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女人家的藏书是很多的,她喜欢读书。可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书多并不是好事,于是,女人的父亲一把火将那些书付之一炬了。因为这,女人跟父亲哭死哭活,无奈硬不过父亲。后来她在心底把书中的一些她记得的内容每日地回忆着,以免忘记。这些东西成了她这些年独自生活的精神支柱,成了她心灵的慰藉,成了茫茫岁月中照耀着她的光芒。
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从哪里来。他们来的时候,一家人推着一个破烂的推车,车上装满了书,他们一共5人,她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和她的父亲。他的爷爷书卷气十足,身着一件破烂的长衫,时不时地俯身去扶那由于颠簸快要从破烂的箱子里掉落的书籍。他们都满脸疲态。走到他们现在的房子前面时(那时是空地,没有房子),他们停下了脚步,观察了一下四周。白杨树的叶片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冲着他们微笑。
“这个地方感觉挺好,不知道能不能让咱们立足。”她的爷爷对奶奶说。
“兄弟,从哪里来呀?”这时,路过的祖爷爷看到了他们,问。
“城里。”她的爷爷躲闪着眼眸,似乎是怕祖爷爷刨根问底。
凭祖爷爷的直觉,感觉他们不是坏人,看人家不想说,也就没有再问。
“大哥,这里谁管事呀?我们能不能在这里住下?”她的爷爷问。
“这里大都是一些外来户落脚的,你想住就住吧。”祖爷爷答。
在祖爷爷和其他村民的帮助下,他们盖起了现在的房子。一家人成了我们村子的一户人家。她的爷爷每日拿着一本书诵读着,教育他的孩子们。到了他的父亲该成家的年龄了,他们也想要找一个知书识字的女子,怎奈邻近村子里读书的人本就很少,更别说读书的女子了,最后只能找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女子来结婚——也就是她的母亲。她父亲结婚前,她的爷爷给大伯另盖了一处院子,搬出去住了,此时,她的大伯已有一儿三女。她的父母就住在了大伯家原来住的房间里。
她在这种除了母亲的乳汁外,其余地方都充满书卷气的环境中出生,长大。她的母亲在她之后又生了两个孩子,皆夭折了。她被他们当作了掌上明珠。从小,他们就教她读书识字。被知识催熟的少女的心是存在着更多的幻想的。
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热情似火的少女呀!她的心被一根根闪光的金线缠绕着、笼罩着。那金线是传承着的上千年的文化底蕴织就的,它饱满、有韧性,束缚着她的跃跃欲出的心,使得她的心玲珑斑斓,娇艳夺人,只有与其相匹配的心灵才能靠近,凡夫俗子是无法靠近的。
读书太多、文化气息太重的人往往有时候会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一种环境中,这个环境是理想化的,与现实是不匹配的、是脱节的,是不符合社会生活的常理以及人性的弱点的。可是他们的想象太浓,浓到他们自动忽略身边的实际环境,他们将他们身边的人和事都理想化,他们凭着想象生活在其中,他们的生活是虚无的,一旦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个环境与他想象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他们就会失落、会低迷。她就是这样,在自己织就的天仙般的理想网中生活着,憧憬着她幻想的美好的爱情。
她羡慕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琴瑟和谐,她悲叹陆游与唐婉的悲情别离,她感念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蝶双双飞,她惋惜贾宝玉与林黛玉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悲悯爱情......被种种的美好与悲情充斥着的少女的心是柔软的、敏感的、充满期待的,她期待着有一个如意的郎君出现在她面前,与她比翼齐飞。
她渴慕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相遇,她想象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好,她期许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相伴。
在这个文化贫瘠的乡村,她的对美好爱情的期待就是一种不可实现的奢望。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庸俗的倾慕者,直到我的母亲、凤霞的母亲、东东的母亲相继嫁了过来,我、凤霞、东东出生了,她的心上人还没有出现。
在龙喜穿着西装回家后。女人的死寂的心再一次被激活了。她的心底又隐隐地升腾起了那种盼着他出现、与他相见的愿望。她再一次相信冥冥之中老天会安排他出现在某个桃花开放的时节。她看着桃花开了、落了、结成了果实。她照样地收集着落了的花瓣,而那果实,她会摘一些放着,等我妈来的时候送给我妈,其余的任凭孩子们摘去,而她自己是一个也不留,一个也不吃的。尽管人们都说那桃子很甜,可是她却认为它是苦的,因此她从未尝过。
一次,一个摘桃子的孩子不小心折断了一根桃枝。随着“咔嚓”一声响,她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她走出屋门,看见那小孩在墙头上站着,手里拿着一根折断了的桃枝。
“走开,摘桃子就摘桃子,干嘛要折断桃枝?”她冲着那孩子喊道。
虽然孩子们都怕她,不敢靠近她,可是她从未骂过他们,更没有伤害过他们,这是她第一次骂一个孩子。
“我不是故意的。”那孩子无辜地说。
“不是故意的?就不能小心一点。桃枝都断了,怎么开花?怎么结果?还会有果子吃吗?”她厉声说道,“走,快走。”
那孩子跳下墙跑了。一边跑一边扭回头看她。
桃枝的折断似乎挫伤了她的心。使得她的心痛了好久。
从那以后,她会将熟了的桃子摘下,放在她家的院墙上,以便孩子们来的时候直接就可以将它拿走,再不用自己爬上墙头摘桃子了。她不愿意他们将她的桃枝再一次折断,那样她的桃花怎么开放?在哪里开放?她的希望怎么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