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晋南北朝丝路贸易研究
- 方高峰
- 8848字
- 2025-03-28 09:33:14
二、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经济发展与经济重心的初步形成
魏晋南北朝时期,除西晋的短暂统一,南北长期分裂,南方相对安定,吸引了大批北方流民南下,南方割据政权为了自身生存,也不得不尽力发展经济,魏晋南北朝时期成为南方经济发展的黄金期,为隋唐经济重心南移奠定了基础。
(一)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农业的发展
1.农具的改进
生产力是人们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生产工具则是生产力发展的标志。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的生产工具有比较明显的进步,这主要表现在冶铁中心的广布与铁器的增加,灌钢法的发明与成套犁耙工具的出现。
(1)冶铁业的发展与灌钢法的发明与推广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的冶铁中心遍布各地,《宋书》卷39《百官志上》云:“江南诸郡县有铁者或署冶令,或署丞,多是吴所置。”说明从孙吴开始,凡是出铁之郡县都设有铁官,这种制度一直为东晋南朝所遵循。
东晋南朝时期铁器产量十分惊人,《梁书》卷18《康绚传》云:梁武帝时期,为“求堰淮水以灌寿阳”,“引东西二冶铁器,大则釜鬵,小则鋘锄,数千万斤,沉于堰所”。仅东西二冶铁器就达数千万斤。
灌钢法的发明,把我国古代炼钢技术推进到新的水平,这种技术在南朝已普遍推广,《政和新修经史证类备用本草》“玉石部”引有陶弘景语:“钢铁是杂炼生鍒,作刀镰者。”这里的“生”即生铁,“鍒”即熟铁,“杂炼生鍒”就是生、熟铁混合冶炼,利用生铁含碳量高,比熟铁熔点低的特点,让先熔化的生铁液体作为渗碳剂,灌注到疏松的熟铁空隙之中,从而使熟铁含碳量上升而成为钢。采用这种方法炼钢,成本低廉、工艺简便、质量可靠,从而大幅度提高钢铁生产能力,因此广泛用以生产刀、镰等农具[108]。灌钢法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钢铁冶炼技术,大量坚利耐磨的灌钢工具的出现,是生产工具的一大革新,为南方特别是长江中下游广大地区丘陵岗阜、沼泽、滩涂的垦辟创造了有利条件。
(2)犁耕技术的逐渐推广
两汉特别是东汉时期,牛耕技术开始向南方推广,但整个秦汉时期南方还是以锄耕农业为主,牛耕仍为罕见。而魏晋南北朝时期,牛耕在南方逐渐推广。
《三国志》卷47《吴书·孙权传》载:黄武五年(226),陆逊“以所在少谷,表令诸将增广农亩”时,孙权报曰:“甚善。今孤父子亲自受田,车中八牛以为四耦。”这是孙吴实行牛耕的明确记载。据《梁书》卷12《韦叡传》,他在任雍州(治襄阳)刺史时饷故客阴儁光“耕牛十头”。《南齐书》卷44《徐孝嗣传》云:齐明帝建武四年(497),徐孝嗣“表立屯田”:“请即使至徐、兖、司、豫,爰及荆、雍,各当境规度,勿有所遗……田器耕牛,台详所给。”
梁人宗懔《荆楚岁时记》云:“春分日……有鸟如乌,先鸡而鸣……民候此鸟,则入田以为候。”“四月,有鸟名获谷……农人候此鸟则犁杷上岸。”《荆楚岁时记》是记载长江中游地区时令习俗的,可知自春分至四月,荆楚正是农耕大忙,犁耕地,耙碎土,以利下种。从这里我们可以明确知道,荆楚一带牛耕已成为一种普遍行为,犁耙等成套农具已经产生。
以牛作为牵引力,有助于深耕、细耙等农事活动的精细化,牛耕的逐渐普及与犁耙等成套犁耕农具的出现,这是农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表现。
2.精耕细作的逐渐出现
农田管理方式是随农业生产技术的进步而发展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农田管理呈现细密化趋势。
