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卷烟

从中浦江畔那片广袤无垠的大平原归来,朱高煦回到了新京定居点。

这里是他一手建立的新家,虽然远没有大明京师的汉王府那般雕梁画栋、层楼叠榭,但踏入这简陋却整洁的府邸时,一种久违的安稳感还是包裹了他。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现实冲散。

定居点千头万绪的事务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重新拉回了作为定居点的领导者的职责之中。

新京的盛夏,空气湿热得像块拧不干的布,黏糊糊地贴在人身上,无端让人心头烦闷。

田地里,小麦和小米正茁壮成长,丰收的景象似乎触手可及。

但朱高煦心里知道,维持这五个初创定居点的运转,绝不仅仅是粮食的问题。

他掐指算着日子,派船队前往瀛角城,甚至远航回大明本土,向父皇朱棣和母后报个平安,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一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父皇,朱高煦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那位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此刻恐怕正伸长了脖子,想知道他这个“不安分”的儿子在海外究竟折腾出了什么名堂。

空着手回去?那绝对不行。

尤其是在面对那位既英明神武又猜忌心极重的父亲时,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联想。

礼物必须得精挑细选。

既要能显出他这片新领地的独特富饶,证明这里的价值,足以与中原进行互利的通商。

更要能让父皇和宫里的贵人们感到新奇、满意,最好是龙颜大悦。

这样,后续的人口、物资支援才有着落,他这远在海外的藩王在大明朝廷眼中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而不是被视为一个潜在的威胁。

这不仅仅是送礼,更是关乎他新事业根基的政治操作,关乎未来数十年发展命脉的关键一步。

送些皮毛?北美不缺,但父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皮毛在漠北就有,深入北方的游牧民族可以获得来自西伯利亚的皮毛,然后经过战争或者贸易来到大明,未必能真正打动他。

送些土著的玩意儿?猎奇有余,分量不足,怕是上不了台面。

送金银?墨西哥那边的银矿还没影呢,现有的这点家底,在富甲天下的父皇面前,恐怕不够看。

他需要的是一种既能体现新大陆特色,又能带来实际利益,甚至能让父皇觉得“这儿子在外面干得不错”的东西。

他必须让父皇看到,他朱高煦能够给大明带来一些新奇的事物,并以此来交换一些紧要的物资。

恰在此时,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传来。

新威海那边,第一批试产的纸张运抵了新京府库。

朱高煦立刻放下手头文书,起身亲自前往查看。

库房里,一摞摞新纸堆放着,散发出淡淡的草木和碱水混合的气味,有些刺鼻。

他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张。

入手的感觉相当粗糙,纸面纤维分布不均,甚至能清晰摸到细小的草梗凸起,剌手。

颜色是那种未经仔细漂炼的暗黄,跟记忆里江南苏杭一带洁白细腻的宣纸,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举起纸对着光看了看,透光不匀,厚度也有些参差不齐。

随行的官员脸上有些尴尬,搓着手上前,低声解释:“殿下,这、这工艺尚在摸索,才刚开头……”

“此地不比大明,许多工具都得现造,原料也和咱们常用的竹、麻不同,还需慢慢改良……”

朱高煦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这纸确实糙得很,用来写字作画,怕是连最穷酸的书生都要嫌弃。

但他手指捻了捻,感觉纸张挺厚实,韧性倒也还过得去,用力扯了扯,不容易碎裂。

这就够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粗糙的纸面,一个已经在脑海里盘桓许久的念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纸!烟草!

有了这看似不起眼的糙纸,那个计划的关键一环,终于补上了。

卷烟!

这东西抽起来可比烟斗方便多了,随手抽出一根,点火即吸。

这可是新大陆独有的宝贝,后世那源源不断的利润,简直是印钞机一般。

提神醒脑,带来片刻放松,更要命的是,它有瘾头。

一旦让人离不开,背后就是天文数字般的贸易额。

这不仅仅是烟草,这是未来的经济支柱,是重要的财政来源,甚至可以成为撬动旧大陆贸易格局的杠杆。

如今,这批土法制造的纸张终于出来了,虽然粗劣,但正好可以用来试制卷烟。

至于过滤嘴……那是什么?

朱高煦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抛开。

没有过滤嘴的卷烟一样能抽,无非是吸进去的杂质多些,口感呛点。

他现在可顾不上那么多。

再说,任何新事物都是在不断改良中完善的。

等以后有人觉得呛得受不了,自然会琢磨出烟嘴之类的玩意儿。

况且,这卷烟初期主要是用于出口,或是卖给那些土著部落。

带点危害?

正好,还能顺便削弱一下潜在的竞争对手,或者是不太顺从的部落。

朱高煦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心中的算盘已然打得噼啪作响。

这趟送回大明的礼物,除了精选的皮毛、新奇的土产,必须加上这卷烟。

得让父皇和京师里那帮眼高于顶的勋贵们,也尝尝这来自新大陆的风味。

他立刻动身前往烟草工坊。

工坊设在新京城郊一处偏僻角落,不过是几个简陋的木棚支起来的场子。

棚内光线昏暗,四处堆满了晾晒、烘烤过的烟叶垛,空气里那股子浓烈又冲鼻,还夹杂着一丝古怪甜腻的烟草气味,熏得人脑门发紧。

工坊管事一看来人是汉王朱高煦,吓得差点绊倒在烟叶堆上,慌忙跑过来就要行礼。

朱高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免了他的虚礼,开门见山。

“把这些烘好的烟叶,给我切成细丝。”

他指了指旁边一堆色泽深褐的上好烟叶。

“细丝切的越均匀越好。”

管事愣了一下,满脸疑惑,这烟叶不都是整片或者粗粗弄碎了用的吗?切这么细干嘛?

