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的严正民溜走后,严济州走到父亲严正堂身边,探头看向二弟一上午的成果。
前院左侧角落的空地上,赫然多出两个规整的土坑:
长约三米,宽约两米,深近一米五。
坑底与四壁的泥土,在老爹施展的“石化术”作用下,呈现出一种深褐色、质地紧密的岩石质感,初具鱼池雏形。
“爹,您和小川手脚够麻利的!我才出去一趟,池子就挖好了?”严济州笑着赞道。
严正堂斜睨了儿子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显然对儿子执意留下搞“养鱼大业”的决定依旧耿耿于怀。
尤其是刚被严正民炫耀了一通他家进了道院的儿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池子给你挖了,老三也给你抓回一桶鲤鱼。全家都围着你转了!”他没好气地数落。
“哼,你小子最好真能折腾出点水花来,别白瞎了功夫和灵石!”
说罢,严正堂揣着一肚子闷气,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哄老爹?那是天底下最难的事之一。
严济州深知,唯有实打实的成绩,才是最好的消气丸。
他不再多想,一个纵身跳进其中一个鱼池,前世考古人的专业素养瞬间上身。
他俯下身,指尖划过每一寸被石化术处理过的池壁和池底,目光锐利如鹰隼,检查着岩石的紧密度、表面的平整度,以及是否有遗漏的缝隙。
直到确认两个池子内壁所有暴露的土面都已完美石化,严丝合缝,他才满意地点点头,利落地爬了上来。
拍拍手上的尘土,他将采购回来的材料往池边一放,转身进屋。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严济州鼻子微动,心中了然——老娘胡秀丽今天又炖了拿手的老鸭汤。
果不其然,胡秀丽正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汤色奶白的鸭汤从厨房走出来。
“老大回来了?快洗手吃饭!老严!济川!小晴!都出来吃饭了!”
“来了!”
严济州应了一声,钻进厨房洗净手,帮着母亲将饭菜一一端上桌。
老鸭汤、爆炒鸭杂、香葱炒鸭蛋,主食则是半灵米半凡米混合蒸熟的“半灵饭”——这便是严家今日的午餐。
小吃货严晴第一个坐到桌边,看清菜色,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严济州挨着她坐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老三,这又是什么表情?跟个小苦瓜似的。”
“哼!”
严晴气鼓鼓地别开头,“天天鸭汤、鸭肉、鸭蛋、鸭杂!顿顿都是鸭子!我都快变成鸭子啦!我不吃!我不要吃!”
“咱家是养鸭大户嘛,”严济州试图讲道理,“自家养的鸭,肥美鲜香,多吃点长得快……”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讨厌鸭子!”小丫头开始耍赖皮。
“死丫头!”
胡秀丽眼一瞪,虎妈的威严瞬间爆发,“老娘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再敢挑三拣四,信不信我把这一整锅汤都给你灌下去!”
恐怖的威胁瞬间生效。
严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蔫蔫地瘫在椅子上,大眼睛里迅速蓄满水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严济州看得又好笑又心疼,再次揉了揉她的发顶:
“好啦好啦,知道你吃了十几年鸭子,闻到味儿都腻了。哥这不是开始养鱼了嘛?再忍忍,等哥的鱼养成了,保管让你天天换口味!”
“真的?”严晴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严济州保证。
“呜……大哥最好了!”小丫头立刻阴转晴,破涕为笑。
一顿让严家孩子内心“哀嚎”却表面和谐的午饭,在胡秀丽的厨艺和严济州的“画饼”下,总算顺利结束。
胡秀丽收拾碗筷,严晴则提着厨房里收拾好的残羹冷炙,认命地去后院喂鸭。
严济州则一把拉起二弟严济川,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前院鱼池的融灵阵布置工作中。
……
阵法一道,位列修真百艺之巅,其艰难晦涩绝非虚言。
即便最简单的阵法,其布置过程也繁琐精密,需掌握海量知识。
好在融灵阵本身结构相对简单,步骤还做了精简,严济州又有《长生指南》知识灌顶,心中颇有底气。
他首先指挥严济川,将采购的几种矿石——
主要是能缓慢析出灵石灵气的特殊蛭晶矿物粉末和加速灵力传导的延灵石,细细碾碎成粉,倒入买回的常规阵墨中。
“小心点,研磨要细,搅拌要匀。”
在严济州的指导下,严济川手里的矿石粉末与浓稠的墨汁在碗中逐渐融合、沉淀,最终形成一种闪烁着微弱灵光、质地独特的融灵阵墨。
严济州取过一支细如牛毫的狼毫笔,蘸饱了特制阵墨,屏息凝神,将笔尖小心翼翼地落在一块温润的暖阳玉阵基上。
笔走龙蛇?不。
此刻的每一笔,都重若千钧。
繁复玄奥的阵纹线条,如同最精密的电路图,围绕着阵基中央预留的灵石凹槽缓缓延伸。
第一次执笔绘制阵纹,严济州的手腕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微颤。
“嗤……”
细微的灵力波动紊乱,一道线条歪斜,墨迹瞬间糊开一小块。
失败!