(1)施肥的普及化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地区盛行以家禽家畜模型随葬,出土动物模型以猪、狗、羊、牛数量最多。有学者指出,六朝以前,江西地区的墓葬中极少出土与畜牧业有关的文物,而据已发掘的七十余座六朝墓,其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墓葬出土文物与畜牧业有关,主要器物有陶塑马、牛、羊、猪、狗、鸭、鸡、鹅及家畜家禽笼圈等,其中尤以滑石猪为多,反映了当时养猪业的突出发展[109]。在湖北鄂城西山铁矿M105(M1002)一墓中,出土不同种类的家畜模型有十件之多。郭家垴M16(M2215)出土的猪和圈栏模型,圈栏呈长方形,上附一长方形厕所,栏内一只大母猪的腹下有两只小猪仔。这种把畜圈与厕所连在一起的做法,明确告诉我们,在六朝时期人们已经在利用猪和圈栏来积肥沤肥了[110]。
《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一日,“以钱贯系杖脚,回以投粪扫上,云令如愿”。说明那时粪肥使用已较普遍,人们懂得将粪肥与灰土堆放一起,令其沤化后,以熟粪肥田,提高农作物产量。
据《南史》卷25《到彦之传》,他曾“以担粪自给”,能以贩运粪肥谋生,可见粪肥使用之普遍[111]。
(2)育秧移栽技术的逐渐推广
中国南方何时出现育秧移栽技术,学术界是有争论的。中国农史专家梁家勉与陈文华等先生提出,我国至迟在东汉已掌握育秧移栽技术[112],这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出土文物证实。如广东佛山澜石汉墓出土的陶水田模型上有明确的插秧形象,“第五方地上有表示秧苗的篦点纹和一个直腰休息的插秧俑”[113];四川新津县出土的一件汉代陶水田模型,稻田中有整齐的篦点纹,显然也是表示秧窝[114]。随着插秧技术的出现,稻田的中耕除草也随之产生,四川峨眉县出土的东汉水塘水田石刻模型,右下角刻有两个农夫伏在田中用手耘禾;四川新都县出土的薅秧画像砖,左半部刻有农夫扶杖、用脚耘田的形象,这种耘田方式今天在南方许多农村中还很常见[115],耘田现象的出现,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插秧的推广,因为,撒播的稻田是无法耘禾的[116]。
魏晋南北朝时期育秧移栽技术在南方逐渐推广。《全梁诗》卷6范云《治西湖》云:“已集故池鹜,行莳新田苗。”一般认为,“行莳新田苗”当指插秧,现在苏南一带仍然俗称插秧为“莳秧”[117]。《荆楚岁时记》有“六月必有三时雨,田家以为甘泽”的记载,“时雨”有学者认为又称“莳雨”,即插秧雨[118]。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怀良晨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的诗句,“植杖而芸”应该正是扶杖用脚耘田的形象,而耘田是以插秧为前提的[119]。
育秧移栽可以促进稻株分蘖,同时也是水稻中耕的前提,这是水稻精耕细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各地发展水平不一,很多地方仍采用原始的火耕水耨,一是南方耕牛数量不足,牛还是南方陆路交通的主要牵引力,耕牛价格很高,据《晋书》卷26《食货志》,当时一头耕牛价值三百斛谷,非一般百姓所能承受;二是南方多处仍是地广人稀,不费人力、广种薄收的原始火耕水耨法仍有用武之地。
3.农田水利的兴建
南方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水田农业是这里的主要农作方式,因此,农业的发展首先取决于水利的兴修。
南方复杂的地形地貌,使它难以像北方那样,有计划地组织大型水利工程;同时,雨量丰沛及降水集中,也使这里的水利工程与北方存在差异。在平原地区,河湖密布,沼泽丛生,土地卑湿,自古被称为“涂泥之地”,其土地资源的开发利用,首先必须解决防洪排涝问题,因此水利工程以防护、疏导设施为主体;而丘陵山地地势起伏较大,径流丰富,但溪河源短流急,一遇暴雨,山洪怒发,冲毁田园,久晴无雨,则溪涧绝流,农田龟裂,但由于长期的侵蚀切割,支冲沟谷广泛发育,为兴建塘堰,滞洪蓄水,发展自流灌溉创造了有利条件[120],因此丘陵山地水利工程以修堰筑坝为主体。魏晋南北朝时期长江中下游的水利工程较前代有较大规模的增加,特别是陂塘灌溉工程随着浅山丘陵的开发而开始大规模兴修,所谓“民丁无士庶皆保塘役”[121],“承陂之家,处处而是”[122]。陂塘灌溉工程类似于今天的水库,既能防洪,又可蓄水,启闭由人,大小任意,视农田需要而定,大大提高了对自然水源的利用和人工控制水利的能力[123]。陂塘灌溉工程的出现,陆田转变为水田,《太平御览》卷56《地部》引《傅子》云:“陆田者命悬于天也,人力虽修,水旱不时,则一年之功弃矣。水田制之由人,人力苟修,则地利可尽。”土地效率大大提高。
