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燎原(中)

  • 草宋
  • 泽野仙人
  • 3205字
  • 2025-04-09 21:21:36

六月十五的下午,还在庆幸着熬过此次流民乱潮的时文彬三人,在狼狈逃回的冯德诚得知了晁店村发生的惊天巨变。

事实上,在骑马赶路的情况下,从济水河畔到县城远用不了这么久,但冯德诚却并没有老实的直接去县衙,而是先回了一趟自己家中,吩咐家人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向临县逃难,然后才回到县衙向时文彬等人禀报这件事。

一来二去,等到冯德诚抵达县衙的时候,时间早已到了午后。

“哪来的两千多梁山贼寇?梁山水匪总共才多少人?再说官军不是堵着湖口吗?”

“那些湖口的官军哪能靠得住,前两次出来截杀韩家,还有薛家的事情,不都是从湖口官军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的吗?”

“乡兵大部被俘?那些地主们的家丁和护院呢?有没有逃出来的?”

“那些匪寇还堵塞了去郓州的水陆官道?”

三人闻言,往日那些面子上的所谓儒雅淡然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其慌乱之神态甚至让冯德诚都有些鄙夷。

片刻之后,时文彬因为年龄最长、官做的最久,经历也更丰富,还是率先冷静了下来,看向冯德诚冷声开口:

“冯都头,速将三班召集至县衙,护送本官亲自到帅司和州衙,去状告湖口官军擅离职守,放纵梁山水匪入我阳谷县之事!”

这话说的郭佑闽、杨淦、冯德诚三人同时一愣,被点到姓名的冯德诚更是不禁直接反问:

“相公,赴郓州之水陆官道均已经被梁山贼截断,三班衙役不足百人,如何能安全护送相公前往郓州?”

“郓州行不通就绕道临县,马上召集三班,我和县丞、县尉必须赶在梁山贼来袭之前立刻出发!”

时文彬一甩袖袍,再度冷声下令。

“冯都头,快去集结三班,只要护送知县相公和我等出了县境,必有重赏!”

郭佑闽第一个反应过来,帮着时文彬催促起了冯德诚。

“属下这就去办。”

冯德诚也反应过来,知道时文彬这是给自己逃跑找的借口,赶忙领命,一面找了个相熟的衙役去通知自己家人来县衙附近汇合,一面通知在四处城门和前堂的皂、快、壮三班集合在了前堂。

半个时辰左右,三班集合完毕,但却远远不足百人,只有六十几人,且皆面有惊疑之色。

却是因为此时已经有一些逃散的乡兵们回到了县城,将梁山贼的消息扩散了出来。

“不等了,这就出发!”

时文彬来到前堂匆匆扫了一眼,也不再犹豫,直接登上马车下令出发。

堂前的衙役眼下只是处在惊疑之中,若是再等上一会儿,怕是就要出现开小差的了。

知县亲自下令,一群衙役在惊疑之中还是选择了听令,六十多名衙役,加上裘德禄、窦仲文、赵焕章,以及三班六房的主办等几个典吏,还有赶来的冯德诚家人,组成了一个勉强过了百人的车队,在一片混乱之中离开了阳谷县城。

原本时文彬以为出了城情况会好些,但没想到车队刚刚到了城外第一处庄子,却直接被数十人在官道上拦了下来。

“知县相公救命,不知哪里来的流民,打着梁山旗号,将我家庄子打破,请知县快差遣乡兵去征讨!”

郑家家主郑遂安见到县衙车队,跪在官道之中求恳道。

他家的庄丁都被抽到了晁店乡去围剿全氏兄弟了,庄子中根本没有多少防御力量,哪怕那些流民之中只有几十个梁山老卒,也不是眼下的郑家能抵抗的,因此只是半个时辰不到,便被对方攀墙而入,杀死了十几个敢于抵抗的庄客,吓得其余庄户四散而逃。

郑遂安也是在几个同族庄客的护送下,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但他的妻儿老小、以及大半家产却全都在自家庄子上,此刻见到了县衙的车队,就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你且先回去组织庄丁抵抗一阵,本官这就回县衙调乡兵来!”

时文彬连马车都没下,从车窗探出脑袋应付两句,然后直接将冯德诚招呼到车厢旁。

“调头,不去北边了,绕道东边的东阿!”

“属下晓得。”

冯德诚心领神会,迅速领着车队调了头,一行人重新入了城,然后又从东侧的城门离开县城,这次倒没遇到什么阻碍,在赶了一下午的路之后,总算抵达了距离县城约有二十里的一处驿亭。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官道之上到处是逃难之人,梁山贼分兵攻破各处地主庄园的消息已经在衙役之中传开,且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消息越传越离谱。

梁山贼的数量已经被传到了上万人的规模,还有人说县城已经被攻下了,让跟随知县等人来到这里的衙役们顿感心中焦急难耐,由于这些人的家人多半在县城附近,许多衙役甚至直接开了小差。

“简单吃些饭食,将驿站的兵丁带上,然后连夜赶路,尽快赶到东阿县境!”

