜,而且,我的剑术也不是天下第一。”
“呃……先生啥意思,绕了一大圈,就说你教不教吧!”
旁边的小女孩闭上眼深深叹口气说道:“哎!先生的意思是说你不适合学剑术,应该学大刀啦、棍棒啦、短斧啦、铁戟啦这些兵器!”
“俺为啥不适合学习剑术?俺从小就会用剑,十几岁就用剑砍死了一头野猪!”
“哎!我要是先生,就算你适合学习剑术,也不想教你了!”女孩无奈地说道。
“为啥?”汉子表情很认真。
“因为你太笨啦!”
墨玄被这兄妹俩逗笑了,点头道:“剑术不同于其它兵器,高超的剑术不仅需要身体上的天赋,还需要极高的悟性,甚至耐性,还有智慧。古人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高手之间的比试,亦是如此,更多的是看谁的心境更强大……”墨玄说到一半,指了指不远处的司马瑾,“就像那边那个怀抱长剑的男子,他从上船后就坐在那里,无论船身如何摇晃,都是一动不动,你能做到像他那样吗?”
汉子与小女孩一齐望向司马瑾,如果不是有人指点,他们差点忽略了司马瑾的存在。
“你是说那个人很厉害?”
“他的身上有一股气势,如果他会用剑,会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难道比先生你还厉害吗?”小女孩问。
“那怎么可能!先生的剑术可是天下第一!”汉子说道。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才有资格说是高手,天下间有不少人天赋并不差,却因自以为是而白白送了性命!”
“难道天下间真的有用剑比先生你还厉害的人吗?”
“我有一个师兄名叫墨祁,是墨家墨侠派的代表,我的剑术与他比起来,远远不及,可惜他早已逝去了。”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俺想过去跟那个人比试比试。”
“他不会跟你比试的,因为他受了伤!”
“连身上有伤你也能看出来!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汉子看着司马瑾仍靠在那里低头闭目一动不动,因为司马瑾的左脸上盖着头发,所以更显神秘,汉子没有墨玄的劝阻,起身走过去。
“嗨!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里啊?俺叫胡庶!坐船回洛阳!我看你怀抱长剑,你会用剑吗?厉害吗?”
胡庶用毫不客气的语气所问的一连串的问题,若是问别人,对方早就暴怒了,而司马瑾仍旧闭着双眼,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样。
“咋不说话啊?”
胡庶见对方始终不说话,只得悻悻而回。
“先生,俺觉得你猜错了!俺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像睡着了,我看他身型瘦弱,一点也不像一个高手。”
墨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旁的小女孩说道:“就你说话的口气,没打起来,就是万幸了!”
小女孩说完,拿出一些吃的,走过去,用手碰了碰司马瑾,司马瑾转过头,小女孩把吃的递了过去。
“大哥哥,我看你一路上都没有吃东西,这些吃的给你,就当是我请你吃吧!”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让司马瑾放心吃。
司马瑾看了小女孩半天,留下了吃的,眼前的女孩突然让他想起了江离。
日暮时分,商船停靠在一个渡口,此处距洛阳约百余里,渡口处有一家店,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店门口正上方牌匾上写着“易水居”三个字。店里面有许多生意人,酒家门外有许多备好的车马。
司马瑾下了船,在渡口附近到处寻找去往洛阳的车马,问了几个却都不是,反而请他在渡口住宿的商人倒是有不少,司马瑾不愿滞留此地,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去洛阳的马车,车夫却告诉他最早后天出发。
“看到那边的‘易水居’了吗?你若要去洛阳,需先在此住上两天一夜,后天一早,有的是车马,只是现在不去!”
“你只要载我去洛阳,我给你双倍的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给多少钱也不去!”
“为什么?”
“你给再多的钱,我也是有命赚,没命花啊!”
“什么意思?”
“没人告诉你吗?最近洛阳附近不太平,有一伙匪人,专门等在通往洛阳的各条大路小路,劫掠往来客商,已有几十位客商被杀了,后天一早,易水居的人会派一队护卫,于辰时出发,午时到达洛阳,保证安全护送,没有贼人敢来劫掠!当然这个护卫钱要客人出。所以你再着急也没有用,想平安到达洛阳,还是乖乖在此住上两晚,后天一早赶路。你若不信我,就自便吧!”
“为什么易水居派的护卫就没有人敢劫掠呢?”