(二)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工商业的发展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相对安定,加之水上交通便利,特别是农业经济有了长足发展,从而工商业也有一定发展。
1.蚕桑业与丝织业发展
两汉特别是东汉时期,南方已有植桑养蚕并织造丝织物的记载,如《太平御览》卷825《资产部五·蚕》载:“范充为吴桂阳太守,教民植桑、絺紵之属,养蚕织履,民得利益。”魏晋南北朝时期,栽桑养蚕进一步推广,陶渊明诗中就经常把桑、麻等当作诗文的素材,如《归田园居》写道:“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但愿桑麻成,蚕月得纺绩。”他与邻居们“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等等。南齐时期,浙东山区也开始植桑养蚕,《梁书》卷53《沈瑀传》云:南齐明帝永泰元年(498),沈瑀为建德令,“教民一丁种十五株桑……女丁半之”。与此有关的民俗也已形成,《荆楚岁时记》记载,荆楚人在正月十五夜晚,“迎紫姑(蚕神),以卜将来蚕桑,并占众事”。郑重其事地卜求蚕桑,并列入时俗,说明蚕桑业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养蚕已达到一年多熟的水平,如《太平御览》卷825《资产部五·蚕》引《林邑记》:“九真郡,蚕年八熟,茧小轻薄,丝弱绵细。”引《永嘉郡记》:“永嘉有八辈。”蚕一年多熟在南方已成为一种普遍存在,说明南方已掌握蚕种低温催青化,即用低温控制蚕种的孵化,以便错开蚕种孵化日期,增加一年中的养蚕次数,这是养蚕史上的重大技术进步[124]。蚕桑业的发展为丝织业准备了条件。
两汉时期南方丝织业只有巴蜀比较发达,当地的蜀锦很有名,其他地区则默默无闻,而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其它地区的丝织业有了较大发展。
首先,丝织品产量增加。
孙吴立国之初便设置官营丝织机构“织室”,《三国志》卷50《吴书·妃嫔传》载孙权潘夫人因父亲有罪,“夫人与姊俱输织室”;据《三国志》卷61《吴书·陆凯传》,孙权时织室规模“数不满百”,而到孙休时,“乃有千数”。西晋永嘉四年(310),扬州刺史周馥建议迁都寿春,并令“荆、湘、江、扬各先运四年米租十五万斛,布、绢各十四万匹,以供大驾”[125];东晋时期,苏峻叛军攻克建康时,官库有“绢数万匹”[126];《宋书》卷3《武帝本纪下》,永初三年(422)三月,“时秦、雍流户悉南入梁州。庚申,送紵绢万匹,荆、雍州运米,委州刺史随宜赋给”。可见丝织品数量巨大。
其次,丝织技术有所进步。
孙吴时孙权赵夫人丝织技术就很高超,《太平御览》卷699《服用部一·幔》引《拾遗录》曰:
南方丝织技术的提升,晋宋之际是个关键,《太平御览》卷815《布帛部二·锦》引《丹阳记》曰:
东晋末年,刘裕率兵灭后秦,从关中将大批工匠迁到江东,其中就有一批丝织工匠,因而在丹阳设置锦署,此后南朝历代锦署成为常设机构,负责宫廷服饰[127]。南齐时,织锦已名播塞外,以致柔然首领请求齐武帝赠送锦工[128]。萧梁时,锦的产量已很可观,侯景之乱时,侯景要求梁武帝一次性拿出“锦万匹,为军人袍”[129]。据宗懔所著《荆楚岁时记》,当地妇女能织成“日、月、星辰、鸟兽之状,文绣金镂”,并能织“五色丝”,“赤青白黑,以为四方,黄居中央”。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丝织业的发展还可从户调内容的变化得以体现。从孙吴到东晋南朝前期,因丝织业不发达,户调征布,与田租合称租布,而到南朝后期梁、陈之际,户调改为按丁征收丝织品[130],《隋书》卷24《食货志》道:“丁男调布绢各二丈,丝三两,绵八两,禄绢八尺,禄绵三两二分。”可见,南朝后期已无“租布”之说了。
当然,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丝织业还处于起步阶段,仅集中在少数地区,其中以益州水平最高,《隋书》卷29《地理志》云:益州“人多工巧,绫锦雕镂之妙,殆侔于上国”。荆、扬二州发展显著,《宋书》卷54《沈昙庆传》史臣曰:“荆城跨南楚之富,扬部有全吴之沃……丝绵布帛之饶,覆衣天下。”而其他地区则几无可闻。
