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沦为伴侣”

“何西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小石子被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一声清脆打破了王信表面的平静。

他一时之间脑子闪过了很多个念头,前任的名字被现任提起,那一瞬间他放佛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他坐在课桌前走神,老师忽然扔过来一个粉笔头,正中他眉心;老师严厉地问:想什么呢?讲出来大家一起听听!他讲不出来,因为他什么都没想,他没有因为更有趣儿的事而“见异思迁”,也不是望着高处的枝头做白日梦,他只是简单地走了个神儿。

此时也一样,他在这段爱情关系里,不小心走了个神儿。

王信是一个没有什么耐性的人,之前的恋爱故事都很短暂,他总是谈着谈着就咂摸不出滋味了,他第一次跟杨寄柔告白之前,并没有觉得这段爱情故事会有什么异样,他只是按照自己固有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前走;“你要不要给我们个机会,可以让彼此有更多的相处空间?”然而这条短信却被杨寄柔无视了,隔了几个小时之后,杨寄柔回了他另外一些日常的话题,有意地岔开了他之前的提问。

他开始琢磨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热烈了?还是太隐晦了?是张弛失度?

他有点理不清了。

杀青宴之后,王信就一直没有去上班,他窝在家里试图用打游戏来放空自己的大脑,可笑的是,才过了三天,公司里就开始有了一些传言,传着传着就到了李峰的耳朵里,他一刻也忍不住,抄起电话便是兴师问罪:

“公司好多人都说你跟那个杨寄柔谈恋爱了?说得绘声绘色的,说你对人家天天车接车送,现在好了,连公司都不来了!是不是一起出去度蜜月了?”

“哎呦,你可别听他们瞎说,我们就只是朋友。”王信听到这些传言心里倒是有些开心;

“那我看你也是对人家姑娘有意图,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盯着人家准备下手呢?”李峰继续追问着;

“哎呦,我没有、没有、真没有,您可就别再往我头上扣帽子了,你这话要是让我爸听到了,他又得把我骂一顿。”王信想到这就头疼,之前几次谈的恋爱都被他爸用各种途径发现了,他自己也是不争气,每次也都是谈了几个月就分手,现在在他爸眼中,他就是一个恋爱爱好者——王信要么就是在谈恋爱,要么就是在准备谈恋爱,除了谈恋爱,王信每天没有别的追求;鉴于对他爸的顾忌,李峰每次提到他的个人问题,他都已经习惯了“一律否定”,至少要营造出一种——“王信不谈恋爱”的假象。李峰听到他的否定,也没有再多问,就此作罢。

接下来几天王信给杨寄柔发短信,她都不怎么回复,一条条短信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踢了过去却弹不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收不到杨寄柔的回复,到最后,他实在是顾及不上之前琢磨,直接打给了杨寄柔,心里想着,能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在干什么呢?”王信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信息,因为这种问题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都显得自以为是,他讨厌别人这样问他,也自然讨厌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没做什么,在做阅读题。”杨寄柔轻轻地回答着;

“明天要一起吃饭吗?有一家云南菜很好吃。”

“不了,明天我有别的安排了。”

王信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杨寄柔正在用“一句一句的拒绝”使劲儿地把彼此拉开,可明明之前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为什么突然要刻意地制造出距离?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有种在黑夜里被陌生人敲了一闷棍的错觉,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回头想找找凶手,却发现空荡荡地连个鸟叫虫鸣都没有;他越想越生气,他略微带了些语气对杨寄柔说:“那算了,你继续忙吧,我挂了。”

“等一下,我想你问个事儿……”杨寄柔突然积极地开口问,可是话说到一半儿,又有些期期艾艾,王信追着问:“什么事,你说吧,不用顾忌。”

“你和李峰,熟吗?”杨寄柔小心翼翼地问着;

王信听到这个问题从杨寄柔嘴里问出来,恍然大悟,他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李峰突然关心自己的个人问题,他关心的哪里是王信,而是杨寄柔,他想到这,忙回答杨寄柔:“算是很熟了,有什么问题吗?”

