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蹲着抽烟的老头也就算了，烟瘾上来憋不住也可以理解，但这大冬天的蹲在门口抽烟，看样子还不是一时半会，就显得没那么好理解了。
宿舍里的人就跟不用说了。
一个老头大半夜跑去厂房看发动机，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面对别人的帮助还一脸的冷漠。
至于突然哀嚎的老头更是把孙冰吓了一跳。
一个冰雕厂大部分都是老人，孙冰似乎也猜到了冰雕厂落败的根源。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冰还是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房间里空荡了很多，扫了一眼才看到房间只里只剩下了他和吴大勇。
叫醒吴大勇，两人刚出门，就看到一群老人正围坐在“厨房”火炉旁边吃饭，冬梅一手端饭碗一脚踩炉子，看那架势像是正在跟工厂老人们炫耀什么。
寒冷的空气里不适传出阵阵小声，一时间竟不觉得那么冷了。
见孙冰两人走过来，冬梅并没有停下，一边跟工人们聊着天，一边精准的把面条盛进碗里熟练的加上两勺卤子，随后就递到了孙冰面前。
其实时间并不晚，孙冰看了看表，才早上八点，看来这些人早就已经起床。
吃完饭，工人们就去了厂房工作，温暖的“厨房”里就剩下了孙冰几个人。
工人们离开的时候，孙冰看到了昨晚哀嚎的老人，见他起身才看到老人断了一条腿，只能靠拐杖行进。
“他……”
孙冰刚一开口，冬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样，面色平静的说道：“都五六年了，那时候厂里来了个年轻的，会摆弄电脑全厂都把他当宝贝看，小伙子挺机灵就是不熟悉设备，操作失误差点被吊机砸到，老刘为了救他就这样了。”
“腿是砸断的？”
回想着老人拄拐的样子，孙冰不由的有些震惊。
“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吊机那多重，几十吨的东西一下砸下来，腿当时就成两节了，”冬梅似乎也回想起了曾经的画面，表情惊诧有很快平复：“好在送的及时，人保住了，腿是没办法了。”
“养了一年多，后来也算是康复了，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幻痛的，一到晚上睡着就开始哀嚎，怪瘆人的，那药就是专门治这个的。”
孙冰没看到人群里有年轻人，不由的问了一句：“被救的那个年轻人呢？”
说到这里冬梅不由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走了，老刘断腿的第二天就辞职走了。
老刘还自责了很久，说要不是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小伙子兴许能留下，这厂子能留住个年轻人，那可太不容易了。”
孙冰突然懂了。
也许老人的幻痛并不是因为断腿吧。
吃完饭，冬梅就带着孙冰他们去了厂区，看了看工人们的工作情况。
孙冰也是冰雕师，看着忙碌的工人们，孙冰很快就意识到了冰雕厂不景气的原因。
其实这些老师傅的技艺都很不错，甚至不在孙冰之下。但惟一的问题就是，冰雕产品的设计有问题，大多都是一些传统形象，什么虎豹豺狼关公像，似乎早就跟这个时代脱节了。
但与此同时孙冰也知道，对于这些传统的手艺人来说，想要改变又着实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这就好比农村老太爷大年初一一个人坐在八仙椅上等着晚辈磕头一样，年轻人觉得只是传统的糟粕，得改，商量着换成鞠躬算了。
谁也不知道老太爷为什么就突然摔了茶杯。
有些东西不能变，也不能抛弃，作为一个艺术生，还是冰雕技艺的传承人，孙冰知道这些手艺人的坚持有多珍贵。
但如果不能做到坚守本身的同时被市场接受，那颓败也就成了必然。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冬梅给陈冰打了电话，说是下午就能到冰雕厂，到时候冰源的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
孙冰回了一趟宿舍，准备午休一会，远远的就看到了蹲在宿舍门口，仿佛石墩一般的老人。
抽着烟袋，没有丝毫生机的样子。
“他一直都这样？”孙冰忍不住问旁白的冬梅。
冬梅抿了抿嘴：“以前不这样，他儿子是留学生，在南方有家大公司，本来可以颐养天年的。”
这人叫刘长水，大家都叫他长水。
长水叔其实就是冰雕厂上一任厂长，算是冰雕厂曾经的灵魂人物。
长水叔有一双儿女，都很有出息，儿子留学归来，在南方办厂赚了不少钱，女儿是个律师，后来也在南方定居下来。
本来长水叔可以享清福，但几年前突然跟子女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子女想把长水叔接去南方，长水叔舍不得冰雕厂拒绝了。
儿子女儿都劝他，这已经不是旧时代了，老传统在这个时代吃不开，一个破厂子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就因为这句话，长水叔差点跟子女们断绝关系。
长水叔一直支撑着没让厂子倒了，一直到几年前才把厂子转给了陈冰。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老人经常蹲在门口抽烟袋，一坐就是大半天。
孙冰还有些不解的时候，冬梅直接告诉他：“当年他跟儿子女儿就是在那儿闹僵的。”
也许长水叔也很纠结吧，也许也后悔了吧。
为了所谓的老手艺，为了所谓的传承，把自己逼到了孤家寡人的份上。
孙冰也知道那个年代的老人，让他们放下执念太难了。
下午，陈冰终于是回来了。
一辆二手的菠萝缓缓驶进厂房院子里，孙冰能很清晰的看到，工人们的情绪在那一刻变得很高涨，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去迎接厂长回来。
可没多久，那些高涨就已经消散。
工人们回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和往常一样摆弄着手里的冰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孙冰和冬梅他们跟着陈冰一起进了办公室。
孙冰知道柳若有一个表哥，对她很重要。
但孙冰只在相片上见过，并不知道眼前的陈冰就是柳若的表哥。
“这位，孙冰，柳若的老公。”
冬梅刚介绍完，陈冰脸上的僵硬就舒展了不少，赶忙上前打了声招呼。
但陈冰心里也没底，他知道柳若反对他跟冬梅在一起，现在闹得很凶，也不知道这个妹夫是什么态度，干脆就选择避而不谈，否则矛盾激化了对大家都不好。
“怎么样老陈？单子谈下来了？”冬梅主动问道。
而提起这个，陈冰的表情就瞬间苦涩了很多，显然陈冰并没有搞定这个单子。
问题也很清楚，冰雕厂的技术还行，但设计稿土味太重根本不能满足客户的要求。
但也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只要师傅们做新的设计稿直到客户满意为止，但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
这已经不是工厂第一次出现这种问题了。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为了缓和气氛，冬梅直接问起了冰源的事情。
“那个，陈冰他们来延吉就是为了寻找冰源的，你一个冰雕厂的厂长，帮帮忙，对你来说不难。”
冬梅说完，陈冰也意识到了孙冰他们此行的目的，随即了解了一些情况。
但结果还是让孙冰失望了。
冰雕厂做的是小型冰雕，通过制冰机就能解决冰源的问题。但孙冰所说的冰源，是冰雪大世界做大型冰雕用的，体积要求很大，根本不是制冰机能做得了的。
但了解情况之后，陈冰还是忍不住问道：“像冰雪大世界这样规模的园区，它不是应该有自己的备用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