2.瓷器业
魏晋南北朝时期,瓷器的质量、产量都有很大提升,瓷器已逐渐取代陶器,成为人们必不可少的日用品[131]。瓷器业遍布南方各地,其中以长江中下游最为集中,尤以浙江水平最高,早期越窑、瓯窑、婺州窑、德清窑都是各有特色的瓷器制造中心。越窑分布在今浙江上虞、余姚、绍兴一带,瓯窑集中在今浙江温州地区,婺州窑位于今浙江金华地区,德清窑集中在杭嘉湖平原。仅浙江上虞县,已发现孙吴瓷窑30多处,两晋更多达60多处,各地都出土了大量精美瓷器,如上虞帐子山出土的蛙形水盂便是典型的艺术精品[132]。
魏晋南北朝时期长江中游的瓷器制造业也很发达,出土了大量的瓷器日用品,特别是瓷器成套茶具。1957年,湖南省考古工作者在长沙发掘的晋代墓葬中,首次发现了青瓷茶托[133]。茶托是一种以承托茶碗,又称“茶船”的茶具。此后,考古工作者在江西南昌、吉安、丰城等六朝墓葬中均发现了包括茶托在内的成套茶具实物。如1978年,在江西丰城同田乡龙雾洲窑址出土了青瓷莲瓣纹碗、莲瓣纹茶盏、盏托、莲瓣纹盘等成套茶具[134]。特别是1994年,在江西吉水富滩东吴墓出土了青瓷擂钵、青瓷带盖钵、青瓷盏托等成套茶具[135]。在长江中游也出土了不少瓷器精品,如在湖北武昌齐永明三年(485)刘凯墓出土的莲花尊便是典型代表[136]。
3.造纸业
造纸术在两汉时期已经发明并有一定发展,但因技术与产量都不过关,所以书写材料仍以简牍为主,而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造纸业在原料、技术、产量方面都上了一个新台阶,纸张已成为主要的书写材料,《太平御览》卷605《纸》引《桓玄伪事》曰:“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这对文化事业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东晋南朝时期,纸张产量巨大,《初学记》卷21《纸》引虞预《请秘府纸表》:“秘府中有布纸三万余枚,不任写御书,而无所给。愚欲请四百枚,付著作吏,书写《起居注》。”引裴启《论林》曰:“王右军为会稽令,谢公就乞笺纸。库中唯有九万枚,悉与之。”甚至偏远的岭南地区纸张产量都不小,《太平御览》卷605《纸》引《拾遗记》曰:“张华献《博物志》,赐侧理纸万番,南越所献也。汉人言陟貍与侧理相乱,南人以海苔为纸,其理纵横褒侧,因以为名。”
纸张质量精美,《初学记》卷21《纸》引桓玄《伪事》曰:“诏命平准作青赤缥绿桃花纸,使极精,令速作之。”引后梁宣帝《咏纸诗》:“皎白犹霜雪,方正若布棋;宣情且记事,宁同鱼网时。”
除官府外,民间造纸也很普遍,《宋书》卷53《张茂度传》云:“永涉猎书史,能为文章,善隶书……纸及墨皆自营造,上每得永表启,辄执玩咨嗟,自叹供御者了不及也。”可见张永所造纸张质量之精美。
4.商业的发展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商业也有较大发展,日本著名的中国魏晋南北朝史专家川胜义雄指出:“梁代货币经济发展程度远远地高于唐代天宝以前。”[137]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经商之风甚炽,《隋书》卷24《食货志》道: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大土地所有制发展迅速,主要途径是占山护泽,在开发过程中,往往设置“传、屯、邸、冶”,这些多与商业相关[138]。如刘宋权臣沈庆之“广开田园之业,每指地示人曰‘钱尽在此中’”[139]。长江是最重要的商道,东晋时,桓“玄断江路,商旅遂绝。于是公私匮乏,士卒唯给粰橡”[140],长江商道已关系到京城粮食安危。
随着商业的发展,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兴起了一批商业性中心城市。长江下游以建康为中心,周边还有系列次级城市,长江中游城市以江陵为中心,另外襄阳、夏口等也很有名,长江上游以成都为经济中心,岭南的广州作为港口城市迅速崛起。
(三)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经济重心的初步形成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经济发展是不平衡的,岭南地区得到初步开发,巴蜀地区在原有基础上稍有发展,长沙中下游地区发展最为显著[141]。
