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
鼓点沉闷,阵阵回荡在街头小巷。
京城宵禁了。各家各户鲜少有人外出。
风声呼啸着掠过潮湿的地面,卷动着地上的残叶与尘土,在坑坑洼洼的水面激起涟漪。
一阵雨过后,天又冷了许多。木晚春拢了拢肩上的墨青色披风,伸手敲门,抬头看着高耸威严的门楣上,四个鎏金大字——镇北将军。
“谁啊?”
半晌,门内才传来回应。只见一个圆头脑袋从门缝探出。
那人眯着眼看了看门外的人,蜡黄色的脸上那双冷峻的眸子倒是显得独特,身上的素色纱衣随风飘动,更是显得瘦弱。
“什么事儿?”看门人懒惺惺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
“穆远侯二小姐木晚春,求见将军大人。”木晚春拱手赔笑。
看门人摆摆手,一脸鄙夷:“我们家主子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滚滚滚!”
木晚春见其如此,也不恼,依旧和气道:“我想你家主子应该会有这个兴趣的,毕竟关乎人命。”
看门人脸色垮下来,朝后面的两个守卫使了眼色,木晚春便被反扣双手,架着进了将军府。
踏入将军府,穿过几重庭院,便来到了将军的书房。
书房外,一方精致的小庭院映入眼帘。庭院中,翠竹摇曳生姿,修长的叶片相互摩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其中一个守卫先前一步进去禀报,待得主子准许才将木晚春带进去。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翻涌上来,地上正躺着一具男尸,胸前被人一剑穿透,汩汩冒血。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溢出似的,死死盯着屋顶。
书案前,男子着一身玄色竹纹锦袍,乌发随意竖起,眉眼深邃,右腿搭着左腿靠在太师椅上,手中沾满鲜血的剑格外醒目。
木晚春进来时也不看她,只是拿起书案上的软布慢慢擦拭着剑身。
“拖下去。”
男子声音清冷,心平气和地开口,仿佛躺着的人不是他杀的一般。
守卫把木晚春带到宋钰安面前后抱拳退下,整个书房就剩下他们二人。
“你不怕?”
宋钰安抬眸,拭剑的动作一顿,唇角扬起一抹笑。
“今日能与您这般人物见上一面,有何惧?”
木晚春同样笑着看他,她知道宋钰安说的怕是指什么,人杀人,哪个女子见了也得叫喊几声。
“哈哈哈!”宋钰安笑出声,笑声张扬随意,听起来却瘆人。
笑声过后是长久的静默,半晌,宋钰安才悠然开口。
“说吧,你想得到什么?”
木晚春目光平淡,语气不疾不徐:“我想与您合作。至于愿意与否,您不妨听我说完后再决断。”
“哦?”宋钰安来了兴致,示意她继续。
“我听说将军府老夫人这几日又病了,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来探望呢?”
宋钰安皱眉,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眸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木晚春见宋钰安有所动容,脸上笑意更加明显,顺势补充道:
“所谓合作,交易双方获利。想必您也知道穆远侯是谁的人,我可以提供消息,助您彻底扳道他们。而您只需保我性命无忧,这一点,对于您来说,很容易吧?”
眼波流转时,眉宇之间浓烈的恨意填满木晚春眼眶。
宋钰安细长的眸子眯起,有些不解问她:“本将军记得你是也侯府的人吧,怎么会联合外人对付本家呢?”
木晚春目光一滞,心中恨意翻涌,而后又被压下,最后回以戏谑之意:“因为我是灾星啊,自出生起就会带来灾祸,若不让他们下地狱,我怎么担起这个名号呢。”
宋钰安也听说过是有这么个“灾星”出现,不过只当是百姓的荒唐之言,现在看来……
“既如此,不妨先递份投名状吧。”
木晚春眼角弯弯:“侯府如今不就是一张投名状吗?”
宋钰安瞳孔微缩,言语间透露出兴奋。
“哈哈哈,很好!是个聪明的!来人,带二小姐回去。”
木晚春俯身告退,被守卫领着出去。
海棠树上,少年一袭白衣一跃而下,好巧不巧,撞到迎面来的女子。
“嗯…那个,我刚刚没看到你在下面。额,实在有愧。”
少年人声音急促,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木晚春只是侧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无事。”
少年看着女子愈行愈远的背影觉得奇怪,将军府何时出现过这号人了?
书房内,宋钰安放下擦拭干净的剑,提笔写下几行字,命暗卫送到太子寝宫。
木晚春出了将军府后,朝街边小巷走去。
记得前世,这位镇北大将军可是个孝子,母亲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患了痨病,一直寻不到神医可治,他站太子这一方,一方面也是由于她母亲的原因。太子的姑姑曾学过些医术,留下些药方,能暂缓母亲的病症,好好调理,也能活得长寿。
不过这个明面上还是处在中立,不掺和党派之争。也算是一步棋吧。将军府有权,安王的人多次示好,有些奸细也看得出来。
—
柴房的油灯忽明忽暗,昏黄的光晕在狭小的屋内摇曳。
微小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木清清坐在木椅上,眉头微蹙,手指反复叩着桌面,直到门咿呀作响,看清了来人,方才放下心去。
“大小姐,请随奴婢来。”冯妈妈依旧笑脸相迎,引木清清去了老夫人的住处。
深夜不时吹来徐徐凉风,荣寿斋外的樟树叶沙沙作响,几片枯叶被吹起后又缓缓落下。
姜氏头戴靛青色抹额,半靠在床塌上,手指不停揉着眉心。大病初愈的她,面色依旧透着几分苍白,眼角尖而下垂,看上去稍显刻薄。着一身素色织锦,气色已经大不如前。
“老夫人。”
屏风后传来冯妈妈的声音。
姜氏坐起身,唤人进来。
“我有法子让侯府再得重用。”
木清清挺直腰板,脸上的疤痕显得清晰可怖。
“呵!”老夫人冷笑一声,不屑地瞧着眼前人,“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祖母,您若是不相信我,又怎会答应让我过来呢?”木清清顿了顿,“只要您有机会让我见到安王殿下,那么我保证侯府又会恢复过去那般。”
如今,圣上的身体越来越差,一个不留意,龙位就换了人。
朝堂之上,权力之争愈演愈烈。
萧贵妃深受皇帝宠爱,豆蔻之年送于宫中,不久便诞下一子。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取“君”“知”二字便是其子之名,待沈君知弱冠之年便赐封号“安”。宫中有言,若非礼制宗法,储君之位可能都不是现在的太子。
木清清对这些清楚,无非是她知道剧情,她原本不想表现出来,但眼下自己活不成了,她就得想办法。只有让安王知道自己有价值,得了支撑,她才能在侯府活下去。
“罢了。”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侯府已然无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