“李总最近总是约我单独吃饭,说是要谈一下签约的事,可是我……”听到杨寄柔支支吾吾的语气,王信可以确信她是不愿意理会李峰那一套的,先不说杨寄柔有多磨而不麟,李峰原本就算不上是有圈内资源的老板,以他这种身价也好意思出来骗演员,真是着实让王信觉得可笑,“我明白了,你不用理他,可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这个事,前几次怎么不说?”王信继续问;

“担心你有别的事在忙,毕竟在你那,我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杨寄柔带着一点点矫揉的语气回答着他;

“你先答应他吃饭,后面我来处理。”王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后来杨寄柔对王信说,当时放下电话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自以为是,本来那几天故意冷落王信,就是想让自己把之前那些小涟漪都抚平,她相信,像是自己这样的女孩,王信的生活里一定有很多个,虽然她不确定自己是排在第一位的选手,但她非常坚定地想要退赛。

王信还是很感谢李峰这个助攻,可惜如今已经没有再当面感谢的机会了,因为那次李峰不怀好意的饭局,被他搅得荒唐可笑,让李峰着实有些下不来台。

“不知道这么问合不合适,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打算拒绝李峰的一切要求吗?”王信把车子停在饭店的门口,却没有着急下车,而是转过头煞有其事地问杨寄柔;

杨寄柔点了点头,王信接着又问:“那在你这,我也算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吧?”

杨寄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好像两个人要在末日前赴死一般;但她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我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营造戏剧效果,绝无任何私心,也不代表编剧演员个人的日常素质与人生涵养。”王信像是个小心谨慎的公证员宣读着“无意声明”,这一幕怪诞不经,看得杨寄柔一头雾水,她皱了皱眉,兀自地拉开车门下了车,也不等王信跟上来,便自顾自地朝大门走去,刻意地想要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杨寄柔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快要听不清,她忍不住想着:拉开距离还是对的,即使没有他刚才莫名其妙的“公告”,她也要在这段关系里做一个清醒派;无需开始,也就无从结束,等过了许久再见面,还能像初相识——这是她为两个人做好的故事侧写,就算东三环的灯曾经照亮了心,就算怀柔的风不小心吹动了神,这些片段也只能沦为悲情小说里引子,难忘但不至于永志……

这些想法在王信拉起她的手那一刻,忽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粉色的玻璃纸,因为暧昧,所以模糊不清。杨寄柔回头看着王信的眼睛,他把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手有些凉,骨节很清晰硬朗;王信没有说话,轻轻拉了一下她,杨寄柔脚底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倒他的怀里;两个人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王信的下巴马上就要抵上她的额头,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多做停留,只能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

“走吧。”王信没有再多做解释,拉着她一起进了门。

那天李峰把饭局安排在了工体里的许仙楼,窗外下着蒙蒙细雨,微风吹着稀疏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李峰心里想着,这一切的气氛都刚刚好,这里浓郁的文学气息,刚好能遮掩一下自己的狡黠,可当他看到王信与杨寄柔手拉手走进包间,脑子轰地一下,他才明白自己像个小猴子一样,被王信关在这小竹林里耍。

王信见李峰沉默不语,便率先开了口,他拿起桌子上那瓶玛格,一边端详着年份一边揶揄李峰:“李总今天大手笔,这么贵的酒都带来了,这可真是为了笼络人才不遗余力啊。”他抬手让服务员开酒,然后转头对李峰继续输出:“李总,今天我一定陪你喝好,听我家柔柔说您想签她?哎,那我先表个态吧,我同意,以后我们一家子都为你鞠躬尽瘁,我俩天天上班下班的也方便,简直公款恋爱啊。”

李峰听着王信的话,气不打一出来,他明知道签约只是个幌子,公司连艺人经纪的业务许可都没有,还在这阴阳怪气的挤兑他,可最让他头疼的是看到服务员行云流水地开酒醒酒倒酒,整个过程娴熟没有犹豫,他连一个阻拦的字都来不及说。

李峰端起眼前的红酒杯,他越喝越生气,倒不是浪费了这瓶小一万块钱的红酒,而是这红酒怎么能让王信这小兔崽子喝了,保不齐王信回家还要把今晚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他爸听,吃完了饭,他把王信叫到一旁抽烟,“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李峰问;王信也不答话,心里想着反正不过是份工作,丢了也不打紧;李峰接着又说:“让你爸再给你找份工作吧,我李峰这小庙可是伺候不了你了。”说完便扬长而去了。

杨寄柔看着刚刚失业且有点微醺的王信,说:“喝酒别开车了,我们打车吧。”

刚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我们”两个字在此时此刻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他们不过是限时情侣,而现在,时效已过。

“我还是帮你叫代驾吧。”杨寄柔补充了一句,然后朝王信伸出手,等着他上交钥匙;

王信没有应声,也没有递上钥匙,他只是微微地朝着杨寄柔上前了一步;

“我们……”他握住了杨寄柔的手,问:“做真情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