岭南地区远离政治中心,从孙吴到东晋南朝,对岭南采取羁縻政策,所谓“县官羁縻,示令威服,田户之租赋,裁取供办……不必仰其赋入,以益中国也”[142]。直到南齐,仍是“虽民户不多,而俚獠猥杂”[143]。梁武帝加大对岭南的开发,梁、陈之际岭南地区出现“工贾竞臻,鬻米商盐,盈衢满肆。新垣既筑,外户无扃,脂脯豪家,锺鼎为乐。扬袪洒汗,振雨流风,市有千金之租,田多万箱之咏”的繁华局面[144]。正是梁武帝时期岭南地区的经济开发,陈霸先才得以西江督护、高要太守之职,从岭南率兵平定侯景之乱,并最终建立陈王朝。但岭南充其量只是初步开发而已,《隋书》卷31《地理志下》说道:“自岭已南二十余郡,大率土地下湿,皆多瘴厉,人尤夭折。”
巴蜀长期作为关中后院,基础最好,但魏晋南北朝时期命途多舛。三国时为蜀汉所占,西晋末期,巴氐流民起义,进而建立成汉割据政权,东晋永和三年(347)为权臣桓温所灭;东晋前期淝水战前一度为前秦所取,东晋末又为谯纵割据占领,建立西蜀政权,东晋义熙九年(413)为刘裕所灭;此后宋、齐、梁三朝为南方政权控制,萧梁末期又落入西魏之手。诸葛亮治蜀和成汉李雄时期,巴蜀经济有所发展,东晋南朝时期,巴蜀地区远离政治中心,政府控制乏力,这一带的发展与地方官员密切相关。梁武帝加强了对巴蜀地区的控制,有大批皇室成员出任益州刺史,萧梁时期益州经济有所发展,武陵王萧纪在蜀十七年,“开建宁、越嶲,页献方物,十倍前人”[145]。
长江中下游地区是立都建康的孙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政府的核心地区,萧梁时人盛弘之评论道:“自晋室南迁,王居建业,则以荆、扬为京师根本之所寄。荆楚为重镇,上流之所总,拟周之分陕,故有西陕之号焉。”[146]同时代的沈约也说道:“江左以来,树根本于扬越,任推毂于荆楚。”“荆、扬司牧,事同二陕。”[147]因此长江中下游地区一直是南方政府的开发重点,经济发展成就显赫。沈约总论南方经济时评论道: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经济特别是长江中下游经济的发展,使南方逐渐形成一个新的经济重心,这为中国经济重心的南移奠定了基础。南北的长期分裂与南方经济的发展,为海上丝路贸易与陆上丝绸之路的向南延伸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108]许辉、蒋福亚主编:《六朝经济史》,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21页。
[109]袁进:《江西六朝畜牧业经济的发展及背景》,《农业考古》1990年第1期。
[110]贺忠香:《湖北三世纪考古与社会经济试探》,黄惠贤、李文澜主编:《古代长江中游的经济开发》,武汉:武汉出版社,1988年,第216页。
[111]蒋福亚:《魏晋南北朝社会经济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87页。
[112]陈文华:《论农业考古》,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4页;梁家勉主编:《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史稿》,北京:农业出版社,1989年,第205、206页。
[113]广东省文管会:《广东佛山市郊澜石东汉墓发掘报告》,《考古》1964年第9期。
[114]刘志远:《考古材料所见汉代的四川农业》,《文物》1979年第12期。
[115]陈文华:《论农业考古》,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116页。
[116]同上书,第6页。
[117]蒋福亚:《魏晋南北朝社会经济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87、88页。
[118]李文澜:《江汉平原开发的历史考察》,黄惠贤、李文澜主编:《古代长江中游的经济开发》,武汉:武汉出版社,1988年,第63页;据《梁书》卷13《范云传》第230页云:梁时范云曾在长江中游零陵等地为官。
