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信和杨寄柔在一起的第七个月,杨寄柔原本并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开始同居生活,可是王信过于热情,彷佛如果不答应他这个要求,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对方那种浓烈的爱意;杨寄柔大抵是太要强了,她怎么能够接受自己的爱意不如对方浓烈,她也要努力地展示着自己的矢志不渝。
杨寄柔拉着王信一起去宜家,在一个个样板间里尽情地畅想美好的未来生活;
“我想在客厅里放置一块特别柔软的地毯,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我们可以坐在上面看着电影,再喝两杯红酒,如果有了醉意,躺在地上也无妨。”杨寄柔一边想象着一边漫无边际地说着;
“那还要一盏搭配地毯的落地灯。”王信也在一旁附和着;
“对,要暖黄色的光。”杨寄柔想象着那个画面,两个人眼波流转,心里只希望一眼万年。就在那个时间段里,如果其中一个开口提到结婚,恐怕两个人也会不顾一切地就地完婚了,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把这段爱情诠释得更轰烈。
但说到“怀疑”,杨寄柔好像从来都没有明确地表现出来过;有一次王信晚上没有回家,出门的时候说是约了哥们去打台球,看着时钟从12点一点点挪向凌晨一点,她尝试给王信打了电话,可一直都是无人接听;杨寄柔心里明白,他应该不是去打台球了,而是在工体西路快乐地释放自己,这才是她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王信。
即使是这样,在第二天王信回到家里,杨寄柔也依旧没有开口质问一个字,还是照常地早起健身做午饭,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今天她却没有忍住问:“何西是谁啊?”
她手里拿着这张精致的卡片,上面写着:“To何西,愿岁并谢,与友长兮。”
看到名字,她轻轻顿了一下,倒是咂摸不出暧昧的气息,可是杨寄柔心里已然清楚:这不是我的巧克力。
“我可以不要,你也可以不给我,但你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搪塞我。”杨寄柔心里想着。
七个月前,当王信第一次开口向她表白时,她并没有回应,要不是李峰不合时宜地出现并且曲线助攻的话,也许杨寄柔还是会选择一个人,毕竟“爱情”这个东西并不在她的计划内。
那会儿网剧拍摄刚刚结束,剧组的杀青宴定在了怀柔的小山庄里,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山里面的小溪水清澈极了,站在水边抬头看过去,眼前是一片片新绿的山麓平原,再向上又是颜色更深了一些的墨绿山峰,光从西边打过来,像是在一幅意境清幽的油画上洒了一斗金箔,让人心旷神怡。
这么好的地方当然是王信找到的,王信建议公司把年中团建和杀青宴合在一起,除去剧组的一些外聘人员,只邀请主创团队,也多了机会和导演聊聊下部戏的想法,这钱也算是花在了刀刃上;这一番游说立刻就打动了李峰的心,李峰想着公司团建的预算现在全都名正言顺地划到项目制作费里了,转手再把项目卖掉,公司很多的行政成本也就都不用自己掏腰包了,看来自己投钱拍戏这事,还是要继续做下去。
杨寄柔没有王信那种雅致,这种青山绿水的景色,自己在老家的时候已经看腻了,早就不觉得新鲜;杨寄柔拿着一本雅思单词,在房间的小阳台上自己默背。王信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她诚实地回答到:“背单词。”王信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楼下的他抬头看了看杨寄柔的阳台处,看到她伏在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花花绿绿的书,看起来还真是在背单词。
“为什么背单词?是要出国读书吗?”王信继续问着;
“不是,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想考个雅思。”杨寄柔答到;
“靠背单词打发时间?你还真是挺特别。”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就想多考一些资格证书,我可能是有这个癖好,唉,说了你也不会理解。”杨寄柔欲言又止。
王信也不打算追问,只是觉得她很特别,有种挖到了宝藏的喜悦;王信就这样站在楼下抬着头看着背单词的杨寄柔,风一会把她的书吹得哗啦响,一会又把她的头发吹到脸颊上,她用手掌压住了翻动的书,另一只手随便地拢了拢头发,又继续沉寂在自己的功课里;王信觉得这画面好看极了,比身后的山山水水更生动,更雅致,本想让杨寄柔跟自己去散步,可看到这样的画面,他又有些不忍心打扰,敛声息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候,王信被李峰叫到房间里喝茶,李峰说预计三个月后还要再拍一部网络剧,新的这一部要比现在这个更精良,让王信好好准备一下;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一句:你回去仔细想想,到底是想做制片人还是编剧。
王信说:“我想做富商,行吗?”
