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缓缓闭上眼睛。
等到阿尔再度睁开眼睛时,瞳孔已经变回熟悉的苍青色。
司铎笑道:“感觉如何?”
阿尔攥紧双拳后,再缓缓张开十指:“啊,如此强大的力量!
“我感觉从未这么好过。我甚至觉得,我能打死一头龙。
“另外圣洗时,我似乎听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谢谢你,德尼罗司铎。
“介意让我和他们聊两句吗?”
司铎轻轻点头:“可以。”
他能看出阿尔此刻站在这里并非单纯幸运,而是骨子里就是个不同寻常的火之民。
他很好奇阿尔想说什么。
同时,他招手让其他执事为阿尔递来毛巾与衣物。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关照,而是每位接受圣洗的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
毕竟和婚礼不同。一个人一生中也许有很多次婚礼,但是圣洗只有一次。
阿尔不急不慢擦去身上残留的以太液,穿上衣服,随后蹲下身直勾勾的盯着胖修士。
“为什么想杀我?”
“下贱的火之民,你不配……”
“撒谎。”
阿尔嘴角微微咧起。
话音落下,阿尔闭上眼睛,感受着充盈在体内的那股陌生的力量,生涩的调动。
再次睁开眼睛时,阿尔的眼睛重新染上金色。
曾经阿尔的视力不错,但此刻阿尔只觉得曾经的自己是个瞎子。此时显现在眼前的世界,清晰了十倍甚至九倍。
眼前男人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睫毛、每一丝肌肉细微的颤动都清晰无比的映入眼帘。
一切细节,无处遁形。
而紧接着,阿尔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纯粹的好奇。
“有趣,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愤怒。但是这愤怒并没有你们表现得那么多。
“如果用数字来比喻,你们表现出的愤怒值是一百,你们真实的愤怒就只有十。
“你们只是在表演。”
两名执事不说话。
司铎这时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阿尔说:“司铎大人,你一定参加过葬礼。有些宾客并不悲伤,但轮到他们上前鞠躬献花时,突然哭得像自己死了一样。
“他们在表演,只是演得差劲。
“那些假哭者的眼睛,和这两个人一模一样。”
葬礼上喜欢表演的人,阿尔见过不少。
前世,阿尔见过。
今生母亲与父亲的葬礼上,阿尔也见过。
“他们。”阿尔转过目光,重新投向这两位执事,“你们。其实根本不在意什么权柄、什么未来。
“你们不过是随口胡扯几句你们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让自己变得高大罢了。”
“呸!”
瘦执事冲着阿尔喷出一口血水。
司铎眼疾手快,一道风浪刮过,将这口血水扫在墙上,没沾到阿尔丝毫。
同时司铎更诧异了,他看得真切,阿尔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是没有反应过来。
而是,真得不怕。
阿尔心平气和地开口:“发生了什么?
“我并不认识你们,过去的十六年里我们没有任何交集,总得有个理由才对。
“足以让你们赌上未来的理由。”
阿尔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视,突然盯住了胖执事。
“嫉妒?
“不不不,不只是嫉妒。
“仅仅只是嫉妒不值得让你们赌上自己的未来,在司铎面前出手。
“更何况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你们嫉妒的东西。应该是我嫉妒你们才对。”
说到这里。
阿尔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
“啊……我闻到了一种情绪。
“很熟悉。
“非常熟悉。
“是了,我想起来了。
“自毁倾向。
“你们在龙灾里失去了什么?”
一旁的司铎挑起眉毛。
同时司铎与阿尔同时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有了瞬间的变化。
司铎不语,交给阿尔发挥。
阿尔的追击,已经到了。
阿尔直勾勾的盯着胖执事,他能察觉到这个胖子的精神防线较为薄弱,是他的突破口。
“父亲?母亲?妻子?
“啊,原来如此,妻子。你的妻子死了。
“当名叫阿尔·阿莱西奥的火之民受到嘉奖的那一刻,你不禁怀疑,这个火之民到底拯救了什么?
“你想不明白。
“同样是承受龙灾。凭什么身为空之民,身为一名执事的你要承受失去妻子的痛苦,而区区一个火之民却能改写人生,走向辉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闭嘴,闭嘴……”胖执事在嘟囔。
“承认吧,你只是单纯的在发泄而已。”
发泄。
这是阿尔得到的答案。
“闭嘴——!!!”
胖执事挣扎着想要起身攻击阿尔,却被周围其他执事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攻击无望,胖执事躺回地上,后脑勺撞地时发出“砰”的一声响,只是不断的呢喃:“闭嘴、闭嘴……”
阿尔知道,胖执事破防了。
阿尔面露微笑,起身来到一脸狠厉的瘦执事面前:你呢?”
瘦执事见队友都招了,盯着阿尔好半天,最后从喉咙口挤出一个词。
“儿子。”
阿尔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瘦执事深吸一口气:“和你差不多大,发色和你不同,但有着一双和你一样的,苍青色的眸子。
“他是我逝去妻子给我留下的唯一的遗产,也是我最珍视的宝物。
“然后,他死了。
“当我看到你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撞到那个猎魔人的不是他!”
“原来是这样。”阿尔点了点头,“无聊。”
“……无聊?”
瘦执事一愣。
下一刻,瘦执事疯狂挣扎:“无聊?无聊?!你他妈的再说一遍?无聊?!”
“我为什么要和试图杀我的人共情?”
阿尔理所当然地说。
旋即阿尔扭过头,懒得再搭理这人的怒吼只是看向司铎:“最起码比什么平起平坐、权柄、未来之类的故事,听着真一点。你觉得呢,司铎大人?”
“我只觉得,我大概是从一线退下来太久,竟然被一时的情绪支配,观察力竟然比不上刚刚觉醒的龙语者。”司铎如此感慨。
旋即司铎摆了摆手,命令属下将这两人押下去。
阿尔问:“他们两个会怎么样?”
“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想弄死他们。”司铎摇头,“很遗憾,他们死不了。”
“毕竟我并没有真得死去。”阿尔点头,“杀人都不一定能够偿命,更别说未遂。”
“没错。不过你放心,他们见不到你。你得到大主教的瞩目,审判庭必然秉公处理,等待他们的必然是锒铛入狱。”
阿尔理解了。
只不过阿尔理解的,并不是万事大吉。
也许有一天,这两个人会重新找到自己,为了今天的事情报复回来。
到时候,自己就有机会亲手处刑。
这很好。
在那天到来前,这两具灵魂就暂且麻烦帝国寄存一下了。
司铎尝试着从阿尔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想法,但他没看出来,只能出声提醒。
“这种极端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但即便如此,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铭记于心。那么请原谅我先走一步。愿水晶指引你,德尼罗司铎。”
“愿水晶……不对,你别急着指引,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嗯?”
“来我办公室,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说完,司铎扭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