[119]陈文华:《论农业考古》,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6页。
[120]汪家伦、张芳编著:《中国农田水利史》,北京:农业出版社,1990年,第198页。
[121][梁]萧子显撰:《南齐书》卷26《王敬则传》,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482页。
[122][梁]沈约撰:《宋书》卷91《孝义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51、2252页。
[123]高敏主编:《魏晋南北朝经济史》(上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35页。
[124]李伯重:《唐代江南农业的发展》,北京:农业出版社,1990年,第52页。
[125]《晋书》卷61《周浚传》,第1664页。
[126]《晋书》卷100《苏峻传》,第2630页。
[127]许辉、蒋福亚主编:《六朝经济史》,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11页。
[128]《南齐书》卷59《芮芮虜传》,第1025页;高敏主编:《魏晋南北朝经济史》(下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849页。
[129]《梁书》卷56《侯景传》,第841页。
[130]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398~400页。
[131]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56页;蒋福亚:《魏晋南北朝社会经济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98页。
[132]许辉、蒋福亚主编:《六朝经济史》,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328、329页。
[133]湖南省博物馆:《长沙两晋南朝隋墓发掘报告》,《考古学报》1959年第3期。
[134]万良田、万德强:《江西丰城东晋、南朝窑址及匣缽装烧工艺》,《江西文物》1989年第3期。
[135]李希朗:《江西吉水富滩东吴墓》,《南方文物》1996年第3期。
[136]湖北省博物馆:《武汉地区四座南朝纪年墓》,《考古》1965年第4期。
[137]〔日〕川胜义雄:《侯景之乱与南朝的货币经济》,刘俊文主编,夏日新、韩昇、黄正建等译:《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第四卷《六朝隋唐》,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262、263页。
[138]王大建:《东晋南朝的传、屯、邸、冶》,《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3期。
[139]《宋书》卷77《沈庆之传》,第2003页。
[140]《晋书》卷64《简文三子传》,第1739页。
[141]蒋福亚:《魏晋南北朝社会经济史》,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93页。
[142]《三国志》卷53《吴书·薛综传》,第1252页。
[143]《南齐书》卷14《州郡志上》,第262页。
[144][陈]徐陵撰,许逸民校笺:《徐陵集校笺》卷9《广州刺史欧阳德政碑》,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084页。
[145][唐]李延寿撰:《南史》卷53《梁武帝诸子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328页。
[146]《太平寰宇记》卷146《山南东道五·荆州》引盛弘之《荆州记》,《四库全书》第47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83页。
[147]《宋书》卷66《何尚之传》,第1739页。
[148]《宋书》卷54《沈昙庆传》,第154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