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越见卿盯着小水镜出神的时候，一点奇妙又恢宏的声音轻轻地飘进耳朵。
黑色神像被火把暗淡地映出橘红柔光，像黑色飘逸披风上的宝石，低沉空灵的声音比宫廷乐宴还要悦耳。
这最阴暗的角落飘出最神圣的歌声，一个年轻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哀嚎被抬出来，为这诡异氛围更添一分血腥。
“啊啊——”
“救命啊……”
“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
年轻男人一边惨叫一边毫无用处地挣扎，他大口呼气，脸色惨白，肚皮隆起遍布青紫色可怖的经络。
黑衣的信徒犹如一群托着祭品的无声幽鬼，在昏暗的地下几乎无法分辨。
淼真人皱眉闭紧眼睛，但忍不住颤抖的手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在颤抖，越见卿凝聚水镜的手也在抖，就在刚刚歌声响起之际，玄牡法像得到某种呼唤，更加欢快地“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男人被放在神像脚下一块平台上，手脚和脑袋如五马分尸般捆住，其中一个兜帽黑袍人跳上台子，手里提着把黑色短剑。
这剑很眼熟。
丁无秦？是傀儡还是真身？
不等他继续想，黑袍人飞快地一剑挑开年轻男人的肚皮，后者发出极其凄惨的叫声。
霎时间，似乎整个地下洞窟都变得暗淡无光。
巨大的阴影挣破囚笼般疯狂覆盖每一个角落，就连越见卿的水镜都带上一层阴影。
黑色神像却反而显出轮廓，似乎是它的黑暗并不如刚刚释放出来的东西黑，倒叫人看得更加清楚。
淼真人终于忍不住睁开眼，面露恐惧之色。
越见卿本以为是石头的雕塑竟然动了一下，它肚皮环抱的无数条手臂一只接一只地打开，如同张开怀抱的母亲准备迎接自己的孩子。
黑暗越来越浓烈，以至于几乎都看不清淼真人的身影。
而水镜仍暗淡地映出神像，越见卿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那东西在看他！
即使面容隐藏在黑暗中，越见卿仍旧感受到极其尖锐的注视感。
“快阻止它！”淼真人尖叫，几乎是同时她周身篆文光罩聚成一条线，不顾一切地刺向神像腹部！
就在她放开结界的瞬间，周围的黑暗里闪出三道鬼魅般的身影，他们高举黑色利剑，快速又迅捷地斩向埋伏已久的目标。
与此同时，淼真人脚下浮现另一种黑色的影子，不等刺客们的黑剑临近，她左半边身躯陡然消失不见！
缺口处的血液都顿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紧接着狂喷而出，她的面孔瞬间失去血色。
越见卿在淼真人叫出声的瞬间就写了一道篆，木皇定魂回生真诠。
这次消耗的灵力比以往任何一次用这道篆文所消耗的都多，几乎瞬间吞掉他六成积蓄。
第二道篆是极光踏虹空灵遁。
如暗夜中的赤色闪电，三名刺客眼睛刚被闪过，其中一人便如沙袋似的横飞出去，然后空气中才传开闷响。
剩下两人毫无动摇地将剑斩向目标，却见火星四射，两把黑剑应声断裂，断面终于露出金属应有的光泽。
越见卿两条手臂鲜红如血，幻鳞覆盖更显出非人气象。
他松开五指，碎裂的剑刃跌落，叮当作响，左侧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数道灰芒从指尖吞吐尺长，瞬息洞穿其胸腹，将之解作肉块。
螣蛇祭舞，狞牙。
仅剩的刺客转身就跑，越见卿将另一只手的黑剑碎片掷出，堪比重弩击中其后背，但他只是晃了晃，接着跑得更快了。
这三人显然都是肉身傀儡。
“别管我！”
淼真人在霸道至极的木皇灵篆下恢复几分血色，连失去的身躯都已经长出大半。
“阻止它！”她的声音像一个走夜路怕到快哭出来的小姑娘，明明恐惧到声调都扭曲，但又不得不逞强。
越见卿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拎起她转头化虹就跑。
方才那片黑暗从年轻男子肚子里被剖出来后，玄牡法就已经突破了一层。
功法可以慢慢积累，但小命只有一条，他又没疯，怎么可能为了强行阻止这种东西而搭上性命。
至于为什么救淼真人。
很简单，离开的路一定还藏着其他危险，他需要淼真人那种能持护自身，坚不可摧的灵篆。
“阿吉肚子里是个二头魙！它进入母胎，这三头魙就会变成五头！”
淼真人继续劝阻他，“不仅如此，母魙还有一个伴生二头魙，它吞下这两只魙鬼就是七头。到时候你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你师父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我杀不了它。”越见卿百忙之中还抽空回她两句，“和你打架的万字长老哪儿去了？”
“方才在下面主持献祭的就是他，祭祀已成，他早就脱离魙境，回归灵原了！”
“丁无秦呢？”
“他……在你身后！”淼真人再度发出爆鸣。
越见卿执笔拧身，玉雕面孔近乎冷酷地盯着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敌人。
【昆吾】绽放冰蓝色的寒光，虚空仿佛凝出一只龙首，篆笔就是它的利角，点向敌人心脏！
万千叶锋如太白破魔障！
无数金皞之气喷薄激射，将偷袭者撕成齑粉！
“用眼睛啊！”淼真人攒出一缕灵气，挥笔画出一盏白色大灯笼。
“什么眼睛？！”越见卿本以为会很刺眼，但没想到并无感觉。
“天道眼！你师父给你的眼睛！”淼真人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替他扣下来使，“没有渡魙令你就能入魙境，因为你师父给了你眼睛啊！”
越见卿神情一怔，他的确是莫名看见了不同于此界的景象，才能顺着痕迹摸到这里。
当初拜师之际，师父给自己手心画了一道篆器，里面藏了点东西，后来学篆时解开了，难道那东西自己进了眼睛？
他那副茫然的样子看得淼真人牙痒痒，两颗琥珀色招子嵌在玉石般的面庞，美则美矣，就是太多余了！
哗啦！像是有巨大的画布滑落似的，越见卿下意识看了眼，万年不变的冰脸骤然变了颜色。
那神像的兜帽垂落下来，露出遮挡的容貌。
只见一副慈和面孔的脑袋上，居然还长着两颗脑袋！
而且是脑袋顶着脑袋长，活像长着人脸的肉葫芦，最顶端已经又冒出两颗小了许多的肉瘤，隐约露出五官的轮廓。
“真恶心！”越见卿神色扭曲，有被辣到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