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禹见她人来,倒是波澜不惊,调整了一下姿势,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妹子,跟我还客气啥呀,来来来,快坐下!”
孟大福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扯着嗓子大大咧咧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可是我实打实的好兄弟,裴禹!在咱京都城里,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厉害得很,和你一样,也是位讼师。”
说着,他重重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人家是客气,当然不能随便乱坐,柳嫣挑了个右下首离裴禹相对远的矮杌坐下。
裴禹见状,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悠悠开口:“柳娘子,何必如此见外?莫不是怕在我面前,显不出你柳大讼师本事了?”
柳嫣闻言,柳眉轻挑,毫不示弱地回道:“裴讼师说笑了。我不过是怕与裴讼师靠得太近,沾染上些无端的‘名声’,毕竟裴讼师在这京都,行事风格可是‘独树一帜’。”
裴禹非但不恼,反而兴致更高,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抱臂道:“我这行事风格,那是随性洒脱,哪像柳娘子,整日端着,累不累呀?就说上次那案子,柳娘子非要循规蹈矩,被人抢了风头,只能干生气。”
柳嫣冷笑一声,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袖,反驳。
“裴讼师所谓的另辟蹊径,不过是罔顾他人生命,铜臭十足。讼师之道,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依理而行,岂是裴讼师这般剑走偏锋就能成事的?上次那案子,若不是我据理力争,怕早就人头落地,让无辜之人蒙冤了。”
孟大福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瞅瞅柳嫣,一会儿瞧瞧裴禹,眼睛都快跟不上两人斗嘴的节奏,忍不住诧异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柳嫣微微一怔,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说道:“何止认识,裴讼师在这京都讼师圈里,可是声名远扬,想不认识都难。”
裴禹也不示弱,反而笑得愈发肆意,他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后仰。
“柳娘子这话说得,我裴禹不过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定然没有柳娘子那般心怀正义,救苍生于水火的气度。”
孟大福一听,笑着打圆场:“哎呀,你们俩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既然大家都认识,就别一见面就掐了。你们都是厉害的讼师,各有各的本事,和和气气的不好嘛!”
柳嫣轻哼一声,仰着下巴,揶揄道“我岂敢与裴讼师比肩!”
“还真得跟你说声谢谢。”裴禹打断柳嫣的话,提高音量说道,“上次那个李氏,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线索。”
柳嫣一听,满脸狐疑地盯着裴禹,问道:“她有什么线索?”
裴禹双手一摊,微微耸了耸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调侃道:“柳娘子有兴趣?不如把消息卖给你如何?”
李氏案虽已结案,但横死的王二却迟迟没能抓到杀人真凶。裴禹顺着柳嫣之前的思路深入调查后发现王二生前嗜赌如命,又与村里的几个地痞无赖往来密切。
后又与李氏沟通,王二是因为出老千当晚小赚了一笔,回到家后与李氏炫耀,却被发妻嘲讽揶揄。夫妇二人你来我往发生争吵后,王二动手打了李氏,这才导致李氏外出寻医。
大理寺的案宗记录,西厢房的窗户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裴禹接着补充道:“王二那笔不义之财,怕是被那些地痞盯上了。当晚趁他和李氏争吵,家里乱作一团时,撬窗潜入。王二估计是护着钱,才惨遭毒手。”
孟大福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挠挠头,猛拍一下大腿,此刻忍不住插嘴道:“哎呀,裴兄说的有道理啊!照你这么说,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些地痞。”
他转头看向柳嫣,又瞅瞅裴禹,满脸期待两人能给出答案。
柳嫣听到这儿,心中猛地一震,她之前确实忽略了王二嗜赌这一关键线索。如今经裴禹这么一梳理,许多原本模糊不清的地方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她不禁在心底暗暗佩服裴禹,虽说行事风格她瞧不上,可这追查线索的本事,还真有几分能耐。
但她又不愿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轻抿嘴唇,微微点头,嘴硬道:“嗯,若是站在王二被害的角度去看,你这一番调查,倒是有些道理。可仅凭这些,就能断定是那些地痞作案?证据何在?”
裴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别急,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那几个地痞已被抓捕归案。大理寺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那几个地痞的行踪,并且。他们最近手头突然宽裕,还添置了不少新物件,这些钱财来得不明不白。只需稍加审讯,怕是离宣判不远喽。”
柳嫣听了,心中对裴禹的怀疑又少了几分,可嘴上依旧不肯松口:“裴讼师是无利不起早,这次怕是没少敲王家的竹杠吧!”
裴禹闻言,脸上笑意不减,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我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柳娘子缺钱,我倒是可以象征性的分你一些作为线索的报酬。”
柳嫣轻哼一声,目光微微移开,避开了裴禹的直视。
孟大福怕两人再起争执,赶忙跳出来,朝身后的壮汉挥挥手示意将那袋准备好的现钱拿过来。
那壮汉心领神会,大步流星走上前,双手稳稳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牛皮袋,牛皮袋的口子系得虽紧的,却难掩里面钱币碰撞发出的“叮当”声。
孟大福带了几分醉意,大喇喇的说道:“妹子,我孟大福不是那等趁火打劫之人,两处房产按最初谈妥的六百贯结清,除去本金这里是贰佰贰拾贯。”
柳嫣连声道谢,态度真切,她微微欠身,向孟大福表达感激。抬眸间,眼中的防备已然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柔和。
“孟君此番义举,柳嫣没齿难忘。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裴禹在一旁瞧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又带着几分对柳嫣此刻模样的玩味。“哟,孟兄今日这做派,可真是豪爽得让人刮目相看,平日里没少藏拙啊。”
他双手抱胸,微微歪头,目光在孟大福和柳嫣之间流转。
孟大福醉眼朦胧地看向裴禹,舌头有些打结,大手一挥道:“裴......裴兄弟,你可别打趣我。我孟大福虽说平日里爱财,可也知道啥时候该守规矩。柳娘子不容易,我不能坏了良心。”
说完,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身子晃了晃。
柳嫣将钱袋交给秋月和百灵小心收好,微微皱眉看向孟大福,关切道:“孟君,您醉成这样,可要紧?需不需要唤个医士来瞧瞧?”
孟大福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没事儿,妹子,就几杯酒,不碍事。倒是你,这钱拿好,莫要让那两个老泼皮知道。要是还有难处,尽管来找我孟大福。”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胸脯,可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百灵有些跃跃欲试,想扶又不敢扶地试探着伸手,被秋月一个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柳嫣自然是没有看到此处画面。
裴禹见状,上前一步扶住孟大福,笑道:“孟兄,你还是先歇着吧。你这站都站不稳,还想着操心别人的事儿。”
又转头对柳嫣说:“柳娘子,我先送孟兄回府,你请自便。”
柳嫣点头,见孟大福醉的上头,没在耽搁,就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