时文彬环顾已经逃跑了二十几人的衙役们,心中愈发焦急,却没注意到许多衙役看向马车的目光已经变得忿恨。

“恩相,请快发下些赏赐,再许诺他们只要进入东阿县境便可以让他们回家,否则只怕吃过饭食这些衙役便要哗变。”

裘德禄来到马车周遭,小声提醒道。

“相公,老裘说的在理,不妨给他们许诺些赏赐,这些人一旦散去,咱们只怕寸步难行。”

冯德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附和着裘德禄的话开口。

官道之上现在到处是逃难之人,还有许多流民自发组织起来打劫那些逃跑的富户,要是没这几十个衙役护卫,只怕这些人走不了多远便要被流民们劫住。

“每人先发两贯钱,只要护送本官到东阿县境,待到平息此次民乱之后,每人给二十亩官田!”

时文彬经这两人提醒,也醒悟过来,但犹豫一阵却只舍得给每人拿出两贯钱,且全无当场拿钱的打算,让裘德禄和冯德诚两人心中都有些不满,但也只好先离开马车,来到衙役之中,宣布了知县许诺的赏赐。

“裘押司,不是俺们不信你,俺们要见了现钱才行!”

“将俺们骗到这里来,不给俺们现钱,俺们立刻就回家!”

一群衙役闻言顿时鼓噪起来,裘德禄和冯德诚两人无奈,只得再次返回马车,劝了时文彬一番,对方才说出了自己不愿发下现钱的根源。

却是时文彬带的都是千贯以上的大额便钱,根本没带这等小额的便钱在身上,又担心被衙役们哄抢了,因此不舍得将大额便钱拿出。

“裘押司,本官带的钱也兑不开,劳你帮着兑一下,将这两百贯全数以时相公的名义分给这些衙役便是。”

郭佑闽从怀中取出一张两百贯面值的便钱,交由对方,让他去给这仅剩的四十多名衙役和十几名驿丁分了,裘德禄领了钱,和冯德诚商议一阵,让对方家人拿出一百五十贯的铁钱,当着所有人的面全部分了,这才平息了衙役们的怨气。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全黑,众人打起火把上路,走了近一夜的路,总算赶在黎明时分,赶到了距离东阿县境不到十里的一处驿亭。

这里的驿丁早已逃散,而跟随车马而来的衙役们也有不少在夜间悄悄逃散之人,冯德诚清点人数,发现只有二十几名衙役和七八名驿丁跟随,且都疲惫不堪,死活要在驿站之中歇一阵,否则便不愿再前行,哪怕时文彬现场兑现许诺的官田文书都无济于事。

时文彬无奈,只得再次应允停下来的要求,然后焦急的等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再次启程出发,行了约有一个时辰,总算看到了东阿县的县界,这让担惊受怕了一夜的时文彬总算放下心来。

但时文彬的心刚刚安稳了片刻,便见听到自己队伍后方起了一片慌乱喧哗之声,其人钻出车厢踩在马车上向后一望,却见一支至少两三百人的队伍正沿着官道向着自己这里急速靠近,而队伍的正前方,一支高高飘扬的杏黄旗格外瞩目。

“梁山贼来了,快跑啊!”

“快下官道,从田里跑!”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的逃命,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本就心怀怨气的衙役们立时跑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冯德诚也再顾不上时文彬等人,带着自己家人仓皇翻越官道的界沟,自顾自的逃命去了。

“相公快走。”

裘德禄和窦仲文将时文彬、郭佑闽、杨淦三人搀扶下马车,领着对方向着不远处的东阿县界疯狂奔逃,但时文彬和郭佑闽平日一直过得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来没有劳作过,只是跑了两里地不到,便感觉自己肺腑好似拉风箱一般,腿脚更是酸软无力,被追兵追到只有百十步不到的距离上。

反倒是杨淦,因为是武举出身的官员,身体素质不错,早早跑在前面,越了几人两里多地,甚至都快跑到东阿县境了。

“相公快将包袱解了,再带着这些财货,只怕性命难保!”

裘德禄和窦仲文见两个县官这等模样都还背着包袱,心中焦急,直接将两人身上的包袱扯下,一众便钱和珠宝散落在官道上,让追来的梁山之人因争抢财货陷入了混乱之中。

趁着追兵们停下脚步,裘德禄和窦仲文又带着时文彬两人跑了一段,而此时,杨淦也带着东阿县界的乡兵向这里迎了一段,总算是赶在时文彬等人被追上之前,将筋疲力竭的时文彬等人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