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内,臣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蒋冕也明白嘉靖的意思,虽然他不想做皇帝撒气的帮凶,但张氏兄弟确实涉及侵占民田的事情,如果能以此事把这俩刺头解决了,后续解决其他勋贵侵占民田的事情阻力将会大大减小。
如果能达到目的,给皇帝做一次刀又如何?
“朕乏了,都告退吧。”
“臣等告退。”
四人离开乾清宫,黄锦没有送出来,而是留下安慰嘉靖。
在小太监的引路下,四人来到了乾清门外。
“你先回去吧,吾等慢慢走回去就是了。”杨廷和拿出一块碎银,打发了小太监,小太监千恩万谢地去了。
“刚刚没想到你会劝陛下,袁阁老,以前多有得罪,海涵见谅!”蒋冕是个直性子,喜怒形于色,今日见袁宗皋站在自己这一边,便立刻忘了提防,把他当成了志同道合的自己人。
“蒋阁老,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站在你们这边,我是为陛下着想。”袁宗皋叹了口气,道:“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深知他的脾气,这么说吧,此事没完,没完呐。”
“那张氏兄弟也不是好人,只是碍于太后情面。”蒋冕身为次辅,哪能看不出来,他恨恨道:“早晚要收拾,只是不能在这时候收拾。总而言之,今日谢了。”
袁宗皋咳嗽了两声,吞了一颗药丸,摆摆手没有回复。
“你们真的觉得是张家派的人么?”毛纪眉头皱成一团,道:“我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你们说会不会是陛下……”
“不会。”蒋冕当即否定,道:“陛下刚来京城几天,如何能知道寿宁侯府的腰牌是什么纹路?”
毛纪提醒道:“你别忘了,陛下手里可是有锦衣卫和东厂!”
“我能不知道有厂卫?”蒋冕嗤笑道:“我看是你糊涂了,你忘了,陛下刚登基,就把厂卫清洗了一遍,现在他手底下的都是安陆带来的人,原本的厂卫都被降了职,正怨声载道呢,谁能出力?”
“说的也是。”毛纪还是觉得有问题,但实在也想不出什么破绽,只好认同。
“还是去瞧瞧尸首吧。”这时杨廷和出声,说道:“刚刚在殿门口,我问黄公公了,说尸体在锦衣卫衙门的停尸房,毛阁老,待会你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我得先去仁寿宫,看看太后那边怎么说,把陛下的交代办了。”
“行,我这就去。”毛纪应声,四个人分作三路,就此分开。
宫门口,为他们引路的小太监瞧着四人走的方向,记在心里,急急回去复命了。
仁寿宫。
张太后刚听完眼线的汇报,女使就来通传,说杨廷和求见。
这回张太后没有拿乔,立刻请杨廷和进来了。
“太后,臣此番是奉陛下旨意而来。”杨廷和直入主题,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块烧了一半的金丝楠木腰牌,递给了张太后。
张太后只看了一眼,瞬间如临冰窖。她怎么会不认识,这块金丝楠木正是她赐给弟弟的,是造办处给孝宗皇帝做棺椁剩下的料。
“陛下说了什么话?”
“陛下问我们四人,何以教他。”
“你们怎么说?”
“为天下计,不宜追查。”
“陛下就这么忍了?”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好在袁宗皋是个厚道人,也出言相劝。最后陛下说,仅此一次,再有这等事,他不会听任何人的谏言。”
张太后长出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半块腰牌,眼中含泪,哽咽道:“也不知哀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父亲、丈夫、儿子都早早离世,还摊上这么两个伥鬼,张家早晚毁在他俩手里。”
“太后,真的不知么?”
张太后抬起头,看到杨廷和直直地盯着自己,忽然有些恼怒:“哀家是大明朝的太后,难道在你眼中,竟然是如此卑鄙之人?”
“臣自是相信太后,但天下人,悠悠之口未必会信。”说着,杨廷和便把早上满城传言,百官堵内阁求证的事情说了:“有道是三人成虎,假的说多了也是真。”
“那你要哀家怎么办!”张太后激动道:“非得把哀家的骨肉兄弟杀了不成么?”
“臣不是这个意思。”杨廷和沉声道:“臣的意思是,太后不能再骄纵你的兄弟了。”
张太后听出了弦外之音:“陛下想让哀家怎么做?”
“陛下说,张家作为外戚,掺和军需生意有违太祖圣训。”
“可以。”张太后答应得非常干脆,既然做错了事情,又让人拿住了实证,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应当。
杨廷和没提侵占民田的事情,因为这件事虽然与张家相关,但并不是直接关系,也不是皇帝提出来的,说了等于给自己惹麻烦。
他不提这事儿,不代表什么话都不说了:“臣还有一句肺腑之言。”
“你说。”
“老臣恳请太后,让你的两个兄弟离京回乡反思己过,若往后能够收敛锋芒,陛下看在太后的面上,也许不会再追究了。但如果他们一意孤行,太后也不能约束,臣恐怕——”
后面的话杨廷和没有说透,但张太后心里已经明白。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心想反驳几句,但她心中也明白,此时大明朝的主人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他的儿子,她做不了主。
更何况她的两个兄弟,确实作恶多端,狡辩不得。
“哀家会考虑的,杨首辅请回吧。”
“臣告退。”该传的话传了,杨廷和也不期待张太后能够立刻听取自己的建议,如果她真的是个头脑清醒的人,早在孝宗时,张氏兄弟就被惩处了。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日后发生什么事情,那就是天意了。
杨廷和走的时候,没有要回那半块腰牌,张太后也没提,等杨廷和走了,她立刻叫来心腹女使:“把这腰牌拿给寿宁侯和建昌侯,告诉他俩,收拾东西,限三日内滚出京城,没有哀家的召唤,敢进京城半步,哀家就打折他们的腿!”