好在阵基非符纸,容错率高。
严济州面不改色,将这块报废的阵基递给旁边的严济川:“清理干净。”
他立刻拿起第二块阵基,再次落笔。
这一次,他沉心静气,仿佛某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被唤醒。
《长生指南》灌输的知识,如同沉睡的技艺被激活,指尖的微颤迅速平复。
仅仅两次失败之后,第一块成功的阵基便在他笔下诞生!
阵纹清晰、流畅,虽略显生涩,但结构准确无误。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直到第十六块阵基全部绘制完成,期间竟只又失败了一次!
更令人惊叹的是,从第七块开始,每一块阵基上的阵纹,其方位、大小、转折、弧度,竟如同拓印般分毫不差,规整得令人发指!
全程目睹的严济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看看大哥笔下越来越流畅优美的阵纹,再看看大哥那张专注而平静的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说阵法最难学吗?大哥这……这简直是信手拈来啊!他什么时候偷学的这一手?!
“别发呆了,”严济州放下笔,拍了拍二弟的肩膀,“把这些阵基按顺序摆开晾干。我先去池底定点。”
他拿起刻刀,跳进其中一个鱼池。
根据脑海中的阵图,他如同最精密的测量仪,在坚硬的石化池底,用刻刀精准地挖出八个与暖阳玉阵基体积完全契合的小方坑。
每挖好一个,都用小刷子仔细清理掉坑内的石粉,确保坑壁光滑平整。
“好了,埋吧。小心点,对准位置,别磕碰阵纹。”严济州提醒道。
严济川小心翼翼地捧起阵基,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一块块放入对应的坑位中,严丝合缝。
埋好阵基,仅仅是开始。
严济州再次拿起刻刀,开始在池底刻绘连接八个阵基的地表刻纹。
这些刻纹更为粗犷,如同大地的脉络,在池底蜿蜒交错。
刻完纹路,再用细毛笔蘸取融灵阵墨,小心地将刻纹沟壑填满。
最后一步,是防水。
严济州拿出封凝胶,如同给珍贵瓷器上釉,用特制的小刷子,一遍又一遍,耐心而均匀地将所有暴露在外的阵纹、刻纹以及阵基边缘,反复涂抹了三层。
透明的凝胶迅速凝固,形成一层坚韧、不透水的保护膜。
这一系列工序,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
然而,当严济州终于从池底直起身,揉着酸痛的腰背抬起头时,已是整整四天之后!
夕阳的余晖斜斜洒落,映照着两个鱼池底部那繁复、精密、闪烁着淡淡灵光又覆盖着透明保护层的阵纹网络。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池边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
爹、娘、二弟、小妹,一家五口,竟都围在池边,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目光复杂。
“呃…爹,娘?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严济州有些意外,下意识问道,“后院的黑羽鸭喂了?明天要交货的鸭子杀了吗?”
严正堂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池底那片由自己儿子亲手“绘制”出的玄奥图案上。
他弯下腰,凑得更近些,粗糙的手指隔着一段距离,仿佛想触摸那些流淌着灵光的线条。
那阵纹的精美、规整,以及其中隐隐透出的、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不凡的韵律,深深地震撼了他。
这个犟种儿子……好像真的捣鼓出了点不得了的东西?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从池底移向站在池中、满身泥灰却眼神明亮的大儿子。
那眼神里,有疲惫,有兴奋,更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专注与笃定。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在严正堂心底深处悄然荡开。
先前那股郁结的闷气和隐隐的失望,似乎被这池底神秘而美丽的图案冲淡了些许。
他看向严济州的眼神,第一次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与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
或许……这小子这次,真不是在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