那车夫乜斜着看看司马瑾说道:“你知道这易水居是谁家开的吗?那是河东裴氏!谁敢劫掠!”车夫说完转身就走了。
司马瑾吃了一个瘪,又问了几个车夫,也都是不肯去,环顾四周,渡口边也只有易水居一个住处。司马瑾长叹一声,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飞去洛阳。
且说那个叫胡庶的汉子一行几人下了船,直接走进了易水居,刚一进店门,突然有人拽住胡庶的衣服。
“三哥!真的是你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听说你成了墨家弟子啦?”
“胡万?”胡庶激动地抱了对方一下,“是啊!俺很快就能成为墨家弟子啦!胡文和胡妹来凤仙山找到我,我听说胡家庄有难?对方到底是些什么人?”
胡万摇摇头,眼神黯淡,拉着胡庶、胡妹等人在一个桌位坐了下来。
“哎!他们是五斗米教的人,近些年五斗米教盛行,五斗米教头领张允的儿子在安定县与胡宗打斗,胡宗失手杀死了他,那张允不肯罢休,聚集了近万人,扬言要杀安定县所有人!这一回,胡家庄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我说胡万,你从小就怕死,有啥好怕的?左右躲不过去,那就跟他们干呗!”
“你说得轻巧!安定县的官兵不过百余人,县令都跑了,只靠胡家庄的人怎么打?明知打不过还要打,这不是送命去吗?”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吧!”
胡万看见墨玄眼生,问胡庶道:“跟你一起的这位先生是?”
“啊!俺忘了跟你介绍,这一位就是俺从凤仙山请来的墨家的高人,天下第一用剑高手——墨玄先生!”
“墨家?真的是墨家的人吗?”
墨玄作揖道:“在下确实是墨家弟子,墨玄。”
胡庶不耐烦地说道:“墨家的人还能有假?俺胡庶什么时候骗过人?快去备好车马带我们回庄去!”
“如果是真的,那胡家庄数百人的性命,就有救了!好,好,好,你们先在这渡口的酒家歇息一下,我这就去备车马!”胡万说完就离开了。
易水居门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赶往洛阳或要离开洛阳的旅客、商人、归客、士兵、百姓、游侠、文人都在这里,可谓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胡庶等人走进店里,只见,北、东、西三面为席,上席为北,其次东西二席,每个大席上又分许多个小席,上席入座皆需解履。东面长席上坐着许多宽衣大袍的文人,西面长席上则坐着许多身穿窄袖短衣的武人,此时两方人正在争论着。
“你们这些文人只会空谈,天下还不是要靠我们这些武将去平定!”
“岂不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没有谋略的战斗,只是一群匹夫在逞能!”
“哼!难道西蜀和东吴是靠你们的嘴打下来的?”
“西蜀与东吴既不是靠我们也不是靠你们,而在天命!为将者需知天道,晓天时,通阴阳,那么胜败之事就都是可以预料的。”
“什么狗屁天道、阴阳?你们这些儒家只会空谈误国!”
“不要把儒家与这些人相提并论,儒家讲求仁义礼智信用,而不是空谈!”
“儒家?连天道、阴阳都不通晓的一群人,竖子不足与谋!
胡庶喜欢凑热闹,正听得津津有味,但是墨玄和胡妹却没有兴趣听他们的争论,随便找了一个席位坐下,胡庶赶紧也跟着坐下来,要来几碗面,正准备吃的时候,从酒店正门外走进三个身穿胡服的胡人,这三个胡人刚一进店,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猬集在这三个胡人的身上。这三个胡人浑然不觉,慢慢找了一个席位坐下,三人开档式的“胡坐”与店里其他人跪坐式的“正坐”,显得格格不入,十分刺眼。
“胡人?”
东面席位中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大声喊道:“店家!让这三个胡人滚出去!我誓不与胡人同席而坐!”
店家是一个中年女子,笑道:“这位客官,我们这里是做买卖的店铺,做买卖看的是给钱不给钱,而不是喜欢不喜欢,我们要是像您一样,这买卖可就没法做了!至于要砸店铺嘛,我劝你还是先打听打听这家店是谁开的再说吧!”
“这么说,你这店铺也给胡人打酒,给胡人做菜喽?”
“进店是客,出门我们可就管不了了!”
“我要是硬把他们赶走呢?”
“那是您的本事,但是最好小心点,如果砸坏了我的店,我可要是要你赔的!”
“好!”
白衣公子说完走到三个胡人面前略带嘲讽道:“胡人?胡人难道不是应该用手抓着食物,与野兽同食吗?这三个胡人怎么学会进到屋子里,持箸而食了?”
白衣公子嘲讽完,屋内传来一阵大笑。
“一群虫子。”一个身穿灰色胡服,腰系黑色皮带的胡人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刺耳。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
那个胡人站起身,虽然只高出那白衣公子半个头,身形却是对方的两倍,显得十分魁梧。
“你们在我们眼里只是一群虫子!”