王信既不想做制片人,也不想做编剧,其实连富商他都不想做,现在的工作强度是他很满意的,不用加班,不用出差,没有任何压力;他从来不奢求大富大贵,他小时候见过他爸因为工厂发不出工资,被一群职工当街拦住,他那时候坐在车子里,他爸下车跟职工们一一解释,人群里还有一两个情绪激愤,看着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王信在车子里看到这一幕恐惧极了;后来他爸跟他说,做生意就是这样,一定要有担当,你手里的钱其实并不只是自己的钱,不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得出了差错,你身后几百个家庭就要跟着受牵连。那次听他爸讲完之后,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很高大,他知道他父亲是个有担当的人,但他同时也清楚,自己不是,所以王信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生意,要挣大钱。
制片人这样的工作他也是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因为杨寄柔在剧组,他是不会对这个行业多一分关注的,只要挂上“工作”两个字,他都不提不起精神,这世上除了工作之外的事,他都兴致满满。
杀青宴上李峰把杨寄柔安排坐在了导演身边,王信坐在对面,大家都说着场面话,总结起来大体就是:你辛苦、我辛苦、他辛苦、大家都辛苦了;你是最棒的、我是最棒的、他是最棒的、大家都是最棒的。
每次王信看到这种场面,心里都会默默感慨:一群自称是做文化内容的家伙,连一句稍微带点底蕴的祝酒词都说不出来,躺在地底下的文人们要是知道现在的文化正在由这么一群人传承着,怕是会气得掀开棺材板。
酒过三巡之后,他看到对面的李峰拉起了杨寄柔的手,低着头在她耳边说话,他赶忙起身,端着酒杯就走了过去,“李总,我来敬你一杯,下午你跟我说的那个事,我仔细想了。”王信一边说这话,一边用手拍拍杨寄柔的肩膀,示意她把座位让给自己,赶紧找个别的角落待着去,杨寄柔心领神会,起身离开了。跟李峰扯了两句,王信就放下酒杯,想去找杨寄柔说说话,四处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她的身影,他走到去宴会厅外面找找看,也是一无所获。回到宴会厅的时候,他看到满脸红光的李峰又坐到了公司行政的身边,行政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酒后的中年油腻大叔,李峰一边对小姑娘侃侃而谈,一边还用手猛拍着小姑娘的大腿,讲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小姑娘看到王信也正往这边看,用表情在喊着:信哥快救救我吧!王信一个快步走过去,拉起李峰,“峰哥,别喝了,我送你回房吧。”他强拉硬拽,把李峰从宴会厅拉了出来,一路扶着送回了房。
这一幕杨寄柔都看在眼里了,她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因为刚才那一段及时的英雄救美而心起涟漪,拿起手机打算把王信叫到外面,想把自己心里这些小波澜都推给王信;可她看到了王信又一次的英雄救美,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那个特殊的存在,就像打游戏一样,原以为自己解锁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看多了才知道,原来不过是新手指引里送给所有人的基本装备,自己还当作是拿到了限定道具而洋洋得意。杨寄柔放下了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精心准备了一把漂亮的雨伞来迎接夏天,可夏天却只有一场要下又不下的大雨。
夜里喧嚣渐渐散去了,王信接连打来了两个电话,但都被杨寄柔调成了静音,她看着屏幕上一直闪烁的名字,心里某个柔软的部分也被这微光照得有些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