但他不敢多问,汉王的命令就是天。

管事赶紧哈着腰应下,立刻招呼来几个手脚最是利索的工人。

工人们搬来特制的小铡刀和厚实的木砧板,眼神交流着彼此的困惑,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地开始将烟叶切成细丝。

嚓,嚓,嚓……铡刀落下,烟叶碎末飞扬。

朱高煦没管他们,自顾自从怀里掏出几张从府库顺来的“劣质”纸张。

他寻了个还算干净的木墩坐下,抽出随身佩带的短匕首,动作熟练地将纸张裁成一条条约莫一指长、三指宽的规整长条。

很快,第一捧烟丝被送了过来。金黄色的细丝在从门和窗户透过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朱高煦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张裁好的纸条,用手指捻起一小撮烟丝,仔细地在纸条上铺开,尽量让烟丝分布均匀。

然后,他两指捏住纸条一端,小心地开始卷动。

他的手指不算纤细,但动作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熟练感,仿佛做过千百遍。

纸条被卷成一个细细的圆筒。

最后一步是封口。

他示意管事:“去,弄点儿米糊来,要稠一点的。”

管事连忙跑去伙房,不多时端来一小碗粘稠的米糊。

朱高煦没用刷子,直接用小指指甲盖挑起一点点米糊,沿着纸卷的边缘细细涂抹了一圈。

然后轻轻一按,将边缘粘合。

一支外形歪歪扭扭,纸色暗黄,看起来相当粗糙的“小纸卷”,就这么在他手中诞生了。

管事和工人们面面相觑,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朱高煦却没理会他们的表情,将这支原始卷烟拿到眼前端详片刻,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自己不抽烟,捏着手里这个粗劣的小玩意儿,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得意。

照着样子,他又让工匠们照着他之前的示范再卷了十几支出来。

“走,找几个老烟枪试试货。”朱高煦把这几支宝贝似的卷烟揣好,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

一行人没去军营惊动士兵,反而径直往城内波瓦坦土著的聚居区走去。

那些波瓦坦人抽烟叶子的历史可比他长多了,是绝佳的测试对象。

很快,他们找到几个正靠着木墙根晒太阳,闲得发慌的波瓦坦壮汉。

朱高煦示意助手上前,用半生不熟的土语夹杂着手势比划了一通。

土著们好奇地围拢过来,接过这些从未见过的小纸卷,脸上满是疑惑。

他们把纸卷凑到鼻子底下使劲闻了闻,那烟草味倒是熟悉,可这纸卷的形态实在古怪。

几个人相互看看,又把目光投向朱高煦,眼神里全是“这玩意儿怎么用”的疑问。

朱高煦也不多话,抬手做了个叼着东西吸气的口型,然后指了指不远处一堆尚未熄灭的篝火余烬。

一个最高大、看起来也最大胆的土著似乎明白了,他将信将疑地拿起一支纸烟,走到火堆旁。

他笨拙地把纸卷的一端凑近火星,看着纸张边缘被点燃,冒起一缕细烟。

然后,他学着朱高煦刚才比划的样子,把纸卷另一端塞进嘴里,大概是想学他们平时吸烟斗那样,狠狠地、长长地吸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下一刻,那土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整个人猛地弓下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

他咳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涌了出来,手里的纸烟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兀自冒着烟。

他一边咳一边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

周围的其他土著先是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随即,看着同伴那狼狈不堪、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模样,他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有人笑得直不起腰,有人指着那个倒霉蛋,用土语大声地嘲弄着什么,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活。

朱高煦站在一旁看着,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强忍着笑意。

看来这玩意儿的劲头,比他们平时那种原始的吸食方式更有刺激性,而且没有烟嘴,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肯定很不习惯,吸食方式得改改。

他走上前,捡起地上那半截还在燃烧的纸烟,踩灭。

然后又拿起一支新的,递给另一个看起来稍微稳重些的土著。

这次他放慢了动作,示意对方轻轻吸,吸一小口就好,别那么猛。

这个土著显然被同伴的惨状吓到了,接过纸烟时小心翼翼。

他点燃后,试探性地,非常轻地吸了一小口。

“咳咳……”虽然还是被呛得皱紧了眉头,咳嗽了两声,但明显比刚才那个好多了。

他缓了缓,似乎咂摸出点味道,又试着吸了第二口,这次更轻柔。

烟雾吸入,停顿片刻,再缓缓从鼻孔和嘴里吐出。

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紧张和疑惑,慢慢变成了一种带着点惊奇和享受的松弛感。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烟,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那独特的味道。

他转头对着同伴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手里的纸卷,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脸上的表情很是奇妙。

这下不用朱高煦再招呼了。

其他几个土著立刻七手八脚地抢过剩下的纸烟,有样学样,点燃后都小心翼翼地吸起来。

一时间,这片小小的空地上烟雾缭绕,咳嗽声、惊叹声和土著们兴奋的交谈声此起彼伏。

虽然不时还有人被呛到,但更多的是那种找到了新奇玩意儿的兴奋和满足。

朱高煦静静看着这场景,看着那些土著从最初的抗拒到逐渐接受,甚至开始享受,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成了!世界上第一支卷烟由他朱高煦发明了。

他对随行的书吏沉声吩咐:“记下来,此物暂定名‘卷烟’。”

“让烟草工坊那边,尽快摸索出批量生产的方法,纸张供应要优先保证。”

“另外,普通正常烘干的烟草也需要准备800斤,今年冬季时需要800斤正常烟草还有尽量多多卷烟!”朱高煦下达了产量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