“你!”
“不只是你们,中原所有的人都是虫子,应该被拍死却聚集而生的虫子!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杀光所有的虫子!”
胡人的话刚一说完,屋内就陷入了更加寂静的沉默,如黎明前的黑暗,在静谧中暗藏杀机。
胡庶听完这句话,愤而起身,却被墨玄拉住了。
那名白衣公子,一把抓住胡人脖领处的衣襟,因胡人身材高大,仰头怒目而视。
“士者,可杀而不可辱也!”
白衣公子怒发冲冠地扑向那胡人,只见那胡人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像扔小鸡一样将他向西边扔了出去,西边席位上的数桌饭席被打翻,席位上的武人纷纷站起身。
“哪里来的胡人?敢在这里撒野!”
三个胡人中,一个头戴棕色皮质胡帽的人摩挲着手中长剑,像是三个人中的首领。
“在你们眼里,哪里来的胡人不都一样吗?”
“这么说,就像杀掉塞外的那些胡人一样,也可以在这里杀掉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那个首领抬起头,眼神中隐隐露出杀意。
“一群虫子杀的了人吗?”
胡人在晋人眼中地位地下,平等相待尚不可能,更不要说容忍他们挑衅。武人性烈如柴,一点就着,如何能忍得了胡人如此讥讽?故而个个摩拳擦掌,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一个身穿绒衣,膀大腰圆的壮汉站起身道:“别一口一个虫子虫子的,会说人话说人话!”
那胡人男子低眼看着对方不屑道:“你是谁?”
“我乃洛阳鲁大,双手能举千金之鼎!最爱打胡人!”
“能举千金之鼎?我让你两拳,如何?”
“不用!一拳就够了!”鲁大大吼一声握紧拳头冲了过来,一拳打在那胡人胸口上,那个胡人挨了一拳退了一步,紧接着怒喝一声,挺胸向前又顶了回来。
鲁大心中大惊,想自己在众人里也算力气大的,以为自己全力一击定能将这胡人打翻在地,没想到仅仅是将对手打退一步,而且还被顶了回来,这简直是一种挑衅。鲁大收拳后再次全力朝胡人打去,对方又只是后退一步,接着挺胸又顶了回来。
眼前这个胡人男子所展现出来的力量震惊四座,这一次已经不仅仅是挑衅了,更是一种羞辱,也是一种蔑视,胡人男子不躲不闪,就是用行动告诉对手:你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那鲁大看到自己被如此羞辱,心中怒不可遏,待要第三次出拳时,只见胡人男子抬起手臂握拳打来,鲁大本可以躲过这一拳,但其怒气已经冲昏了头脑,也想用身体硬接,却不料对方一拳打来,自己便被打翻在地,连声音都叫不出来,疼的几乎晕厥过去。
旁边三个武人见那胡人男子先是羞辱,再是伤人,盛怒之下一齐冲过来,拳拳打在那胡人身上,其中一拳打在其脸上,脸上挨了一拳后,胡人男子的眼中露出了恶狠狠的杀意,回手三拳分别打在三个人的脸上,三个武人被打翻在地,鼻青脸肿。
“还有虫子要来吗?”
满屋子的人没有人再敢发声,一片静默。胡庶刚想起身,被墨玄制止住。
胡庶口中抱怨道:“为啥不让俺上?难道还怕一个胡人不成?”
墨玄道:“这三个人并非一般的胡人,不要逞匹夫之勇,且这店内藏龙卧虎,你我先静观其变。”
“取我大剑来!”
就在胡人男子以为无人敢再站出来时,西边席位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武人站起身,旁边一个人赶紧递过一把宽剑递过去,武人手持宽剑,气势逼人地问道,“我乃羊太傅帐下周伯,胡贼!敢与我比试兵器吗?”
席间观者闻言,暗淡的目光重新振奋起来,羊太傅的名声世人皆知,其帐下皆是勇士,这一回那胡人终于有人去教训了!
