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槐花落进药碾时，苏明棠的银簪尖正挑破蜂巢最底层的蜡膜。
三只工蜂挣扎着坠入琉璃盏，尾针刺破蜂毒囊的瞬间，她将浸过曼陀罗汁的棉絮按了上去。
玉嬷嬷的脚步声在回廊响起，鎏金护甲叩击朱漆柱的节奏比平日快了两拍。
“姑娘好兴致，竟有闲心采蜜。“老嬷嬷的阴影笼住石案，目光扫过碾槽里混着槐花蜜的蜂尸，“这西域蜂凶得很，当心蜇花了脸。“
苏明棠捻起沾毒的银针，针尖在晨光下泛着诡谲的蓝：“嬷嬷可知，蜂毒遇曼陀罗汁，可作镇痛良药？“她突然将针尖刺向自己手背，肿胀立时如蛇虫游走，“您看，这肿痕像不像出痘前兆？“
玉嬷嬷瞳孔骤缩。苏明棠已掀翻药碾，混着蜂毒的蜜汁溅上罗裙：“哎呀，这可如何面圣！“她佯装慌乱擦拭，实则将藏于袖中的天花病人痂粉抹在颈侧。不过半盏茶功夫，红斑便如恶藤爬满雪肤。
太医院首座被急召入殿时，苏明棠正对着铜镜哀泣。老太医的银针刚触红斑，她便惊喘着打翻铜盆：“大人小心！这痘疮凶险……“温水泼湿太医官袍，藏在盆底的鹤顶红粉末悄然溶进褶皱。
“确是恶痘！“太医把脉的手指微颤——苏明棠腕间提前敷的发热药膏正灼烧脉象，“需即刻移居冷宫避疫！“
鎏金轿辇穿行在宫道时，苏明棠透过纱帘窥见炼丹房的青烟。
她假意咳嗽，染着蔻丹的指尖在轿厢暗格摸索——前日买通的小太监说，皇帝每日申时三刻会服金丹。
冷宫残破的铜镜映出她“溃烂“的面容。苏明棠用蜂蜡混合朱砂在红斑处涂抹，忽然听见窗棂轻响。
昨日放出的信鸽带回节竹筒，燕云歌的字迹混着硝烟味：“金丹含丹砂，遇蜜成砒霜。“
“姑娘该服药了。“玉嬷嬷端着漆盘进来，碗中汤药泛着熟悉的靛蓝。苏明棠假借拭泪，将备好的蜂蜜抹在碗沿：“这祛痘方怎有股金丹味儿？“
老嬷嬷手一抖，汤药泼湿苏明棠袖中暗袋——那里藏着从炼丹房顺来的丹灰。
浸了药的丝绸突然显出北戎文字，正是燕云歌正在追查的粮道图。
“老奴这就去换……“
“不必了。“苏明棠擒住她手腕，指腹按在脉门处的天花假痂上，“嬷嬷不如尝尝这加了金丹蜜的茶？“瓷盏抵唇瞬间，玉嬷嬷的瞳孔突然扩散——她瞥见了铜镜里自己脖颈蔓延的红斑。
子时更鼓响过三声，苏明棠裹着斗篷潜入炼丹房。丹炉余温尚存，她将蜂蜡涂在铜炉内壁，刮下的残渣里混着丹砂与鹿血。
暗格突然弹开，滚出的金丹药瓶上刻着螭龙纹——与庆王轮椅上的装饰如出一辙。
“朕的长生药，岂容贱婢染指！“
老皇帝枯爪般的五指钳住她肩头时，苏明棠反手将金丹按进他口中：“陛下可知，这金丹遇酒化鸩毒？“龙涎香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她腕间玉珏突然发烫——燕云歌正在皇陵与服丹的阴兵厮杀。
皇帝喉间发出嗬嗬怪响，七窍渗出的黑血染透丹书。苏明棠扶他歪倒在丹炉旁，指尖抹了血在掌心勾画——正是粮草图上缺失的关隘标记。炉底暗门应声而开，三百坛封存的金丹在月光下泛着尸油般的浊光。
“好个长生殿，原是索命冢。“她摔碎药坛，惊起梁间栖鸦。玉嬷嬷的尸首突然在门外抽搐，心口钻出的蛊虫组成北戎文字：“双生劫，丹毒解“。
五更天，苏明棠对镜剥落假痂。蜂毒造成的红斑褪成淡粉，她将燕云歌送来的解药混入胭脂，颊边顿时浮起骇人脓包。
当太后携太医前来“探病“时，她正用金簪挑破水泡：“臣妾这副模样，怕是再也无缘圣颜了……“
老太医的银针刚触及溃烂处，藏在脓血里的蜂毒便令他指尖发黑。苏明棠咳出备好的鸡血，溅在太后裙裾：“娘娘快避远些！这痘毒凶险……“
众人仓皇退散后，她从枕下抽出染血的丹方。燕云歌的密信在烛火上显形：“金丹改运，蜂毒破局，三日后子时焚丹房。“铜镜忽然映出庆王的身影，他指尖把玩着半枚玉珏，与苏明棠怀中残片严丝合缝。
“姑娘这出苦肉计，倒比本王的连环局更毒三分。“轮椅碾过碎瓷，“只是这丹毒反噬之苦，不知燕将军能替你承几分？“
苏明棠将胭脂抹在溃烂处，镜中容颜如恶鬼再世：“不及王爷弑父夺位之毒。“她甩袖扫落灯台，火焰顺着金丹酒液窜成火凤，“只是这烧起来的模样，倒像极了当年慕容皇后的火中舞。“
庆王的笑声淹没在爆裂声中。苏明棠从暗门遁入地道时，怀中的丹方正与燕云歌手中的粮道图共振，拼出完整的北境布防图。蜂毒在她掌心灼烧出星象图，与皇陵阴兵的阵型遥相呼应——这场朱颜改，终是改写了天下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