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乱

待缓过气来，饭菜又上了桌。

女人一个劲儿地催促。

“吃吃，先吃。”

说着，便把碗和筷子递到青未的手中。

因青未看着正冒热气的饭菜，眼中泪光氤氲，愣愣的怔在桌前。

女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又抽了一双公筷出来，忙往她碗里夹些肉。

“多吃菜，多吃菜啊。吃饱了咱才有力气生活。”

男人站在一旁，放下水壶，提了一根矮板凳，围拢过来。

青未目视前方，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可手下动作未停，刨进口中一大口饭。

可那口饭似乎确然太多了，哽在喉头，将眼泪都激了出来。

“谢谢……”

细微的道谢声，在口中一次又一次的咀嚼中磨了出来。

“好孩子，你别哭，也别谢。咱们吃完了饭就好好去睡一觉啊。”

“盛福啊！快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怎么像个木头人呢！”

“阿桂！交代就交代嘛，又不是不干。”

盛福叔委屈地摸了摸鼻头，应声上楼收拾去了。

阿桂婶见青未边哭边吃，便替她拍着背，粗粝的手掌力气也足，将青未拍得暖哄哄的。

“阿桂婶儿？”

青未咽下最后一口饭，还带着些颤音道。

“谢谢你们。”

青未渐笑着抹了抹眼泪。

“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之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一样，唯独眼前的景象才是真实的。

“这里是榕江村？”

“是啊！我刚才还想着你一个生面孔，怎么跑我们这边来了？”

青未擦干了眼泪，再次恢复平常神色，只是眼尾微红，微微皱眉。

“什么叫‘到我们这边来了’？”

阿桂婶儿叹了口气，静默一阵，这才慢慢开始讲。

“我们这榕江村啊，也快成‘死村’了。”

“前不久不是闹失踪嘛，我们村也丢了一个，七十多岁的一个太爷，他老伴儿早上起来就没看见人了，这怎么可能！那个太爷是个瘫子，他老伴儿也才六十出头，眼睛耳朵都好，晚上睡觉也浅，可你说这人就消失了，他是个瘫子啊！几十年了！就算有人去抬他，合该也把他那老伴儿惊醒了吧。就这么邪！人凭空就消失了！只好去镇上报告了公所，公所也没办法，说是最近到处都在闹失踪，人都管不过来了。就只好做了登记，简单问了失踪那口人的信息，后来也没什么音信。”

“那‘死村’是什么原因？”

“唉——”

阿桂婶儿再度叹一口气。

“因为这邪门儿事远不止这一遭。”

“太爷的事都是一个月前的了，大家见没音信，又得了消息，毕竟外面到处都在闹失踪，于是也不敢出去了，都是上坡下田，守着那一亩三分田闷头过日子呢。咱小老百姓就是这样，你说遇着这样的事儿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关起门来过日子吧！只等公家的给个信儿……不过半个月前，咱们村就又出了一档子事儿，有人被吞了！”

说到这里，阿桂婶儿的眼里充斥着惊惧之色。

青未坐在她的身旁，瞥见她脊背微微弓起，极像猫儿受惊后的反应。

外面本来没有什么响动，此时却随着阿桂婶儿的声音渐渐出现了些许的动静。

“那也是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夜晚，秋天了，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路边的草藤早就成了干儿，攀附在一棵秃秃的桑树上，上面还吊着一个瓜，圆溜溜的。那时候天上没有月亮，地面上也就看不见一丁点儿光芒，女人手机也没电，于是摸黑着走……四周肯定有冬瓜虫，叫得很响亮。”

这时，青未明显听见周围渐渐起伏的冬瓜虫叫声，门，也渐渐被风吹开了。

“女人摸黑往前走着，但是又不那么黑，始终能看见周围的暗影，那条白石板路还反着白光，她沿着那那条道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直到有一片巨大的暗影将她笼罩，她这才抬起头来——月亮似乎出来了，一片银白皎洁的月光下，一棵巨大的枯树出现在了她面前，被枯藤死死缠绕着，喘息不了一口气，最高的那一支树枝上，挂着两个圆溜溜的瓜，女人凑过去看……”

阿桂婶儿越往后讲，那故事中的声响影像便越分明，似乎下一秒就要突破故事的束缚，挣扎着出来。

“阿桂！吃饭了！”

盛福叔端着一碗热汤出来。

被打断后，阿桂婶儿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盛福叔却不觉，自顾自地摆碗筷和端菜。

但阿桂婶儿没盯多久，又恢复了正常，两口子连忙热情地招呼青未吃饭。

青未端着碗的手顿了顿，僵硬地回了一声：“好啊。”

第二次盛好饭后，阿桂婶儿和盛福叔便死死盯着青未。

青未将脸一大半用碗挡住，微微侧过身，筷子一粒一粒地刨着饭，饭没有刨进嘴里去，反而是尽数落入了衣领和袖口当中。她的眼睛和耳朵也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声音在阿桂婶儿故事被打断的时候就结束了，门却依旧半开着，门上门神的年画老旧破损，被冷风一寸寸拍打着，早已黯淡无光。

她方才已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劲，只是外面的黑暗带给她更加不详的感受。

抬眼看了一眼依旧亮着的橙黄色灯光，青未加快了刨饭的速度，米饭很快便见了底。

“叔婶儿，很感谢你们的招待，我……”

“你要走了吗？”

盛福叔这时出声打断她，正如同他打断阿桂婶儿的故事一样。

“你是想说，你吃饱了，要推开这扇门，出去，对吗？”

青未思索一阵，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没有，盛福叔，我吃饱了，你们看，吃得干干净净。”

说着，青未把手中的空碗向他们展示。

“我吃饱了，盛福叔。”

“那你要出门去吗？”

盛福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没有任何的情绪，让人觉得空洞得可怕。

青未面上毫无波澜，继续维持着笑容。

“没有，盛福叔，我再次声明，我吃饱了，不想在现在，尤其是夜晚出门去，我需要休息了。”

青未凭借着第六感，下意识选择留在屋内。

盛福叔继续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好了好了。盛福，孩子说她吃晚饭了，又这样乖，吃得干干净净，她要睡觉就让她睡觉去吧。”

阿桂婶儿这时忙帮腔，争取让青未上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