那胡人打量对方一眼,返身拿起自己的佩刀,然后伸出食指挑衅道:“什么羊太傅,牛太傅的,没听过。”
那周伯闻听对方侮辱羊祜名声,愤而大怒,再不多说一句,一个箭步冲过来便与之酣战起来,二人就像赌一口气一样,不拼别的,只是拼力,周伯一鼓作气,仗着自己的剑宽大,连劈数剑,胡人男子皆一一挡了下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刺耳而又惊心。想不到这胡人男子不仅身体健硕,刀法也很灵活,数剑下来,胡人男子虽是不断后退,却仍能应对自如,反而是占上风的周伯气势稍有衰竭,开始大口喘息。
胡人男子见对方气势稍减,迅速反守为攻,抡圆右臂,手里的刀向他的头顶猛然砍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锋凌厉,呼呼作响。周伯见状拼劲力气连忙横剑来挡,对方这一刀势大力沉,周伯双手持剑拼死抵住,眼见自己力敌不过,难以抵住,胡人男子快速抽刀意欲再砍,没想到手里的刀断了。
席间看客不禁纷纷叫好,在连败数场的情况下,这也算是为中原人挣回了一口气。
“好剑啊!”席间有人赞叹。
周伯挺直了腰板得意道:“我这把剑乃是天下名师所铸!剑身宽且厚,硬如磐石;刀锋锐而利,削铁如泥!随我征战多年,立下无数战功!”周伯说话时,仿佛自己赢了一般。
胡庶笑着对墨玄说:“终于赢了一场!再不赢俺可就要上了!”
墨玄道:“剑是好剑,若不是这剑,胜负还很难说。
坐在一边的胡人首领赞叹道:“我这里也有一把好剑。”说着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扔给正在作战的那个胡人。“试一试,看看哪一把剑更好吧!”
胡人男子弃刀持剑,周伯喘息片刻后,二人再战,胡人男子举刀砍来,周伯托剑来挡,自以为刀身坚硬,牢不可破,没想到只听“当啷”一声,周伯的宽剑断了,对方的剑直接砍在了周伯的左肩上,一直砍入肩骨深处。
这一剑,满座皆惊。
胡人男子抽剑后,周伯扔掉手中的断剑,单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后退几步,跌倒在地,肩膀处的伤口很深,手根本捂不住,伤口不断地流血。
“这就是中原最好的剑和最强的人吗?不堪一击!”
屋内所有人无不怒视着这三个胡人,但也仅仅是怒视,本以为有人可以为众人出一口气,没想到还是败于胡人手下。
胡庶低声道:“这胡人的剑也太锋利了吧!那么宽的大剑,说砍断就砍断了?这三个胡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厉害!俺看这屋内除了先生空恐怕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了!”
墨玄没有回应胡庶的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胡人男子大胜,为首的胡人站起身道:“在你们眼里胡人是卑微的,被你们看不起的人所打败是一种什么感觉?你们以为天下永远只是你们的?弱小的虫子苟活至今只是运气好而已,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有好运了!”
“运气?什么叫运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北面的席位上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站起身,男子身穿蓝衣白袍,束发未冠,看衣着像是贵族士胄,但身形却远不像是那胡人男子的对手。
“秦时蒙恬北击匈奴,却胡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汉时窦宪追击匈奴至燕然山,去塞三千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你们把这些叫做运气?胡人就是胡人,不知道这些而大放厥词也很正常。因为我们的历史刻在史书里,你们的历史又刻在哪里呢?”
“好!说得好!”众人闻言无不叫好。
胡人男子急问道:“你又是谁?”
男子无所畏惧地慢慢走向那个胡人,众人观其颜色,其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就其胆量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勇者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了过来。
“青霜剑,剑鞘及剑柄处有斑斑白点,仿若青霜一般,故名青霜剑,与紫光剑并称‘紫青宝剑’。”
胡人男子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你手中的这把宝剑的名称和来历吗?”
胡人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果然如对方所说。
“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这把剑的?”
“河东裴氏,姓裴名秀,你问我是谁,我反到想问问你这把剑是怎么来的?”
“裴秀?”周围的人窃窃私语道,“他就是河东裴氏三杰之一的裴秀?难怪气势如此不凡。”
“裴秀?”墨玄不禁念了一遍名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旁的胡庶问道:“先生知道这个裴秀?”
墨玄点点头:“河东裴氏,名门望族,裴俊、裴秀、裴敖三人,号称裴氏三杰,名满天下。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他。”
胡庶问道:“这个裴秀厉害吗?”
墨玄道:“算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了。”
胡庶喜道:“太好了!终于可以看到高手用剑了!”
胡人似乎并不知道裴秀的名气,但是看到屋内众人窃窃私语的反应,猜到对手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胡人答道:“什么裴秀,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从不回答弱者的问题,你想知道,只有打败我!”
名叫裴秀的人看了看对方,转身回到席上坐下,就在胡人以为他是怯战认怂时,他却从席位上拿起一把剑身镶有紫色宝石的剑,重新走了回来,用剑尖指向那个胡人。
“打败你就会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